、破坏了贺健逃跑计划的小船工,一起被关起来。 紧接着有狱卒上门,手上的铁链子弄得哗啦哗啦响,“你,出来!就是你,路上想要逃跑的那小子!”那个满身是伤的小船工几乎是被狱卒半拖半拽地弄出去的。而阿宝则依然低低的用相当自信和笃定的口气叙说着曾经跟贺健保证过的话,语气里面的坚定和希望,维持着贺健怀疑却不敢确定的状态,直到不久之后,狱卒再一次来提人。
这一次是阿宝。就在阿宝跨出牢房,铁门落下的一刹那,贺健脑中一道闪电破开晦暗已久的混沌,一个人的影响清楚地浮现在脑海里,大殷璟王,罗熠星。***** ***** ***** *****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笨徒弟,居然给我弄一身伤回来?”周奕坐在床边,看着海宁亲手给卫思身上的鞭痕上药。贺健要抓,但绝不能大张旗鼓、名正言顺的抓,这关乎微妙的国际关系,甚至不能让抓他的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的,那些捕快、差役根本不知道他们抓住了什么人,根本不知道面对那个人应该做怎样严密的防备,贺健的真正身份甚至连惠州府府尹都不知道。不能让贺健在鱼死网破、狗急跳墙下说出他自己的身份,不能有任何可能针对贺健身份的怀疑揣测出现,不能让边境以西的一端知道贺健本人的踪迹,甚至不能让月伯四王子的一丝痕迹留在这一路上……一切必须水到渠成、无声无息——至少在月伯王储之位尘埃落定之前,贺健都要以一个无名的江洋大盗的身份,被湮没在终不见天日的州府大牢。卫畴和卫思是一直跟着海宁的,比起贺健可能见过的卫尘、卫谋,他们要脸生的多,周奕让他们带着方家的信物和某方家大掌柜的口头委托混上船,在途中加运上两包私盐,然后再借着这个由头,让官府查货,封船,捕人。而监视贺健,确保最后他被妥善关押大牢的工作就放在这俩徒弟身上了。
可他没想到,卫思为了破坏贺健的逃亡计划居然弄了一身伤回来。卫畴的脸蛋撑成个包子状,蹦跳进屋,从大牢回来,他倒是一副生龙活虎,手里还拿着两个煮熟的鸡蛋。“接下来做什么?”海宁发问。他们现在住在稽繁城最大的客栈内,包下一个安静的后院。给卫思找了个端茶倒水的小厮(卫畴),然后周奕和海宁散步月下。“看你。”“嗯?周奕站定,认真地看着海宁,“出门这么久,最紧迫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我们现在有大把的时间,你该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来走这一趟了吧。”海宁想了想,迟钝了片刻,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放在周奕的手里。
“这是……”周奕拿在手里左右翻看,这个荷包一点也不突出,最最普通的宝蓝色的缎子面,边上滚着同色系的锦线,表面绣了金色的大丽菊——其实也算富贵的东西,只不过凭着他们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甚至凭着他们两年多前在同华城‘作威作福’的财力,身上都不会佩这种毫无特色的大路货荷包。
不过周奕只是愣了一下之后,就笑起来,“唔,是我们第一次上街时买的。嘿,那时候是你拉着我不让我买贵的。”那次是卫海宁自从做了军奴以后,第一次踏出军营的大门,周奕当时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通行令牌,或者根本是他伪造的,他们带着从军营投机倒把赚的钱,买冬衣,下馆子,逛茶楼,他们计划着要拿着那笔钱买个宅子,然后报伪造的身份,彻底摆脱军奴的贱籍,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阳光下。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败家子。”海宁也笑开,“花钱大手大脚,我是怕房子还没买到,钱就被你败光了,记得么,一个上午,我们就花了相当于一个七品知县三年薪俸的总和。”
周奕耸耸肩,“你就像个管家婆。”周奕摸到荷包里面好像还有东西,薄薄软软,“里面……”海宁握住周奕要打开荷包的手,声音轻的有些飘忽,“那天傍晚,你要回大营销毁账本,叫我在客栈等你,你说第二天天亮,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我身上的时候,你就会在我面前,然后我们一起流浪……”“海宁,我……”周奕那天食言了,事实上,当第二天第一缕阳光照在周奕身上的时候,他在罗耀阳及其手下的重重包围中。再以后,他们的生活就完全偏离了预定的轨道。海宁笑笑,吸了吸鼻子,“回房间再打开吧,外面太冷了。” 荷包里是一张纸,纸页稍稍有些发黄,明显有些时日了,中间的十字折痕让这张纸看上去很脆弱,纸上是海宁的字,秀气得有些稚嫩。『衣物:皮毛大氅,护手两套,毡袜两双……』『用具:手炉,茶具,青尖,骨牌,皮毛软垫四个……』『药品:马齿苋,桂枝,白芷,牛蒡子……』……『路线:甘阳,丹礼,晖山,望蓝江……』看到最后那些地名,周奕忽然明白这是什么。[……这里冬天太冷了,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时,周奕是这样对海宁抱怨的。
[……那我们就去南方,去晖山,去望兰江,据说那里四季都开花……]那时,海宁是这样回答他的。周奕别过头,眼睛开始有些泛酸,纸上的字变得越来越模糊。这是海宁为他们流浪准备的出行计划,周奕的愿望,海宁等了六年。温热的手贴上他的脸颊,海宁轻轻的帮他抹去泪水,“周奕,我们今日不同往日,这个计划错过了,可能我再也不能陪你去那些地方了。然后,我私心的想,在我成亲之前,能有那么一个机会跟你远足同行,让那些准备派上一回用场,就算圆半个梦,不留遗憾。”“海宁,对不起……”周奕控制不住酸酸的鼻骨,嘴里一遍遍的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一刻,周奕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辜负了什么,错过了什么,说越多的对不起,他的心里就越是难受,紧得发疼,疼得他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痉挛,承受不住。“周奕,这是你第一次靠在我肩膀哭,”海宁抱住他,眼里带着水光,“我真的很高兴,我终于也能成为你的依靠了。”眼泪倾巢而出,无声,只剩下身体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海宁抱着周奕,慢慢的摸着他的背,等他平静,等他倦极,然后两个人同睡一张床上。
周奕一向惯于裸睡,不过如果跟海宁同床他都是穿着里衣,怕海宁敏感,怕自己尴尬,怕他多心……周奕担心过很多,但以后不再会了。情,他欠下了,一欠就是一辈子。除此之外,他不想与海宁之间再隔着什么。他们是知己,是家人,是患难与共,是生死之交,他们彼此联系的这样紧,还有什么是不能坦诚相对的呢?那一晚,他们俩个就像婴儿一样,躺在一床被子下,相拥而眠。那一晚在海宁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狼狈不堪的周奕,醒来后没有感到羞赧,反而有一种从来没有的轻松。也许是一直以来他都在做‘导师’一样的朋友,隔挡住情爱的知己,很多时候,患得患失,如今终于扔下那些无形的包袱。他们依然像以前一样斗嘴,依靠或者闹别扭,只是气氛中总一股比亲人更个信任,比情人更相通,比朋友更亲昵的气氛。***** ***** ***** ***** *****“啊!我的属下全是猪!”周奕面对厚厚的文件,趴在桌子上哼哼。他们依然留下稽繁城,有很多后续工作还没做,另外,检查谍报暗探的纰漏问题,也是周奕此行的目的。“咳嗯,注意言辞,你的属下包括我,也包括院子里那几个混世魔王,被那几个听到了,你就完了。”“我又没说你们,你们又不算我属下。”“我的王爷,你是不是出来太久,真的把自己的身份忘了?”“唉,我要不是那该死的璟王多好。这些事就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周奕叹了口气,牢骚发完,还是得认命的拿起下一分情报。原本他以为谍报人员里有人反水,或者是哪一个环节断裂出了问题,现在细细看来,不是忠心问题,是能力问题。从基层传来的消息都是全面且琐碎的。然后这些情报,或者说是面面俱到的各种消息,被汇总,然后自然有较高一级的负责人,把这些筛选澄清,归纳比较,最后提炼出表面消息下的真实意图,把精炼、准确、有用的情报送到京城。可现在呢,早该呈报到京城的情报便成了小道消息的旧闻扔在这堆文件里没人打理,而该去芜存真的工作,直接落到了最高负责人的头上。“隆兴号的大掌柜来了。”周奕一听,脑子都大了,揉着太阳穴,“啊,叫他在前厅等着。”隆兴号的大掌柜何许人也?就是以木材生意为掩护,原总负责月伯情报的联络人,导致文案累牍,让周奕和海宁忙的昏天黑地的罪魁祸首。“大,大人,这是刚刚传来的消息,属下已经编好入册……”地中央忐忑的站着位富贵相的生意人。册子倒是装订的漂亮,可里面的内容,周奕知道,肯定又是良莠参差。“陈早开。”“属下在。”周奕拿着那册子,信手翻了翻,“我看过你这两年经手的情报,这个任务,不适合你。”陈早开似乎吃了一惊,仓惶地跪在地上磕头,“大人,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属下对亡父发誓,属下不会愧对皇上,不会愧对先祖,属下一定会尽心尽力……”周奕打断他,“听我说完,陈早开,你父亲,你父亲的父亲都是个很优秀的谍报人,朝廷记得你们一家的功,但你真的不合适,你的天赋不在这里。你很喜欢经商,是么?”“大人,属下,属下……”“隆兴号被你经营得很好,这也是大功一件,陈早开,为国效力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径,我这里有个新任务想派给你……”送走不知道是太兴奋,还是太吃惊以致神情恍惚陈早开,周奕和海宁俩人往回走,“让他取代方家全面接受建惠这两州的商行,他行么?”“没有无能的下属,只有不合适的位置。”周奕显然忘了自己刚刚还发脾气骂人是猪,“陈早开不是废物,他只是不合适这位置。”“打算让谁替?”“我还没想好。” 无论是忠心还是能力的角度讲,他们的徒弟随便哪一个都能胜任,只不过这是个注定孤独又繁重的工作,周奕有些舍不得,他晃了晃那册子,“先不急,看看再说吧。”
翻开最新的情报,两盏茶功夫后,周奕从一堆垃圾消息里淘到了金子。[齐王府颜主簿,染风寒,暴毙。]齐王,月伯四王子,贺健的封号,颜主簿,贺健最尊重的老师,为他出谋划策,辅佐他一路登天的最得力的军师。
大殷的皇帝终于开始动手了。周奕把消息誊下来,这是他送给贺健的第一份礼物。 *************小剧场************海宁:你为什么非得这个样子睡觉?周奕:舒服。海宁:哼,你就不怕我……嘿嘿!!周奕(打量小白兔的眼神,困惑):我该害怕么? 海宁:我掐死你!
攻心
——杀人不见血,直接逼疯。贺健身处劣势,但依然算冷静。他现在就被困在这几尺范围内的小牢间里,除了一个又聋又哑又不识字的老头给他送饭送水之外,空荡荡的监牢再没有第二个人,他试过大喊,试过威胁,他甚至试过喊出他的真正身份,一点回应也没有,哪怕是恶意的回应。贺健来回踱步。他不信罗熠星没有派人监视这里。他有感觉,罗熠星本人就在附近。他需要他现身,他需要机会谈判。总之,他不能让自己像角落里的老鼠一样被无视,被掩盖,他要他们之间交流,这样才有可能取得一丝希望。只要有一点异常,一点风声……他有许多优秀的手下就在稽繁城里,他的老师,洞若观火,总能察觉蛛丝马迹。他并不是完全绝望的。贺健拿出那个绣着金色蟠龙的香囊,放在将会被收回去的食盘上。惠州府尹有些胆颤了,胆颤到每口吸进去的冬夜空气,都像刀子一样在割他的喉咙,他的肺,他的五脏六腑。原本当钦差大人以秘密的手段直接下令逮捕的‘江洋大盗’,被毫无道理的幽禁在大牢最深处,且严令任何人涉足时,他就觉得不对劲。可他能说什么呢?人家钦差有先斩后奏的权利,他这个在惠州可以只手遮天的一方大员,无力的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好,他照办。人字号的一排牢房全部清空,甬道外加厚木门,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除了自己家的一个老哑仆送饭倒夜香之外,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关了人,严禁议论,严禁探望。
可现在,他慌了,被食盘上的那个小香囊吓到了。那个香囊代表什么?那上面的图案代表什么?五爪的蟠龙。四爪为蟒,五爪为龙,自古以来,能佩上五爪龙的,天下只有一位。当然,后来又加了一位,是万岁特别恩准的,谁都知道那位殿下是皇帝的心头肉,与皇帝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位殿下的龙是蟠龙,而皇帝的是飞龙。现在是什么状况?那位殿下反了?还是有人想谋害那位殿下?是皇上密旨的决定,还是钦差包藏祸心?惠州府尹一宿没睡,看那香囊的眼神,就像看着一杯御赐的鸩酒,恐惧,却又有任人宰割的无奈。用半宿的功夫召集家里人好像留遗言似的交待大事小情,然后在天还没亮时刻,去客栈——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