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下手?”
    而她对上范天涵的表情却是深情的,“表哥,你要相信我,我没有行刺皇上。我并不知道他是皇上,他看起来也不像个皇上。”
    那倒也是,一般人都想不到长那么丑一人也能当皇帝。
    范天涵回道:“子云,这事会有人去查个水落石出,届时自然会还你清白。我希望你劝段大侠在尚未铸成大错前放了清浅。”
    萧子云冷笑:“莫非你还看不出来?他们二人合伙骗你呢,段展修对嫂嫂可是心疼得很,他带走嫂嫂的这段时间,指不定二人早已互通款曲。”
    大师兄忙辩解道:“我与浅儿之间清清白白,若有甚么私情,我又何必挟持她回来救你?”
    萧子云又一声冷笑:“我看是王清浅对我怀恨在心已久,鼓噪着你来诱我出大牢好杀了我吧?当时我就不该听信你,让你带走这女人,我就该趁其不备一掌劈死她。现在也不会倒让她以受害的名义来加害于我。”
    这样她都能想得出来,不愧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毒者见毒。
    大师兄几次张嘴欲解释都未果,最后只好对范天涵道:“解开她身上的铁锁。”
    范天涵望我一眼,我摇头,大师兄见状使力扣住我的喉骨。
    范天涵大手一挥,院内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他从腰间解下钥匙,开了萧子云手脚铁链的锁。
    大师兄见锁一开,对萧子云大声道:“快走,我随后来。”
    萧子云却不动,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朝我劈来,而我在大师兄的钳制之下丝毫动弹不得……
    “你敢!”一声怒斥,范天涵抽了剑朝萧子云疾刺而去,不料萧子云却不管不顾,掌风丝毫未曾迟缓地朝我劈来,我在大师兄手中动弹不得,眼睁睁望着她的那一掌离我愈来愈近,直至我能看清她掌心的纹路。
    此人掌纹杂乱,命途多舛,性子独断刚烈……
    萧子云那一掌劈来,我只觉五雷轰顶,一瞬间前尘往事如同飞快翻动的书页,老人们说将死之人都是如此,得将人生重新过一遍,下了阴间好跟阎罗王交待一番。
    我看到了圆滚滚的宝儿,扯着我的袖子说小姐我们去听说书吧;我看到了我爹蒙着眼和众姨娘在院子里捉迷藏,他一头撞上了树,抖落了无数叶子;我看到了范天涵手里拉着线,笑着道,你的纸鸢这么沉,如何飞得起来;我看到了范天涵手执墨笔,偏头道,你过来让我画一笔;我看到了范天涵拍着我的头道,清浅你听话,去给我烧南瓜粥;我看到了范天涵大吼大叫,清亮眸子充满血丝,清俊面上青筋毕露,近乎癫狂之态。我努力想听清他说了些甚么,却只能听得“不准”二字……
    我将死,你何不讲点有深度的?连我都想了一句别有深度的留言——若我死去,后会有期。造化弄生死,天不老,情未了……
    我醒过来时在范天涵的怀里,他搂着我坐在庭院里,眼睛似乎望着哪个悠远的地方。我想提醒他地上脏,还想提醒他搂得太实我快被勒死了,但我才一掀唇就觉有什么东西从嘴角缓缓流下,“我……要死了么?”
    范天涵垂头以大拇指替我拭嘴角,我垂眼望了一望他的拇指,是血,他那么平静的模样,我差点都以为他擦的是口水了。
    他道:“清浅,莫怕。”
    我想跟他说怎么可能不怕,但我一开口却只能咳血,他低头吻住我,他的唇贴在我唇上,就那么僵硬而血腥地贴着,他道:“别说,我们以后说。”
    这样不好,人们总以为很多话可以留在以后说,但有时候真的就没有以后了。
    我抬手欲推开他,却始终只能软软地抵在他胸前。
    他缓缓离开我的唇,一滴冰凉的泪从他面上滑入我唇,他对着我勾着嘴角微笑,“血腥味好重。”
    你看这人还会笑,他大概想弄死我很久了,我若死了他可以娶一个全新的妻子,她替他煮早膳,替他生儿育女,替他拔去新生的白发,替他递上拐杖……我一想到这些事都将由别的女人来完成,不免难过了起来。
    我包着眼泪,问了折子戏里我最唾弃的一句台词:“你……爱我么?”
    他还是笑,拭过血的拇指又来拭我的泪,“爱。”
    我微微叹息,“能爱多久呢……”
    这话在我而言只是对即将逝去的生命的感叹,但在范天涵听来大概成了一句诘问,又大概人们总是对弥留之人有问必答的,于是他摸着我脸颊道:“一辈子。”
    这回答有歧义,一辈子可以是我的一辈子,也可以是他的一辈子,我的一辈子眼看就要完,他的一辈子还很长。
    但我不准备与他计较了,反正女人一世所求莫过于一个“爱”字,我既得,足矣。
    我缓缓闭上眼睛,范天涵在我耳边轻轻道:“歇一歇罢。”
    自古以来英雄侠客都是很难死的,于是我醒来时,内心一片澄明,我在心中默默肯定了自己是是个侠女。
    侠女床前围满了人,我爹、宝儿、姜溱、白然、萧副将……独独缺了范天涵。
    我正想开口询问,却发现嗓子干哑得如同吞了碳。
    宝儿是第一个发现我醒了的,她冲上来握住我的手:“小姐,你总算醒了……你都昏迷了十天……”
    她一动作,其余人等也激动了起来,哭的哭,笑的笑,纷纷向我表示他们有多么的焦急以及担忧,我爹甚至指出,我此次至少害他折了十年寿。宝儿又指出,那么他其实命不久已。
    我挤出一个公鸭嗓:“天涵呢?”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扯了离我最近的宝儿问:“姑爷呢?”
    宝儿一声不吭,泪水一颗一颗滴在我手背,灼得我手直发颤。
    姜溱言,那日我死在了范天涵的怀中,他搂着我在庭院里坐了一天一夜,然后替我办了丧事,那几日里,他一直很平静,并未过分悲恸。
    直到我钉棺那日,时辰将到却迟迟未见他现身,并且四处寻他不着,我爹猜他大概不忍在场观看,于是便令木匠莫误了时辰赶快动手。
    他们在棺木内见着了侧躺揽着我的范天涵,他身上着寿衣,平静安详。姜溱替他把了脉,筋脉尽断。
    他们还言,范天涵改了灵堂挽联:
    生死相许
    难求生前长相守 必得泉台永相随
    本该是个梁祝般的美满结局,但由于添了天涵这个死者,又得重新算时辰才能入殓,入殓那日,宝儿趴在我胸口嚎哭,忽然听到我的心跳,吓得昏了过去。姜溱大惊之下脑子开窍,跑回山上寻找她神医师父的灵丹妙药,竟发现号称出外行医救济世人的师父在窝里睡觉,原来她师父出门行了七天医,觉得太累了,便放弃了悬壶济世的念头。于是姜溱带着神医回来,神医言我虽被拂云掌伤了元气,但我由于我亦练过拂云掌,体内有真气护体,故我并非真死,是真气为了护体而诈死,待真气逆转,自然会清醒过来。
    而神医对着范天涵发表了感叹,他道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筋脉断得如此彻底的人。他还说断筋之人,若七日内不能续上,便是回天乏力,他将范天涵带走研究,今日已是第九天。而姜溱再回山上,却不见了师父与姜溱的影踪。
    世事奇妙,我活了二十余年,从不知我体内有个叫真气的好物,这会儿却觉真气在我体内猛烈乱窜,使我喉头俗套地一甜,呕出一大口血。
    尔后便是平静而漫长的等待,即无以泪洗脸,也无痛彻心扉。生若无可恋,死又有何惧,我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使我理直气壮的结局。
    这日,我在书房打盹,我近日来养成一个习惯,喜欢伏在书案上睡觉,总能梦见范天涵,魂牵梦萦什么的,甚是喜人。
    我睡得迷糊,只觉有人推一推我,“清浅,我回来了。”
    我抬头望,见是范天涵,便道:“怎地又是你?”
    他食指点一点我的鼻尖,笑道:“常梦见我么?”
    我掰了手指算与他听:“第一次是去边疆找你的途中,第二次是我复活后首次入眠,尔后每次我入眠就会梦着你,我数不清了,但今日是第十八次了。”
    他苦笑,“不是说数不清?我离开三个月,你才睡了十七次?”
    我点头并夸奖他:“你算数很好。”
    他俯身亲一亲我:“我很想念你。”
    我赞扬他:“你的唇比最后一次亲我柔软了许多。”
    想一想我又要求道:“你这次消失前能不能不要起大雾或者浓烟,每次我从梦中醒来,都觉得像是游了一遍地府。”
    他摸一摸我的头:“我真的回来了,不走了。”
    我转身抱住他的腰,埋入他怀中泪流满面,虽然他次次如是说,但我依然愿意回回相信他。
    许久之后,我抬头提醒他道:“你真的不会走了。”
    他以二指掐我颊,道:“不是梦。”
    这三个字以及面颊上的疼痛,是我此生永垂不朽的感恩。
    范天涵言神医虽替他将筋脉在七日内续上,但长好却需要很长时间待在极寒地带,于是神医带他去了玄冰山。我并不在乎理由,他只要回来便已足够。
    范天涵不在时,白然将萧子云与大师兄收押大牢,说是待范天涵回来自行发落。范天涵不在之时,白然甚是忙碌,皇帝赐他自立门户,白府中养了数十妻妾,他甚是劳心劳力。
    今日风高气爽,我在亭子里吃茶看画册。
    师父现身时,我并无多惊讶,早料到了他又该来说情了。
    果不然,他表达了对我的关怀之情后便哀伤道:“浅儿,师父知道你吃苦了,但现也尘埃落定,不如劝范天涵将子云与修儿放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呀。”
    我拈了个枣子糕放嘴里,也不吭声,咱这会儿被求着呢,得摆谱。
    师父又道:“浅儿,你就当积德,这么些年来,你也造了不少孽,你缺德呀。”
    我这会儿谱也摆不下了,忍不住回嘴:“你才缺德。”
    他点头:“可不是,我要不缺德也养不了这两混账。”
    他如此实心眼,我反倒语塞了。
    他又道:“以我对修儿的了解,他虽然掠走你,他一定是好生待你的。而子云也不可能无故刺杀皇帝,这中间定是范天涵为了寻你而设下的陷阱。你们虽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但总还是有惊无险,而范天涵却削下了子云一条手臂,不如算了罢?”
    我一想倒也是,但还是问:“那么枉死的小丫鬟呢?”
    师父叹息:“你见那些个大侠顶着替天行道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