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如今不在宫中。”
    “不在宫中?”青鸾微怔,“那他去了何处?”
    “皇上登基的前两日,北漠派了使臣前来,说是北漠皇后娘娘请太上皇过去小住,休养一段时日。”
    “那念念如何会留在宫中?”青鸾微微有些诧异。太上皇向来珍视念念,如何会独自远行而将念念留在宫中?
    “这奴婢便不知道了。”
    青鸾一时间便失去了所有的兴致,有些怏怏的抱着祈年回到了殿中,望着这再熟悉不过的殿堂,忽然之间翻飞出万千感慨。
    从前,她是半分也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成为这惠安宫的主子,更不曾想过这样的一天到来时,会是这样的物是人非。菀姨不在了,皇帝也远行了,甚至连无忧——自小,她在宫中熟悉的人,竟仅剩了花无暇一个。偏偏,此次回来,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后,还只是匆匆与他会过一面。祈年已经来了几日,祖父和父亲一个都不曾见过,唯一见过的长辈,也许只有念念这一个小姑姑而已。
    青鸾不知自己因何会在意这些,可是每每想到,便总觉得莫名心慌。这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皇宫,忽然前所未有的让她觉得压抑。
    既然谁也见不着,青鸾索性就呆在惠安宫中,让人取了大大小小的物什来,一件件的教口齿尚不清楚的祈年辨认与说话。因其中有很多青鸾幼时的玩意,祈年倒也不觉闷,每拿起一件,总要把玩半天才舍得丢。而青鸾教着教着,心思却愈发的混乱起来。这些大小物什,有太多太多都是从花无忧处得来,往事一幕幕浮现,青鸾几乎难以自持,终于放任祈年独自玩耍,自己则陷入了沉思。
    如此竟然就缓缓的度过了一整日,待到天色昏暗下来时,青鸾这才想起花无暇答应了自己今日早些过来,忙的招呼宫女帮自己沐浴妆扮。然而刚刚忙碌到一半,外间却忽然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随后华云走了进来:“娘娘,徐公公奉旨前来。”
    青鸾一听,便随意挽了髻,走出寝殿,果见徐安候在外面。徐安见了她,忙的行礼:“奴才见过华妃娘娘。娘娘,皇上今夜宴请诸位亲王,正到兴头上,嘱咐奴才过来将皇长子接过去,也好见一见各位皇叔伯。”
    青鸾声音之中不觉便产生一丝紧绷:“他……叫你将祈年接过去?”
    “是。”
    青鸾望了望仍旧在一堆小玩意当中玩得兴起的祈年,心绪不知翻飞到了哪里,许久之后,方才道:“如此,快些去吧。”
    徐安让奶娘抱了祈年,正欲跨出殿门,青鸾心中忽然一动,道:“今日的宴会,都有哪些人出席?”
    徐安一怔,缓缓吐出了几位亲王的封号,青鸾也不清楚谁是谁,直到他说,还有淑妃娘娘作陪,青鸾神情微微一凝,到底还是没能藏得住。
    夜深,惠安宫中一片寂静,除了檐下的灯笼,四周围都已经熄了灯,仿佛所有人都已经安歇。
    一行人在寂静的夜色里悄然而来,并未惊动任何人。
    花无暇抱着祈年,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众人,跨进了殿中。
    青鸾的寝殿之中亦是一片漆黑,有宫女为花无暇掌了灯,悄然走进里间去。
    缓缓将熟睡的祈年放进小床里,又垂眸看了这个与自己极像的儿子许久,花无暇这才抬头,看向那帷幔低垂的大床。
    撩起床帐,青鸾却是背对着他,面朝里面静静地躺着,仿佛是已经睡着了。
    花无暇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的背影良久,忽然俯身上前,扳过青鸾的半个身子。
    青鸾猛地一挣,将脸埋进软枕之中。
    花无暇的手触到软枕,一片冰凉的湿意。微微一皱眉,到底还是没有强迫她,只在床边坐着,声音低醇:“怎么了?”
    青鸾咬着自己的手,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你不说,那我走了?”
    以退为进,他惯常使的手法。青鸾从前常常上当,今日却半分不受动摇,一颗心仿佛浸在冰窟之中,半丝起伏也无。
    花无暇见她仍然不说话,果真起身便朝殿门走去。
    清晰的开关门声音传来,青鸾依然不为所动,任其离去。
    三更时分,远处清楚的传来梆子声,青鸾听得分明,脑海中的回忆正蔓延至京郊山中阁楼的日子,这时,殿门再次被人推开来。
    此次传来的却是女子的脚步声,青鸾转过身,看向小心翼翼走过来的华云。
    华云见她醒着,倒是吃了一惊,又见她眼眶微红,一时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犹豫了片刻,终于不待青鸾开口便道:“娘娘,皇上还在殿中坐着呢。原本不让奴婢惊动娘娘,可是徐公公担心皇上身子,偷偷让奴婢进来告诉娘娘。”
    他竟然还在?青鸾愣了片刻,披衣起身。
    大殿之中,只点了几只蜡烛,并不足以照明,整个大殿都显得有丝昏暗,唯暖榻处放了取暖的火盆,映出不大不小的一圈红光,堪堪将正倚在榻上自斟自酌的那人圈在其间。
    抬头,见青鸾缓步而来,他微微顿了顿,仍旧没有起身,却缓缓向她伸出了手。
    青鸾将手放进他手心,低头坐到榻边,垂了眼眸盯着眼前的火盆,却在下一瞬,被身后的人圈进了怀中。
    他的指尖染了淡淡的酒香,缓缓拂上她的脸,熏人欲醉。
    她大约是真的醉了,竟然清清楚楚的低声道:“你变了。”
    正文 浮生似梦(完)
    花无暇的手指略略在她脸上一顿,随后,悄无声息的移开了。青鸾低头望着脚下的火盆,许久之后,听见他淡淡的开口:“何以见得?”
    何以见得?青鸾不知道。可是心头的那股子感觉确是越来越清晰的。
    疏离。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疏离。
    所以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唯道:“若早知今日,我当初必定不会执意离去,至少,能知道你是如何变了,我也不会像如今这样不甘心。”
    花无暇倚在暖榻上,微微眯了双眼,望着她的侧颜,忽而道:“既如此,你又因何出来?”
    青鸾微微一笑,依稀有一丝恍惚浮上眉眼。因何?还不是因为先前的回忆,刚好去到京郊山中阁楼,她清晰的记起自己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三哥,青鸾此生,绝不再疑你半分。
    即便他变得全然陌生都好,她既许下誓言,便绝不该有违。哪怕从今往后再跌跌撞撞,头破血流都好,她当初既然选择了相信,便不会有半分后悔。
    花无暇仍旧望着她,良久,忽然伸出手来,扣住她的后脑,将她的脸缓缓压向自己,在印上她唇的同时,喃喃倾吐了一句:“傻丫头……”
    那声“傻丫头”唤得青鸾心中一动,恍惚间,只觉得他的吻分明还一如从前,倒真似自己多想了一般。许久之后,她才终于缓慢地,给了他该给的回应。
    如此久违的亲密,自然是极尽恩爱。
    花无暇将她抱回房中,异常温柔吻遍她柔润的身子。
    如此的温柔,前所未有,倒似将她视作珍宝一般,唯恐伤了她。
    青鸾的心,在他的亲吻之中一点点的沉淀下来,直至两人彻底交融,她所有混乱迷糊的神思,皆飞到了九霄云外,心里眼里,终究还是只有面前的这个男人。
    因着祈年就睡在外面,青鸾由始至终都不敢弄出什么大的动静,一直极力忍着,再加上他亦温柔得不似寻常,青鸾脑子便一直昏昏沉沉的,既不知究竟被折腾了多少回,也不知时日究竟几何。
    直到外间传来五更的梆子声,青鸾脑中蓦地生出一丝清明来,睁大了眼睛望着仍旧置于自己上方的男人,气息不稳的开口:“五更了?”
    “唔。”他短促的应了一声,再次俯低头来,封住青鸾的唇一通深吻,同时突然发力,冲击得青鸾一丝思绪也无。
    她原本想说五更早就该是上朝的使臣,可是他却还在这里,更奇怪的是徐安竟然也没有来提醒他,难道为了这一时的床笫之欢,连朝政都不顾了不成?
    然而花无暇如此一来,她除了竭力忍住不大叫之外,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又羞又急之下,更兼他突然发狠的折腾,青鸾昏昏沉沉了整半夜的脑子终于完全失去了意识。
    ……
    “……那年儿也可以骑小马,射箭吗……”
    “自然可以。”
    也不知过了多久,祈年稚嫩的声音闯入脑海时,青鸾终于缓慢的睁开了眼睛,有些迷茫的出了一会子神,这才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头,只见花无暇正抱着祈年倚在床头说话,父子俩都还穿着寝衣,分明都还没有起身。见她醒来,两人同时将视线投过来,花无暇意味深长的望了青鸾一眼,而祈年不明所以,只是咯咯的笑:“娘亲醒了。”
    青鸾被花无暇看得脸上一红,却又忽然察觉到什么,再次抬起眼来对上他的视线,他却缓缓移开了视线。
    青鸾怔住。虽然只是刚刚那淡淡一瞥,她却敏睿的察觉到,他似乎又变回了她认识的那个花无暇,两人之间那些若有似无的疏离,似乎都已经消融了。昨日至今,不过短短一夜之间,为何他突然就判若两人了?
    青鸾又望了他许久,心中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可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然而无论如何,他变回原来的他,她如何能不高兴?坐起身来,青鸾终于不再多想,顺口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花无暇偏头望了她一眼:“已经快午时了。”
    青鸾一惊:“你今日没有去上朝?”
    花无暇不作回应,却已算是默认,转而望向祈年,微笑道:“饿了没有?”
    祈年用力点了点头,花无暇便径自起身,取过祈年的衣衫,想要亲自为孩子穿上。
    青鸾抱着被子坐在原处,微微有些惊疑的看着他不娴熟的动作,许久,那丝惊疑忽然转为湿意,悄然袭上眼角。
    花无暇为祈年穿好了衣衫,将孩子放下床,这才重新探身回帐内,望见青鸾微红的眼眶,微微拧了拧眉,随后借着帷幔遮挡了祈年的视线,低头再次深深吻住了她。
    青鸾一把便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亲吻之中,哽咽了。
    自那以后,似乎一切都又恢复到青鸾未离宫之前的日子,而极少的不同,大约便是花无暇愈发将她缠得紧了。很多时候他都很忙,可是每每忙至深夜,他还是会到惠安宫来,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要将青鸾揽在怀中入睡。
    青鸾倒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痴缠了,反观花无暇,却浑然不觉。
    一个月后。
    青鸾正带着祈年在小花园内打秋千,华云匆匆自外间回来,见青鸾在这边,忙的走过来:“娘娘,奴婢刚刚听说,皇上下旨废了淑妃娘娘,将她迁去冷宫居住了。”
    青鸾一惊:“消息可确切?”
    “这会子整个后宫都已经传遍了,大约不会有假。”
    青鸾愈发惊疑。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他会突然下旨废了若水?
    又过了片刻,果真便有确切的消息传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