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若觉尚能入眼入耳,就请皇上多饮几杯!”
他大笑道:
“好……好……爱妃曲技高绝,舞态想必亦是曼妙,一定是好的!看来爱妃今日是有意要朕醉咯!”
我一怔,总觉他的言语中隐隐含了深意,正待细思,他却催促道:
“爱妃!你怎么了?不是要为朕弹琴泛歌吗?”
我连忙微笑称是。
起身入了琴桌,我视着他朦胧而笑,伸手按弦歌道: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我唱的是父皇的那首《长相思》,他的目光在我的歌声中沉醉迷离,酒一盏续着一盏往口中灌去……
我微微笑了,这正是我想见到的!
我一定要用我这最轻柔的琴音,最婉转的歌声,细细密密地编织一张网,网住他,将他送向悬崖的尽头……
我续着唱道: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好个一帘风月,好个一帘风月!”他拍手赞到,目光也因这四个字越发炙热起来!
我推开琴桌,缓缓回到他的身边,伸手为他斟酒,没想到玉壶之中已然见底。
望着他那迷离醉眼,机会……
我知道机会来了!
我托了玉壶,回身来到一旁的侧案上,提起桌上的酒坛,往瓶中装酒。
这时的我背对着他,中间又各了丈许距离,我伸手入腰囊,将那纸包掏了出来。
双手禁不住竟有一丝颤抖,匆匆拆开,如数抖入壶中。
我执了壶,轻轻一摇,玉壶微凉的触感使我紧张的心情奇异地平复了,胜败之间,我又岂能自乱阵脚?
我端了玉壶回到案边,亲手为他斟上。
他带着一抹淡淡笑意,我却隐约觉得他那微扬的唇角却好似如铁一般生冷。
我的心头有了那么一丝异样,可他却在这时凑过身来,细细吻我。
我微笑着避开,娇声道:
“皇上……妾身的舞您还没看呢!”
说着忙抽身退开。
他茫然地牵住我一幅罗袖,神色在那一瞬间竟然透着一丝心疼与落寞,但转瞬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他看着我,带着笑,手极慢极慢地松开了,蔷薇色的罗袖自他手中缓缓滑落……
我轻抒广袖,堂中旋开两只彩蝶!
身形渐渐舞动,重演前唐那曲《六幺》!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急速旋舞中,我看见他笑着举盏,遥遥向我一敬,然后极决然地一扬脖颈……
我从一个一个旋转中,缓缓平歇下来。
舞罢,我独立堂中,高烛华灯,将我的影子投在那清亮的宫砖之上,云髻峨嵯,绰约婀娜。
赵光义痴痴视我,我迎着他的目光微微扬起脸庞,神色之间是藏不住的孤独与倨傲!
我终于不用再掩饰,我终于不用再伪装!
这才是我!南唐公主!李星霜!
他的眸子在那一瞬间猝然黯淡了下去,双眉一蹙,双手按紧了腹部,矮身而下……
四十三
我成功了……
我成功了……
可为何我无丝毫快慰,反自心底生出一种彻骨的寒意来?
赵光义用那失神的眸子,望着我道:
“你在酒里下了什么?”
他的眼神如此沉重,让我不堪负荷,我垂下头低低道:
“毒药!”
他的嘴角扯开一根极轻微的弧线:
“深宫大内,你何处得来的毒药?”
我一怔之下,抿紧了唇!
“我给她的!”德昭从壁间里走出来,带着一种冷冷的笑意,走向赵光义道:“皇叔啊皇叔,你一生机关算尽,冷酷狠绝,没想到今日也会栽在女人的手上吧!”
赵光义望着德昭,目中一沉,道:
“德昭!你终还是篡权谋逆了!”
德昭大声笑道:
“篡权也罢,谋逆也好!今日终教我得手了!父皇代周少帝而立宋,皇叔又处心积虑地从父皇手中谋夺了这天下,如今……呵呵!不过是江山易主的旧事罢了!”
赵光义面上隐着寒意,问:
“你谋划了多久?”
“多久?”德昭似凝眉思索了下,道:“从你毒杀了父皇那日起!”
赵光义轻轻摇头:
“野心啊!狼子野心啊!”
德昭淡淡笑道:
“斩草不锄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皇叔必然是知道的。
当年你对父皇下了杀手,却又放过了我,就该当知迟早会有今日!”
“朕一时之仁……”赵光义喟然一声长叹,将目光缓缓投向了我:“她也是你处心积虑安排到朕身边的?”
德昭望了我一眼,冷冷笑道:
“是!不光是她!就连你宠爱的那个萧妃也是我一手安排入宫的!不过是萧妃她莽撞不足以成事,所以我才再安排她入宫来!”
“什么!”我如冰雪灌顶,手足一片冰凉,惶然瞪着德昭道:
“德昭!你说什么?”
德昭大力一把拽过我,手指触在我的颊上,对赵光义轻声道:
“她是不是很象你的从嘉?我就知道,只要你看她一眼,一定会迷上她!”
德昭看着赵光义微微抽搐的唇角,嘲弄地笑道:
“而后的事情,还大大好于我的意料,你不仅迷上了她,为了她借酒消愁失魂落魄,就连北伐大事都一拖再拖!皇叔啊!你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赵光义的面上骤泛起青色,怒极了的青色。
德昭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牢牢将我圈在怀里,一手大力捏开我的牙关,火热的舌尖就这样蛮横地闯入来,那种强硬、那种霸道,全然不见昔日的温柔。
我被他逼得几乎窒息,拼命地推搡他,他却丝毫也不理会,在我口中粗鲁地探索,在我唇上狠狠地吮吸!直待他心满意足,才将我松开。
我剧烈地喘息,他的指端轻轻抚过我红肿的唇角,得意至极地对赵光义道:
“皇叔!你可知道这个你费尽心机,屡求不得的女人,在我身下,受我雨露恩宠之时,是多么妖媚银荡吗?那令人销魂的呻吟……那令人着迷的身体……哈哈……”
在赵德昭他张狂无忌的笑声中,我终于寒透了心扉!
我的心好象是被掏空了,而且不是被一下子剜去的,是那么一小块一小块地细细切割,我能万分真切地体会到其中每一丝的痛楚!
我发疯般地挣扎起来,掐他、拧他,在他的肩头重重咬落。
他吃痛,反手一掌掴来!我只觉脑中一阵昏晕,耳边如雷鸣般炸响开来!
狂亂漸退,我一片空茫地望他:
“原来你才是从头到底一直只是在利用我……”
他看着我,面上泛起一抹奇异的血色:
“事到如今,我不妨告诉你!
你可知你入宫那日,那些数次查检过的乐器为何会出纰漏?
那其实是我动的手脚,我就是要让他在席间注意到你!
你可知那日雪地之上你伤重晕厥,为何他会适时出现在那偏僻的甬道?
那也是我暗中令人刻意安排的!”
我犹如五雷轰顶、极怒攻心,胸口便象被一块巨石压住,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视着我,却淡淡笑了,温柔地道:
“雪垠,我不是答应过你,有朝一日我会从他那里取回皇位和你吗?现在我成功了,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我怒视着他,全身簌簌发起颤来!
“你差一点就成功了!”身后那冷绝的话语传来……
四十四
我与赵德昭具是一怔,回过身去……
只见赵光义铁青着面,孤绝地站在那里!神色间密云不雨,可那神情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使我怵惕。
我明明见他将那酒一饮而尽,可他为什么……
赵德昭望向他,也一脸的不可置信!
赵光义的面上满是讥嘲之色,对着赵德昭道:
“你是想问,朕饮了她的毒酒,为何不死?”
他从怀中拈出一个黄纸小包,丢在我面前,嘲讽地道:
“因为你不知道,她那穿肠毒药已被朕掉了包!”
“什么时候?”赵德昭问。
赵光义的嘴角扯过了一丝笑,道:
“今晨,她在安魂香中熟睡的时候。”
我瞬时明白了!
原来昨夜电光过隙之间,这黄纸小包依然不曾逃过他的眼眸!
赵光义的目光极冷极冷,如同那朔冬之季,屋檐墙角凝结的冰凌,漫溢着清冷地使人心寒的光芒。
我忍不住一颤。
只听赵德昭一声沉喝:
“来人啊!”
他在殿外伏下的那批禁军蜂拥而入,明晃晃的剑影刀光立时将赵光义围住。
赵德昭冷冷地道:
“皇叔你是天子,我本不欲让你血溅五步,可惜这丫头也不成事,如今只能……皇叔不要怪我!”
说着赵德昭面上一寒,厉声道:
“动手!”
我已捂了面,只等禁军们手起刀落,赵光义血溅当场……
许久许久……
寂然的殿内,却突兀地传出赵光义他振聋发聩的大笑声:
“德昭啊德昭!你终究是棋差一着,棋差一着啊!”
我惶然睁开眼,只见赵光义凛凛地站在那,很缓很缓一挥手……
殿内所有的禁军纷纷掉转矛头,数十把刀剑直将赵德昭围在了核心!
赵德昭的目中由迷茫错愕慢慢变成了寥落与不甘。
赵光义收起了笑意,淡淡道:
“德昭,你可知道朕北伐为何留你掌管京畿禁军,让你自由出入内苑之地?
朕就是让你有机会谋划你的谋逆之计!
你可知昨夜朕发现了这毒药后,为何今日还来赴这鸿门之宴?
朕就是在等你自己承认弑君谋反!”
赵德昭的面色一分一分黯淡,及至惨白,幽幽叹道:
“黄天不佑啊……”
赵光义冷冷问:
“德昭,你虽苦心孤诣,却功亏一篑……事到今时,你可后悔?”
赵德昭仰天,惨然道:
“不……我不后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既已放手一搏,无论成败,终是无愧于心!成王败寇,千古不曾颠破的至理……”
忽地他视着我,笑了!
他这笑容是我见过他最为明朗的笑容,纯净地没有一丝阴霾!
大笑之中,他忽地从腰间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鱼肠短剑,剑刃之上却隐隐泛着幽光!
我一凛!
他却在倏忽间将那短刃狠狠插入了自己的心窝……
从伤口汹涌而出的鲜血瞬时染透了他那件竹青色的衫子,既而蔓延而开,满地触目嫣红!
他那逐渐失神的目光却直直望向我来,那目光好似不甘、好似无奈、好似悔痛,嘴唇翕动了许久,隐约间似乎是在道一句:
“对不起……”
四十五
在那一片血色朦胧间,我好似看到了,
那醉眼惺忪的赵德昭对我道:“雪垠!嫁我为妻吧……”
那神色凄楚的赵德昭对我道:“雪垠,不要进宫去,不要进宫去……”
那苦涩抑郁的赵德昭对我道:“我不在乎!雪垠!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你的心!”
还有那坚定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