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帐里一时陷入了沉静之中。耶律昊坚突然侧过头来看向他,眼眸里泪光闪动,道:“我怎么能不信你,我就是太信你,才会落到这个地步。”
    谷雨莞尔一笑,那笑容却有着极悲伤的弧度,花一样的眉眼里微微闪动,他在帐中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道:“你既然信我,那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跟任何除你之外的人亲热过。不管我经历过什么,不管你曾经怎么想过,我都可以问心无愧的说,虽然是我先放弃了你,但是在过去的这几年里,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这一段感情,我……”
    耶律昊坚冷笑起来,目光有些疯狂地看着他:“你不觉得你跟我说感情很可笑么?”
    谷雨抿着唇没有说话。耶律昊坚更是不满,沉声道:“现在你一定很高兴吧,我不听你的劝告一意孤行,要是战败了,你……”。
    谷雨猛地抬起头来,含着泪望向他:“我怎么会高兴?”
    谷雨站起身来,躬身道:“微臣温谷雨,是南陈的使者,我皇派微臣与陛下讲和,请皇上遵守以前答下的盟约……请……请爹爹应允。”
    耶律昊坚冷笑一声,不屑地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讲和?”
    谷雨直起身来,正色道:“皇上戎马半生,得到了半个天下,为了一个温谷雨,真的值得么?”
    耶律昊坚一把扔了手里的毛笔:“那你告诉朕,朕这么做,是值还是不值?!”
    “不值!”谷雨的胸膛剧烈伏动,红着眼道:“一个率先抛弃了皇上的人,这般无情无义,畏头畏尾之人,皇上太不值得了!”
    “不值?!”耶律昊坚一把扫去了案上的烛火:“可是朕却觉得很值!我觉得这辈子拥有过你,死都值了,怎么办?!”
    烛火滚落到地上,里面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里面。谷雨一动不动,哑着声音道:“我听说这次南征朝里的大臣都反对,连韩将军都有异议,爹爹还是执意南伐,要是失败了怎么办?爹爹在我心中一直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儿,一直是个冷静睿智的人,是个大英雄,将来也是名垂千古的帝王。可是现在你在做什么,还是我爱慕和敬重的那个人么?而且,与你对战的是我大哥,你们两个无论谁死谁活,都无异于往我胸口插上一刀,难道你真的那么恨我么,非要我死了才肯甘心?”
    他极力抑制住不让自己掉下泪来,咬着牙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大帐里一片安静,只有男人时而抑制不住的哽咽声。
    谷雨止不住哆嗦,伸手去摸他,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耶律昊坚哽咽不止,道:“我……我曾答应你,绝不在你面前掉泪……所幸现在这么黑,你也看不见我……我也算没有违背对你许下的诺言。”
    谷雨咬着牙,泪水滚滚而落。
    “爹爹真是因为我才发动这场战争的么,如果是的话,那我既为爹爹的深情感动,却也鄙夷这样不知轻重的耶律昊坚。如果是这样,那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愿离开你,还天下一个英明的帝王。”
    他说着跪了下来,叩首道:“爹爹回去以后,请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将来北辽威震四海,请爹爹记住,在天下百姓的爱戴与赞颂里面,也有谷雨的一份。”
    谷雨伏地而泣,道:“求爹爹退兵吧。”
    黑暗里久久没有动静。那一刻,似乎有一辈子那样漫长。耶律昊坚在黑暗里面哑声问:“你会后悔么?”
    谷雨哆嗦着直起身来,还未回答,耶律昊坚突然高喊道:“送公子出营!”
    如意听闻急忙跑了进来,帐外的火光照了进来,却见谷雨跪地拜了一拜,道:“爹爹多保重!”
    黑暗里隐隐约约一个模糊的人影,苍然道:“如意,少主就交给你了。”
    一字一句,犹如含着血泪一般。如意慌忙跪到地上,哽咽道:“皇上放心,奴婢一定誓死追随公子!”
    谷雨抿着唇粲然一笑,眼眸在黑暗中也能焕发出让人心动的光彩。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便走了出去。黑暗中的男人突然往前走了几步,如意一抬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她看到耶律昊坚刚毅的脸上竟然满是泪痕。
    他垂下头,流泪道:“我什么也不要,只想要你。”
    谷雨快步跑到黑夜里面,高起慌忙追了上去,拉住他喊道:“少主!”
    谷雨哽咽地喘不过气来,挣开他的手,朗朗跄跄往前走去,摆着手喃喃地道:“断了,断了……”
    篝火的亮光照亮了他的脸庞,时光回转,想到他的眼泪掉落到两个人紧握的手上,道:“爹爹,我心里真害怕。”
    “都会好起来的。”男人擦去他脸上的泪痕道:“我向你保证。”
    他那时疼得那么厉害,只好紧紧抱住他,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想起男人第一次为他流泪,孩子一样哀求他道:“那你还是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好。”
    就这样骗了他一次,在那样黑暗的夜里面,他又看不见他,好像就为这个,他骗他也是可以被宽恕的。
    这样想来,他何尝不是骗了自己。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他们彼此放手的结局,这一场万劫不复的纠缠,原来也并不是一生。
    终结篇:百花落尽 第5章 火烧宫廷
    谷雨在山林里迷迷糊糊地走了一夜,直到天亮的时候才回来。辽军已经在夜里撤离了,只留下一片片黑色的灰烬。如意和十几个护卫站在马车边,道:“皇上他们已经退兵了。”
    谷雨哦了一声,神情也看不出悲喜。他望着不远处的巍巍高山,道:“那咱们也回去吧。”
    飞鸟划过天空,蔚蓝色的天空下是碧绿的群山,谷雨靠着窗,叹道:“最是少年相见初,终了花落开两处。”
    马车到了并州城下,却见大门紧闭,高起觉得蹊跷,拉住缰绳道:“你们先在这等一会,我去看看。”
    如意走下马车抬头望去,皱着眉道:“好像人少了很多。”
    谷雨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正要下车,高起骑着马赶了过来,道:“可以进城了。”
    谷雨问道:“出什么事了么?”
    高起蹙起了眉头道:“刚才大门紧闭,不过他们听说是少主就将城门打开了。”
    如今北辽已经退兵,并州的防卫却更加严谨,这事确实是有些蹊跷。高起回头对后面的人道:“大家提高警惕,保护好少主!”
    如意也紧张起来。城门哎呀一声打开,马车刚要进城,后面突然有人喊道:“大人请留步!”
    高起立即率人围了过去,谷雨也急忙走出了马车,看见来人有些面熟,急忙喊道:“高起住手!”
    那人已经跪了下来,伏地道:“大人莫惊,小人是温将军的家臣卫荣。”
    谷雨一听,这才想起来前日在军营里见过这个人,只见他衣上满是血迹,一看就是经过了一场惨烈的厮杀,急忙走过去道:“出什么事了?”
    卫荣伏地痛苦道:“大将军……已经遇害了!
    谷雨惊得半天没有回过神来。高起也是吃惊不少,厉声道:“将军好好的在大营里,怎么会遇害呢?”
    卫荣伏地哽咽道:“昨夜北辽一退兵,大司马就突然叛变了……他杀了大将军,如今已经率兵直奔京都去了!将军在厮杀中派了我们十个人前来阻拦温少爷回京,结果就我一个人杀了出来……”
    谷雨面色惨白,哆嗦着嘴唇道:“你……你亲眼看见……亲眼看见我大哥……”
    卫荣痛哭流涕,叩首道:“请少爷为将军报仇!”
    谷雨朗朗跄跄后退数步,大喊道:“咱们回京!”
    高起急忙问卫荣道:“除了并州,还有没有其他回京的近道?”
    卫荣急忙站了起来,道:“城东十里外有个山路,可以直通京都东门!”
    高起立即跨上马,道:“你跟着我门去,一定要在杨诚包围京都之前到达!”
    如意急道:“咱们晚了这么多,能赶得上么?”
    “他们是大部队,行程不会有咱们快,咱们现在就出发,你快去陪少主!”
    如意急忙跑上了车子,却见谷雨哆嗦着缩成一团,只是默默流泪。如意鼻子一酸,叫道:“少主……”
    谷雨微微抬起头来,含着眼泪道:“走得时候,我想拜他,可他不让,说让我回来再拜……我怎么没察觉出这话不详呢……”
    如意掉下泪来,哭泣道:“少主想哭就哭吧,可是哭完了就要打起精神来,现在我们都指着少主呢。”
    谷雨咬着唇道:“你说的对,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我一定要亲手杀了杨诚,替我大哥报仇!”
    他们马不停蹄,直奔京都而来,马车一路颠簸得破烂不堪,等赶到京都的时候,随行的几匹马都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如意惊喜地喊道:“咱们真早到了一步!”
    京都方面显然已经听到了消息,城门紧闭,了无人迹。众人凭着陈嘉远的腰牌进了城,高起急忙又找了辆马车,马车还没靠近皇宫,谷雨便看到一片浓烟,笼罩了半个天空。高起惊道:“是皇宫起火了!”
    谷雨跳下马车,抢过一匹马就跨了上去,高起急忙冲如意喊道:“你们在后面跟着,我去追少主!”
    两个人快马赶到皇宫,谷雨跳下马便向宣和殿跑去,沿路只见桃树幽幽,却不见一个宫女护卫。他一路狂奔,跑到一处拐角,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高起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起来。谷雨惊魂未定,一把抓住那人道:“皇上呢,皇上呢?!”
    “温谷雨?你还活着?!”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不见的陈信之。谷雨急道:“皇上呢?”
    “皇上在桃花宫……你不能去,那里已经起火了!”
    谷雨挣扎道:“我要去见皇上一面!”
    “连我们都劝不了,你也不可能劝得动的,皇上执意与皇宫共存亡,你去也没用!”
    谷雨一惊,陈信之红着脸吼道:“与其落到敌人手上苟延残喘,还不如这么刚烈地死去,我们冒死相求都改变不了皇上主意,你又何必为难他?桃花宫已经成了一片火海了!”
    谷雨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红着眼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他说罢便向桃花宫跑去,高起叫了一声,也急忙跟了上去。
    陈信之说的没错,桃花宫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谷雨不顾高起的阻拦,冒着浓烟冲进殿里面大喊道:“皇上!皇上!”
    他冲进了殿里面,浓烟里突然走出了一个人来,趔趔趄趄,披头散发。陈嘉远惊愕地看着他:“你怎么回来了?”
    谷雨一把拉住他:“皇上跟我走!”
    “不行!”陈嘉远一把挥开他的手:“朕不会走出这桃花宫的!”
    “皇上!”
    陈嘉远走至火势较小的偏殿,微微一笑,道:“你大哥已经死了,这京都只有几千兵马,其余全是杨诚的亲信,大势已去,南陈亡矣。”
    谷雨红着眼道:“不到最后一刻,皇上怎么能放弃?!你身为一国帝王,怎么能就此撒手不管,岂不是太懦弱了么?!皇上请随我出工,以后再从长计议!”
    陈嘉远笑道:“你或许不知道,我之所以喜欢你大哥,是因为他很想当年的护卫方俊。当年他佯装刺杀我,结果在我面前自尽而亡,我那时便应该死了的。我本就是懦弱之人,所以一生无所成就,家国不保,自己一生也是个笑话,再活着也没有面目面对天下了。”
    谷雨被浓烟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掉泪:“皇上……难道这样,皇上就对得起天下苍生了?……”
    陈嘉远含泪道:“我陈氏祖训,不和亲,不割地,不纳贡,不弃城,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朕无力保全陈氏江山,只能以死殉国,保全最后一点尊严。你走吧,好好活着,或许他日还能为你大哥报仇!”
    两人正争执着,郭淮突然冒着火势冲了进来,跪地哭道:“皇上,皇后娘娘已经自尽了!”
    陈嘉远一惊,道:“我不是已经命她离宫了么?”
    郭淮叩首痛苦道:“娘娘执意不肯,说她是一国之母,理应陪皇上共同进退,所以身裹白布,跳入古井了!”
    陈嘉远哆嗦着掉下泪来,道:“朕知道了,你也赶快逃命去吧。”
    郭淮叩首道:“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