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曾经答应一个朋友要去看他,回江南之前怎么也要去看他一趟。况且,”他说着顿了顿道:“我还想去拜祭一下林道的墓。”
    高起离言站起身来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回城里一趟,你们在这等我。”
    他说着就要站起身来,谷雨急忙拉住他道:“咱们一块回去!”
    “不行!”这次说话的却是如意:“你身子不好,又受不得冻,不能再来回颠簸了。”她说着问道:“难道在这都没人有马么?”
    高起道:“那我再去问一问,看看能不能借辆马车来,你们在这等一会。”
    “你别去,你不是说这里的人戒心都很强么,你要去敲门,他们指定不会开门。”
    “我去吧。”房门一开,那老者却突然提着茶壶走了进来道:“我来给你们送点热水……你们不是要找马车么,我去帮你们借。”
    高起吃了一惊,也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但看他面色慈祥,也不好贸然问他,只得含笑道:“哪里敢劳烦老人家。”
    “没事,”那老人一笑道:“你们在这等着,隔壁的刘二常往城里去卖古董,他就有一辆马车。”
    谷雨喜出望外,笑道:“那就有劳老人家了。您再帮着问一问,看他肯不肯将这马车卖给我们。”
    马车很快就借出来了,那刘二赶着马车过来,却说什么也不肯卖给他们。高起道:“我们出的银子,够你买十几匹上好的马匹了,我们若不是急着用,也不会出这个价钱。”
    那刘二却道:“这马跟着我也有些年头了,借给你们倒也无妨,但无论你们出多少钱我都断然不会卖的。”
    如意略一沉思,脱了手上的镯子道:“刘大哥行个方便,我们确实是有急事要出门,这镯子虽不甚值钱,但也不是寻常之物,刘大哥将这个拿着,看看能不能……”
    那刘二正眼一看,立即被吸引住了目光,思索了好一会,方才叹道:“罢了罢了,看你们也是确实有急事在身,我就行个方便,将这马车卖给你们吧。”
    那镯子是稀世之物,冬日触手生温,是个难得的宝贝,是谷雨特地从各方的贡品里面挑出来给的如意,如今这么轻易就送出去,委实有些可惜。谷雨想要阻拦,却被如意暗暗拽住,笑道:“不过是个手镯子,赶明儿你再送我一个不就得了,咱们赶路要紧。”
    既然得了马车,三个人片刻也不敢停留,直往江城驶去。谷雨还在抱怨着,皱着眉头道:“这马一看就是刚刚成年的小马驹,哪会跟了他好些年了,那刘二分明是看到我们急需马车,才故意想抬高价钱,倒是可惜你那么好一个镯子!”
    如意笑道:“咱们身上带的银子又不多,哪能任凭他狮子大开口,我想他既然是个古董商人,那一定是有几分眼力的,给他镯子他自然不会推脱。你也别气了,给都给了,好歹咱们也有了辆马车。”
    谷雨依旧气鼓鼓地,叹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景象越来越见荒凉起来,寒冬时分,大雪满地,放眼一望全是北国风光。这日虽没有雪,天气却比前几日都要寒冷,地上的积雪厚达半尺,又加上深冬人迹稀少,走到一处洼地时,马车突然再也走不动了。谷雨和如意从马车上跳下来,三个人拼尽了全力也没能将马车拉动分毫。正累的气喘吁吁的时候,谷雨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高起好笑地问道:“咱们要困在这了,你还有心思笑呢?”
    谷雨笑道:“没想到咱们也会有这种经历,哈哈!”
    如意呵着手笑道:“不行了,我手都抖了,前面好像有户庄园,咱们过去找个人帮忙吧。”
    高起望了望道:“那你们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咱们一块去,在这呆着还不如走动走动暖和呢!”
    如意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咱们一块去,说不准还能在那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呢!”
    高起只好解了缰绳,将谷雨抱上马,他牵着马走在前面,如意随后跟着,一路往那户庄园走去。越走越近,谷雨突然觉得熟悉起来,还没等他说出话来,如意便惊道:“这地方咱们好像来过,不就是周成轩带咱们来打马球那次来的地方么?”
    高起一听立即警惕起来,道:“那咱们可不能贸然进去,万一被他们认出来怎么办?”
    谷雨道:“那你先进去看看,现在北周已亡,想必里面应该没什么人了。”
    北国篇:梨花落尽春欲了 第118章 生死两不离(上)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那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便从里面走出一灰一黑两个人来,看起来年纪都不大,都是寻常百姓打扮。那两人牵着马走出来,回头笑道:“外头天冷,无忧兄不必送了。”
    谷雨闻言一愣,便见一个披着厚袍子的男子走了出来,竟然就是无忧。无忧笑着道:“身子不如以前了,那我就不送了,你们路上多加小心。”
    那两个人拱手上马,扬鞭往西面走去。无忧正要关门,谷雨急忙高喊道:“无忧!”
    高起原想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无忧一惊,随即望了过来,脸上也是十分吃惊的神色。谷雨笑着走过去,道:“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无忧依旧没有回过神来,愣愣地看了看如意和高起两个,问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谷雨笑着道:“外面这么冷,你就不请我到里面坐坐?”
    无忧这才回过神来,笑着道:“是我糊涂了,快请进来。”
    高起和如意道个谢,四个人便进了院子。那院子是由几间厢房扩建而成。虽然简陋,但是院子十分开阔,只是里面人迹冷清。无忧对廊下的一个男童道:“雪停,快去叫刘伯煮几碗姜茶来,给客人暖暖身子!”
    那名叫雪停的男童不过十来岁年纪,急忙应了一声,便转身跑了出去。无忧将谷雨迎进屋子里道:“你还没说呢,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谷雨跺着脚道:“说来话长,我们打算回南陈去,可是路上雪太厚,我们的马车被困在雪地里了,本来打算到这里找几个人帮帮忙,结果就看见你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搬到这儿来了?”
    无忧将暖炉往如意他们身旁挪了挪道:“这地方已经空着很久了,我卖了自己的院子,将这里买了下来,倒也安静。”
    他的眉眼明显苍老了不少,眼角眉梢也没有了往日里的风流蕴藉,而且面色苍白,不时还会咳嗽两声。谷雨关切地问道:“我看你身体不好,是生病了么?”
    无忧咳嗽了两声道:“没什么,不过是旧日的刀伤复发了,这几天疼得厉害。你出来耶律昊坚知道么,他就你一个儿子,又那么宠爱你,肯放了你?”
    谷雨讪讪一笑道:“他有什么不肯的,我又不是他想困就能困住的。能在这冰天雪地里遇见你真好。”
    室外北风呼啸,室内却是一派温暖祥和。两个人促膝长谈,久别重逢,却早已经变了心境,如今说起往事来,似乎一切都有了些物是人非的慨叹。如意隔着门窗看了一眼,叹道:“想起那日他来接咱们殿下入宫去见周成轩,那般气度轩昂,那时大周依然皇皇,哪里会想到今日竟然成了这样的光景。”
    高起站在廊下笑道:“我当日和皇上南下扬州,从那里将殿下掳了过来,那时候他刚到凤起,从不拿正眼看我,也没有料到今日今时的境地啊。”
    如意呵呵一笑,两个人沉默了一会,高起突然转头问道:“刚才萧皇后她们走的时候,我见他塞了件东西挂在了小十八的脖子里,看那神情,好像要哭的样子,是什么东西?”
    “是周成轩给他的那块白龙玉佩。”如意叹道:“那玉佩给小十八,也是最好不过的了,他初出襁褓,便没了父亲,那块玉佩戴在他身上,多少是个纪念。”
    高起闻言点了点头,道:“怪不得他会是那个神情呢。”他说着想起过往种种,周成轩出众的形象浮现在脑海里,不由也勾起几分伤感。
    如意看向院内,笑着道:“你看,又下雪了。”
    高起闻言抬起头来,只见细碎的雪花轻轻飘飘的落下来,有几分柳絮一般哀婉的缠绵。院子角落的一株梨树下面,开着一丛细碎的梅花,是颜色很淡的那种,清幽幽的美丽。时光缓缓走出来,像那一日谷雨蓦然回头的笑容。
    屋子里谷雨突然红了眼眶,无忧端了一杯姜茶递给他。谷雨接在手里道:“你家里人呢,这里怎么这么冷清?”
    无忧笑道:“我孤家寡人一个,从小是福伯收养了我,后来他病逝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所幸以前府里的刘伯和雪停还在,日子倒也自在。”
    谷雨点点头,捧着茶走到廊下,看着茫茫雪色道:“没想到不过一年时间,这里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要不是我还有些印象,真看不出这里曾经也是万马奔腾的马场。”
    无忧也走到廊下,素衣长袍,站在北风里长长叹了一声,道:“世事变幻,繁华也不过过眼云烟。你来的正巧,我这里有样东西,想必你会喜欢。”
    他说着微微侧过头来,眉眼里难得的温情和哀伤。谷雨笑着问道:“什么东西?”
    无忧却笑得有些神秘,披了件黑色的披风道:“你跟我来。”
    高起和如意闻言都看了过来。谷雨跟着他来到院子南面的马棚里面,突然啊一声惊喜地叫了出来:“凤凰!”
    他的话音刚落,凤凰便已经嘶鸣着靠了过来。谷雨大笑着去摸它的头道:“它怎么还在这里啊?”
    无忧笑着道:“自从你走了之后,先帝就一直将它养在这里,我来的时候这里的人正在清理马匹,我一眼就看到你当时在它脖子上戴的铜铃铛,心想着说不好哪天可能见到你,就把它给买下来了。”
    身后的高起疑惑地问道:“凤凰?什么凤凰?”
    如意笑道:“是那匹马,先前周成轩带我们来这,特地给殿下找了一匹马,就是这个凤凰。”
    她说着走过去笑道:“这就是当时那匹小马驹啊,半年多没见,已经长这么大了。”
    谷雨笑嘻嘻地**着凤凰的脖子笑道:“还更漂亮了呢,周成轩没骗我,果然是匹好马!”
    更为难得的是,凤凰居然依然记着他,看到他那欢儿撒的活像当初那般顽皮的个性。谷雨见了心里愈发欢喜,笑着对无忧道:“真是谢谢你了,我在宫里的时候就一直念着它,怕我父皇听了不高兴就没敢提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呢。”
    无忧微笑着道:“这个时候你竟然会到这里来,想必是先帝在天之灵,指引你过来的,你将它带走吧。”
    谷雨也不推脱,笑着点点头道:“这可是我的第一匹马呢!”
    他话音刚落,忽听外面传来很急促的马蹄声声,只听声音就能辨出来的人不下百人。高起吃了一惊,道:“我去看看!”
    无忧也是面色一白,道:“不会是宫里的人找到这里来了吧?”
    他刚跑到大门前,大门便咣当一声被外面的人撞开了,高起抬头面色瞬间一白,还没来得及下拜,便被来的人一脚踹倒在地上。谷雨匆忙跑到院子里,大叫道:“你不准伤他!”
    耳律昊坚红着眼睛立在雪地里,一把抽出身后侍卫腰间的剑来:“朕何止要踹他,朕还要杀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奴才!”
    他说着便要挥剑砍去,谷雨一个纵身扑过去,剑身在如意的尖叫声中戛然而止,剑光凛凛照亮了谷雨的眼睛,被剑刃斩落的青丝随风飘飘摇摇落在地上,这下不止谷雨,连耶律昊坚也呆住了。
    如意哭着跑过去跪在地上,叩首道:“皇上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唆使高起护送我们出宫的,要怪就怪奴婢吧。”
    谷雨一把夺过耶律昊坚手里的剑,冷冷地站起来,道:“你敢杀他,还是敢杀我?!”
    耶律昊坚一时说不出话来,刚才那一剑差一点砍在谷雨身上,吓得他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只觉得心里跳得厉害。谷雨将高起拉起来道:“他们不过是跟着我的宫女护卫,出宫也是我的主意,与他们毫无关系,你要发火,尽管冲着我来,堂堂一代帝王,拿‘奴才’出气算什么本事?!”
    耶律昊坚抿着唇面色通红,看了谷雨半天道:“你跟我回宫。”
    刚才随着耶律昊坚进来的侍卫全都自动退到院子以外,高起和如意远远跪到一边。谷雨冷笑道:“我这趟出来,就没打算回去!”
    耶律昊坚抬眼看着他,简直不能相信站在自己的面前的就是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