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
    “谢将军,听说近日国子监祭酒有意将他的独女许配给你?”胭脂鬓边摇曳着一支燕子衔珠簪,长长的珠串落在她的脸颊边,珠圆玉润,却被她的妙丽容颜比得宛若鱼目,她转过头来,对谢书贤笑道,“还有,据说那位国子监祭酒大人……似乎是您父亲的至交好友,更是您的授业恩师呢。”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视他为父,更视他的女儿为妹妹。”谢书贤笑着应她。
    “……”胭脂噎了一下,继续笑道,“可是老夫人不是这样想的啊。”
    谢书贤皱了皱眉。
    他世代书香门第,只可惜父亲死的早,家境渐渐败落下来,待他投笔从戎,世人更道谢氏门楣从此便要蒙尘在他手中,却不想转眼之间,他便已经官拜兵部左侍郎……母亲闻此消息,喜极而泣,立刻跪进宗祠之中,拨弄着念珠,将他的事情告诉先祖们。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将军对胭脂的心意,胭脂懂的。”胭脂走在他身侧,道,“但正因为懂,所以不忍将军为了奴家迁怒老夫人,也不忍心将军将大好前程断送在奴家身上……将军,奴家是名烟花女子,烟火易冷,你何苦执着于这转瞬一刹?”
    谢书贤定定看她。
    “你懂我。”他苦笑一声,“却不信我。”
    胭脂心头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
    “将军言重了。”她笑靥如花,“奴家不过是觉得……你我之间最好的结局,就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将军依旧如约而至,来到万花楼,来到奴家的身边,然后哎呀一声,为奴家拔掉一根白头发,然后摇着头,说……胭脂啊胭脂,你已经老了……之后,将军便再也不来了,奴家呢,则因为年老色衰,终到了离开万花楼的时候,所幸这些年赚的不少,足够奴家舒舒服服的过完下半辈子了……哎呀,那不是艳骨妹子么?”
    谢书贤望着胭脂小鸟似的飞向前方。
    只见一男一女从前方走来,男的俊逸非凡,女的艳色无双,彼此之间交头接耳,很是亲昵无间,不是寒光与花艳骨又是谁?
    “密信上写了什么,你倒是说啊!”花艳骨拽着他的袖子。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寒光一边呵斥,一边还任她扯着,“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那老东西不要脸,抢了谢书贤的功劳,硬是安在他那草包儿子身上也就算了,事后还想挟此盖世之功,强迫师傅将你许配给那草包……还有一则次要的,他家那女婿顾朝晖,貌似对你欲行不轨过吧?你说说,谁家肯把女儿送入这等虎穴啊?师傅虽然为老不尊了些,但至少虎毒不食子,他是宁可跟他们拼了,也不会眼巴巴的把你嫁到他家的。”
    花艳骨楞了许久,然后有感而发:“我爱师傅一万年。”
    “你肉麻不肉麻?”寒光嫌恶的把她甩开。
    花艳骨本想挠他,却见胭脂朝她迎面跑来,便转头一笑:“胭脂姐,这么巧。”
    “指挥使大人。”谢书贤追在胭脂身后,随后而来,见了二人,便笑着拱拱手,目光在寒光与花艳骨之间游移了一下,然后望向寒光,“大人,您也是陪着这位……”
    “没有!”寒光立刻虎着脸喊道,“本大爷才没那个闲情雅致陪她逛街呢?本大爷这是来……巡查,对巡查……然后碰巧跟她走在同一条街上罢了!”
    胭脂与谢书贤对视了一眼,然后心有灵犀的笑了。
    既有缘相见,干脆就一块儿逛街。
    只是谢书贤与胭脂纯属看客,寒光自称是来巡查,真正在买东西的,似乎只有花艳骨一个人。
    ……不,各位看官还忘了一位……
    衣料铺中。
    “几位客官想要点什么?本店蜀锦苏绣样样俱全……”老板乐呵呵的出来待客。
    “我要这个!”花艳骨的目光投向一张云纹白绢。
    啪。
    一只爪子搭在上面。
    花艳骨楞了一下,低下头。
    皮毛丰盛的白狼缓缓抬起头,与她对视一眼。
    首饰铺中。
    老板笑吟吟的迎出来,尚未开口,花艳骨已经气势汹汹的伸出手。
    啪。
    花艳骨的手与白狼的爪子搭在同一根桃花簪上。
    “布已经归你了,簪子必须归我。”花艳骨对它笑得勉强。
    白狼朝她抛了个白眼。
    “小狼别这样。”寒光已经快要念三字经压抑笑意了,“你已经有十根差不多的耳勺了,这根就让给她吧。”
    白狼这才缩回爪子,用大房看小妾的目光扫了花艳骨一眼,然后施施然的离去,将那
    根簪子让了出来。
    花艳骨想要原地呕血。
    之后的境遇可想而知,无论是玉器铺还是古董铺,只要是花艳骨看中的东西,必定能见白狼的爪子,这一人一狼的喜好出奇接近,你喜欢我的,我也一定喜欢,闹到最后,花艳骨忍不住哭丧着脸对寒光道:“师兄你说句实话吧,你是不是把它当我养了?”
    “谁,谁有那闲情逸致啊?”寒光心虚的左右四顾。
    “那就是我的问题了咯?”花艳骨心情更加低弱,“想不到,想不到啊……不过是离
    开京城几年,我的品位便已下降到如此地步……简直达到了禽兽不如的境界……我已经不想活了……”
    寒光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没事没事,师兄不嫌弃你。”
    谢书贤与胭脂对视一眼,皆是哭笑不得,所谓旁观者清,当事者迷,眼前这一对青梅
    竹马,也不知道何事能够参透自己的心意。
    四人直逛到晚霞布天,方才进酒楼吃了个饭,结束了一天的行程。
    谢书贤看了一眼脸生疲容的胭脂,然后对几人笑道:“小将去叫两辆轿子,好送两位姑娘回去。”
    他朝几人拱了拱手,离席片刻,便有两辆轿子停在酒楼门前,轿夫上来,恭恭敬敬说是被一位谢将军差来的。
    花艳骨与胭脂便进了轿,至于寒光,他真的走起来,脚程可比奔马,哪里需要轿子。想想晚上还要回血都安排点事,便就此别过,却不想走了一段路,突然被一个人急急叫住。
    “指挥使大人!”谢书贤领着两顶轿子冲了过来,看了看寒光,又看了看他身侧,然后奇道,“两位姑娘……已经回去了么?”
    “啥?”寒光顿时傻眼,“不是你喊来的轿子接走的么?”
    “小将喊来的轿子在此。”谢书贤指了指身后,然后脸色一变,“糟糕!指挥使大人,定是我们在酒楼吃饭的时候,附近人多眼杂,有宵小之徒听了我们的对话,便偷偷遣了另外的轿子来,将两位姑娘给拐走了!”
    那一刻,寒光如同出鞘的刀,收敛在刀鞘里的血气喷涌而出,染红了整片夜空……
    艳骨sodu
    冲冠一怒为红颜
    花艳骨刚进轿子的时候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轿子很干净,轿帘散发出一股好闻的香气,仿佛一双柔美的小手抚上她的面颊,轻轻的揉按她的太阳穴。
    直到花艳骨昏昏欲睡的时候。
    方才现出指尖藏着的黄蜂尾后针。
    花艳骨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双手双脚仿佛被巨石所压,动弹不得,非但如此,最可怕的是经脉中内力逆流,乱成一片,让她每呼吸一下,都觉得肺腑中火烧一般疼。
    轿子停了下来。
    一个男人掀开轿帘。
    花艳骨看着他,半晌,终于认出了这张脸。
    “居然是你。”她皱起眉头。
    “嘿,就是老子。”男人咧嘴一笑,赫然是当日七夕夜市上,用下作手段拐走她与胭脂的那名人贩头子,他伸手捏住花艳骨的下巴,阴测测的笑道,“阴沟里翻船,居然栽在你这小娘皮身上。你哥哥断我生意,杀我兄弟,我便辱了他妹妹,哈哈哈!”
    所谓术业有专攻,这人贩头子走南闯北,专营拐卖妇女的生意,手里一包腰软易推散,不知坑了多少深闺怨妇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江湖女侠,此次又添两笔丰功伟绩。
    一个是画皮师,一个是京城花魁,就这样被他一手一个,提进了眼前酒楼。
    耳畔是觥筹往来,管弦丝竹。鼻翼是美酒芬芳,香汗淋漓。眼前是男男女女,用身体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此地为黑楼——江湖上坑蒙拐骗,烧杀抢掠之辈云集之地,楼主为黑老大,黑道上一等一的残忍角色。花艳骨与胭脂一进大门,他便抬起光头来,一双阴鸷的眼睛将她们两个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后笑出一口黄牙,对身旁男子道:“兄弟,都是绝色,你随便挑一个,就当做哥
    哥给你的见面礼。”
    花艳骨望向那人,登时火冒三丈。
    灯影婆娑爬上他的面具,鬓影香风吹动他领口那圈黑色兽毛。
    笑倚一片纸醉金迷,背靠一枕盛世浮华,云邪遥遥朝她举杯,勾起一抹邪肆的微笑。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然后懒洋洋的站起,走到花艳骨面前,将她打横抱起。
    起哄声顿时此起彼伏,花艳骨酸软无力的倚在他怀中,冷冷问道:“你想干什么?”
    云邪一步一步走上楼梯,闻言微微一笑,俯身咬着她的耳朵道:“让你看场好戏。”
    目送他二人离去,黑老大方才收回目光。
    他拍拍手。
    一群妙龄女子便被赶到舞池中央,往上看,环肥燕瘦,姿态各异,往下看,白练轻轻裹,金莲步步移,竟都裹着一双小脚。
    “女人之妙,妙在小脚。”黑老大抓起怀中女子的小脚,放在掌心玩弄,“见识过小脚女人的好,回头再去看那些大脚女人,就觉得粗俗难看,和男人没甚区别……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劝酒,记住,只许用脚!让在座的诸位爷都知道小脚的好处!”
    众女立刻乖巧的朝他福下身去,待其散去,便只剩胭脂站在舞池中间。
    一名楚腰纤细的女子坐在案上,抬起三寸金莲,夹住桌上那只青铜酒盏,摇摇晃晃的给案后的刀疤男送去,金莲轻轻摇曳,弱不禁风宛若水中莲,美酒微微倾洒,宛若莲瓣上落下的细细水珠。
    刀疤男子却不领情,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可就是不肯接对方足尖的酒杯。
    本是色如春晓的女子,渐渐苍白了脸色,她艰难的举着酒杯,洒出来的酒水越来越多,她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刀疤男,轻启朱唇,贝齿中飘出吴侬软语。
    “求您了……”她说,“请喝一口吧……就一口……”
    刀疤男笑了,他将手伸到她足边,作势欲接。
    那女子喜极而泣,松开酸麻的玉趾。
    那一刻,刀疤男却笑着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