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好,可最后又怎样?把雪姐当奴仆使唤,叫我在街市里扮乞丐偷人财物来赚钱,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就算以后成家了也不会把我赶出去,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你夫人容得下我么?又不是亲生的……”
玉无心低笑,眉头却紧皱起来,原来那个二叔就是滕家的管家,没想到逃出虎口又投入狼牙,也难为她能挺得过来。
“玉竹山庄只会有你一个女主人,你不需要义母,我也不需要夫人。”
“你……你要打光棍?”如果这只是安慰话,未免也说的太绝对了。
玉无心换了个闲适的姿势斜靠在床头,横出左臂,让她枕在臂弯上:“有何不可,数十年都这么下来了,过一辈子也不在话下,女人对我来说不是必需的,有你足矣。”边说边拨弄她的鬓发。
亲昵的气氛让滕粟心头突突乱跳,对这慌乱的源头有些了悟,却是更加不安:“嗳……是不是因为那个凤仙楼的妈妈,你才抱定终身不娶的?”
原来她还惦挂这件事,玉无心失笑,在她头上轻叩了一下:“别乱想,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也,自己清楚便可。”
滕粟把他的手从自己头上拉下来,扳开五指,与之掌心相对,粗糙的触感不是普通商人会有的。
寻常人不会疾走如飞,不会单以掌力就将玉饰捏成碎末,滕家代代习武,她姐妹俩也扎过马步,虽然练得不多也早荒废了,但多少还是能瞧出点端倪来,当然,他在别人面前都掩饰的很好,能被她察觉不是疏于隐藏,而是无所谓吧,姓方的矮冬瓜应该知道他练过武,除此之外好像还隐瞒着些什么……
“那些事不能告诉我吗?我也是外人?”她可比方大海“内”多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以后慢慢便会知道,而且……你太小,见得多想得多,不好。”
还小吗?
滕粟不自在的动了动,感到他的手指在鬓间来回顺抚,悠然地像在逗小猫,屋内未点灯,黑乎乎一片,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瞳里,当真是充满了“慈父的温情”。
移开视线,双手摸上平坦的胸口按了按,总算有点肉了,最近小芸姐跟厨房里的一个伙计眉来眼去,私底下也跟她说了不少闺房话,想被当成大人,不仅要年纪够,分量也不可少。
第10章 斗鸡
泰兴苑的斗馆果然与寻常斗市大为不同,以天井为赛场,二楼廊阁环绕四周,三楼雅座则是供客人们自娱自乐。
滕粟坐在廊阁上,托腮观看斗鸡台上的战事,半垂着眼频频打呵欠,坐在对面的罗家二公子罗修笑问:“怎么?看你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今儿可是大赛,福州鸡王与河南的百战将军都过来了。”
“昨夜睡晚了。”滕粟随便掰了个理由,斗鸡斗虫就是要凑近了看才好玩,隔这么远,只能看到两团毛球在上蹿下跳,什么气氛都没有还谈何兴致。不过能上这儿花银子的都是达官显贵,重在一个“赌”字,对斗的过程反而没那么关心,京城禁赌,有钱无处花的大人们也只能上这儿来找乐子。
威远镖局的总镖头宋元超喝了口茶,笑道:“都押宝押在鸡王与百战将军身上了,玉家小姐,你看哪只会赢?”
滕粟意兴阑珊地扫过鸡笼,随手往中间一指:“那只,红头青毛的,跳的最高最精神。”
“小姐眼光不错,那只鬼头太岁正是去年斗赛的得胜者,只是年岁颇大了些,对上正值青壮的大王与将军恐怕吃力。”罗修侃侃而谈,一提到斗事他总有说不完的话。
宋元超搓了搓下巴:“谁说年岁大的比不过年轻人?年岁大的才有经验!”
滕粟见他挤眉弄眼,忍不住笑了笑,斜眼瞥向邻桌,玉无心与罗员外等一众商友谈的正投机,大商人真不容易,难得出来消遣一下也三句不离生意。
再看向坐在身边的罗柔柔,虽然这是罗家出资出场地开办的迎春斗禽会,但在未出阁的两个女儿中独独带她过来,老爷子的心思昭然可见。
别人都在看斗鸡,罗小姐的眼睛却时不时往另一边暗送秋波,罗修与总镖头宋元超倒是真心享受全情投入,跟着众人欢呼喝彩。
吵!第一次觉得人多热闹也挺烦心。
百无聊奈间,忽闻罗柔柔细声细气地问:“说到这斗事,文人墨客间亦盛行斗茗之风,先生专于茶事,想来必精通此道,不知妹妹可曾见过?”
滕粟知道她想借机探问心仪之人的交友情况,唉,帮不了她,自己也是一无所知,只能据实相告:“义父终日繁忙,并无闲暇会友斗茶。”
宋元超一拍大腿,勾着罗修的脖子道:“你这泰兴苑里,禽虫鱼皆具,再开了斗茗馆也未尝不可啊,我这大老粗只见过武斗,还从没见识过文斗。”
“哈哈,这倒也是个好提议,只怕抢了茶庄的生意。”罗修看向滕粟,打趣道:“小姐回头替小生向令尊报个备,若开了斗茶馆,还请他多照应。”
滕粟展颜欢笑:“义父人就在那边呢,你不妨直接对他说。”偏头看去,见他起身离座,朝这边走过来。
没等他落座,罗柔柔就先动手替他张罗茶水,滕粟在内侧,只能眼睁睁看他坐在大小姐身边,虽然桌台较长,他也秉持君子风度的保持了七尺距离,但他离得远,人家不会挨上去呀?
“粟粟,看的开心吗?”他问,接过罗柔柔捧上的茶盏道了声谢,浅抿一口。
“开心。”才怪,看他们递茶接茶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默契,不知私下里做过多少回。
滕粟只应了一声就把脸别开,明知道那是假装出来的,还是觉得扎眼,罗柔柔不能说是绝色美女,但生的纤弱柔婉,与他儒雅的外形相配,看在旁人眼中正是一对才子佳人。
端茶倒水,撤盘理桌,越挪越近,几乎要靠上去了,罗家千金的殷勤早已逾越本分,罗员外在邻桌陪客,不时看过来,竟露出满意的神情,罗修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看来这两人的亲密姿态他们早看惯了。
直肠子的宋元超甚至开口道喜:“听罗员外说想在年后把亲事办了,我有趟镖要走,怕是赶不上喝二位的喜酒了,先在这里以茶代酒赔个不是。”说罢还真举起茶盏。
罗柔柔“呀”了一声,娇羞地垂下头,滕粟面色微变,倏然转头瞪向玉无心,却见他笑容不减,端起茶盏回敬,喝了一口之后才漫不经心的说道:“在下怎么从未听罗员外提起过?想来是总镖头误会了,事关罗小姐的清誉,千万慎言、慎言啊。”
他的口气听不出喜怒,和寻常谈笑没有任何区别,宋元超抓了抓头:“哎?那日罗员外的确提起过,莫不是我听岔了?”
罗柔柔垂眼不语,看来就算真是一场误会她也不打算否认,罗修敏锐地察觉出气氛有丝紧张,忙出来打圆场:“宋镖头没听岔,年后要办婚事不假,不过不是三姐,而是二姐与县太爷家大公子的亲事,才定下没多久,还在筹备当中。”
罗柔柔悄悄抬眼,见玉无心状若平常地笑着道贺,当即松了口气,眼中流露出窃喜,滕粟看的十分不舒服,抬手抚额装出头晕眼花、摇摇欲坠的不适姿态,然后……在众人或担忧或失望的目光护送之下,如愿被玉无心扶出了泰兴苑。
!!!
上了马车之后,玉无心用折扇轻敲她的头:“别装了,小把戏。”
“不要理我。”滕粟仍是软软地靠在他肩上,闭目养神借以平复心火。
“怎么?你不是经常吵着要看斗禽虫,今日带你来了又不开心,不是说喜欢斗鸡的吗?也没瞧见你往台上多瞟几眼,你这小脑瓜,到底在想些什么?”说着忍不住伸指点她的额头。
带她来看?滕粟白眼连着翻,如果不是受到罗老爷子的邀请,会带她来才有鬼,进城时多次路过泰兴苑,有一回还正遇上罗二公子在门口,人家三请四邀,他就是有理由推却,虽然真正进来了也觉得没多大意思,但他这么骗小孩不觉得害臊的吗?
“哼。”别过脸不想跟他说话。
哟,小家伙今儿个是吃炮子了?火气忒大,从进了泰兴苑就没给过好脸色。
“气义父没好好陪你吗?”
“嗟。”
这口气……看来不是,那——“气义父不准许你押宝?”
“嘁!”
哦?也不是气这个?那……就有些捉摸不透了。
玉无心沉吟半晌,揽住她的肩,凑近低语:“是在气我与罗家小姐太过亲近?”
掌下轻震,滕粟咬住下唇,眼神里闪过一丝懊恼,小嘴微张,那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心事被点破之后的不甘。
“你不是说不需要夫人的吗?不打算成亲就不该对她好。”
“好?有吗?”玉无心挑眉勾唇,“生意场上的客套应付而已。”
滕粟横了他一眼:“明知道人家对你芳心暗许,还笑呵呵的,不是存心给人错觉吗?既然无意就趁早离远点。”
“罗员外与我在生意上有来往,免不了要碰面,你总不能叫我一见到他的女儿就冷脸相对,是不?”
生意场上的虚应必不可少,也就将近年关的这段日子走动较为频繁,平时也没多少见面的机会,况且罗家千金也没当着他的面示爱,无视即可。
为人处世的道理,滕粟不是不懂,管天管地还管得了人心吗?只是不想见他与别的女子有说有笑,尤其是个倾慕他的女子,更尤其是个看起来与他很登对的大户千金。
“那你以后去谈生意就别带着我了,罗府上下除了罗二爷没一个顺眼的。”眼不见为净。
“噢?你与罗二公子交情很好?”
滕粟没注意到他突然严肃起来的神情,依旧看着窗外,心不在焉地说:“还不错吧,也没见过几次面,挺好玩的一个人,不讨厌。”
玉无心盯着她看了许久,冷不丁冒出一句:“那你可愿意嫁给他?”
“什么?”她没听清楚。
“今日罗员外又提起结亲的事,想让你过门做他的儿媳妇。”
罗家可算是益州首富,在西南一带唯玉家能与其相争,罗员外的用意只是以结亲的方式相袭互利,嫁女儿与娶媳妇对他而言结果相同,目的达到就好。
滕粟惊笑:“罗老爷是月老转世?你怎么回他的?”
“你的意愿呢?据说罗二公子并无反对,你意下如何?”
“你怎么回他的?”如果方才只是随口一问,这一句却似从牙缝里挤出来。
意下如何?平日里什么事都擅自替她作主,这时候,却又要问她的意愿?是不是只要她点头,他就能痛快的答应下来?
滕粟挥开他的手靠在窗边,拍拍胸口:“如果我说可以呢?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嫁过去?总算不把我当孩子看了,女儿真欢喜。”特别在“女儿”两个字上加重语气,带着点讽刺的意味。
玉无心叹了口气,见到她的反应,同时也松了口气:“那真可惜,我已婉拒了罗员外的好意,就算你愿意,说出去话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嗯?你会怪义父多事吗?”
这、个、人!
滕粟小抽了一口气,瞠目结舌,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满肚子冲天怨气无处发作,只把脸憋得通红。
这样反反复复糊弄自己的“女儿”,他都不会有罪恶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