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陆续续有小和尚从眼前经过,寒山寺的小沙弥皆穿着灰色的僧衣,看上去极为年轻,头戴一顶黑帽。
我呆呆望着小沙弥的背影,想着和尚从前是否也有这样稚嫩的日子。
这一想便忆起了昨日,涩涩的感觉便从心底蔓延出来。
昨日青虹剑在手,和尚眼底有微不可见的悲哀,他面上一片阴影,把我面前的光所遮挡。两道影子投影在地上渐渐重叠,又比什么都离得远。
我听见我缓缓对和尚说:“和尚,我从来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你们都说人间有情,难道我们妖就没有情了吗?”
我的声音辗转凄切,在我还没察觉时,眼角便有一颗泪水滑落。它晶莹剔透好似琼浆玉液,可惜打动不了谁的心。
他只是静静看着我并不说话。
我继续道:“难道你觉得我真能做到坐视不理,罔顾了这百年来的情?”
我一席反问,终得和尚叹息一声:“阿弥陀佛。”
那一颗泪谁坠落至地面,隐入泥土,然后干涸,再也不见身影,它仿佛是一瞬间的错觉,从未来过。
只有眼眶微红,后面便没有夺眶而出的泪水,我不是个爱哭的人,可却三番四次在他面前掉眼泪。
青虹剑出鞘,发出铮铮的轰鸣,利刃在耳。
在阳光下折射出夺目的光彩,那光却泛着寒意,使得空气冰冷了不少,让人不寒而栗。
我把青虹剑横在我与和尚之间,反射出的寒光刺痛了我的眼,我对他说:“我知道我没你厉害,打不过你……可这次我得帮姐姐,你不必对我手下留情……”
他看着我沉默,不说话。似乎是知道劝阻不了我,已经死了心。可他那薄唇却显得极为干涩,眉头愈加深刻就像是烙印那般,怎么也去不掉。黑色瞳孔中有让我为之不忍的光,我有些不敢看他了。
原来不止我一人不好过,和尚也不好过。
他对我很好,没有恼羞成怒说要收了我,还救了我。我反倒是恩将仇报了,和尚一定生气了吧,对我生气了……
心中一紧,我垂下手,青虹剑冰冷的声音,掷地有声。剑身上抹上一层泥土,顿失色彩。
我开始有心后悔了,不过不能回头,我只好紧张着道:“但是和尚,你不能因为这样就讨厌我!隐居的约定你休想抵赖!”
我说:“等这件事结束你再答我!不管谁输谁赢!”
然后我再也不敢看他,扭过身子便飞身而上,生怕在他眼里看到一丝拒绝的意味。
殊不知身后和尚的表情。
此刻,寒山寺里身影绰绰,焚香人接连不断。转角处有一抹白色出现在我眼前,我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我揉了揉眼,挥开四周的烟雾,那抹白色便已经不见,看来真是我多心,况且这世道上穿白衣的人海了去了,不一定是和尚。
68 chapter.65 寒山寺一别[vip] 流光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人总轻易老去,死去。 3179 2012-06-10 17:09:03
***
姐姐与许仙说去解签,结果解了许久也没见他们回来。我等得实在不耐烦,只得拉过身边的小沙弥,问了在哪解签,便寻思着去找他们。
谁知姐姐与许仙还没找到,就寻错了路,居然一路拐到了后院,
寺庙的后院大多是住宿,比起前殿的热闹景象,这里便是一番清静,鲜少有人路经此地。黄墙绿瓦,一首《枫桥夜泊》道尽思乡之情。
此时,我忆起了寒山寺的钟声,那空灵旷远的声音徘徊与耳。
只可惜有人恼人清静,我听见拐角处有人道:“法师准备留宿吗?待我去吩咐……”年长的声音不徐不缓,却被人打断。
“不用,贫僧等下便会离去。”另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响起。
熟悉至极的音色,平仄分明的语调,让我心中一阵颤抖。
那日我下定决心之后便不再看他,飞身走人。也不知他是如何表情。今日再见虽他已是敌人,心中却依旧迫切。很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恼了自己。
可惜不能去问,明明是我自己说不用他留情的,此时又怎能自己贴上去?
到时候和尚一定轻贱了我。
而刚刚那抹白影并不是我的错觉,我果然没有看错。
只是这和尚来得蹊跷,好好的金山寺不待,却来这里,此事必定与姐姐有关。我屏住呼吸,还想偷听他们的对话。
谁知那边就已经说道:“那法师请自便。”那黄袍老和尚便再也没有挽留和尚,兀自行了礼退开。
和尚也一手挂着佛珠与他点头,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老和尚走远,那白衣和尚还未动。我只看的见他的背影,一如初见般的笔直与挺拔,不过此时看上去格外萧瑟。他静静而立,只闻走上佛珠走动的细碎撞击声。
那柄银色禅杖不在他身边,可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庄严肃立。
我穿着青色绣花鞋的那双腿怎么也迈不动了,隔着一段距离我陪他久久而立。
又猜测起他的心事。
他在想什么,想如何抓姐姐吗?还是他在想我,回忆着前世与今世?
我猜不透,弄不明。
脚开始发麻,静得连我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我知他此时一定阖着双眸,看不见神采。木讷着脸,只留嘴角那连成一线的弧度。
极静的空旷,我心生胆怯。终于想要离开,怕他撞见姐姐,得取通风报信,让她早些离开才行。之前虽说不用他手下留情,可我还未做好与他拔剑相向的心理准备。
这要是打起来可怎么办。
我拎起裙摆准备转身而逃,偏生得和尚动了动,他背后似乎有双眼睛一样。他道:“你还不出来?”
四下无人,只有风,他在对谁说话?
只见他兀自转身,面对着隐于墙后的我。白衣渺渺,那双黑色的眼,穿过墙壁,把我看透。我就像是□裸的孩子,在他面前毫无招架。
他蹙眉而立,眼里有微不可见的怒意。
他道:“你不敢出来?”
他在与我说话!
那带着淡淡挑衅的语气把我激怒,明知是激将法也蹭的跳了出去。
大步走至他面前,我高傲抬头:“我为什么不敢出来!”我问他,抬起眉峰,怒起显而易见。
只是他眼底的神色却徒然一变,微光一闪而逝。我总觉那淡淡的光是他在嘲笑我。不过一瞬之后他又恢复了锐利的目光,就好比尖刀抵在我的脖子上,让人透不过气来。
他对我说:“即使你让许仙对白蛇精许下誓言,也改变不了注定的事。”
注定的事?被他的话怔在原地,下一刻我瞪大了眼,后知后觉道:“好呀,和尚!你居然敢偷窥我们!”
他眉头一皱:“不用看,我也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
似曾相识的话,他以前也说过。
他总能猜透我,对我了如指掌。
“不过许仙已经起疑,你即使让他发再多毒誓,也是无用。”他幽幽响起的声音,给我当头一棒。
他其实说得没错,昨日许仙看看姐姐的目光已是不同。姐姐指着树上那巨蛇时,他将信将疑的表情赫然在眼前。
我抿着唇不说话,只有沉默。即使他说得在有道理又如何,目的还不是要把姐姐抓去。唯独这一点不行。
我倔强着迎向他的目光,我道:“如果他违背了他的誓言,我便杀了他!”我目露凶光,露出两颗利齿。
他神情一变,兀自伸手抓住的我手腕,把我弄疼。他眼底那道光把我震慑住,他道:“放肆!”
那怒意冲天的语气犹如晴空里的雷鸣,来不及掩耳,只觉生疼。
他周身散发出让人窒息的气势。
这时我会错了他的意,我以为他在为许仙凶我,却不知他是在为我好,他只是不想让我犯下孽障。
被他这一呵斥,我立即红了眼,与他怒容相向。他总是站在人的那一边,明明是许仙自己说,若是违背誓言就不得好死,我也只是成全他而已。
带着凌厉的目光,我瞪着他,如果目光能凝聚成为现实的话,我大概就能把他扎得全身是洞了,可惜这只是我的妄想。
他大概也被我如此的目光盯得极为不舒服,拧着眉毛略显不自然。可他依然还紧紧抓着我的手,灼热的温度很快传递了过来。
两人对峙,两两不语。目光在空中聚流沉一线,谁都没有先认输的意思。阳光在他黑色瞳孔中形成的光晕,在不断变化。
而这次先败下阵来的,居然是和尚。
他突然叹气,松了我的手:“你且放心,南极仙翁说白蛇精肚子里怀了文曲星君,我暂时不会去为难于她。”
他突然而至收回的目光,让我微微有些失神,不知为何心中有种落寞。他不看我,我反倒失望起来了。
原本因他那句话让我喜悦的心情,也减淡了不少。
不过我依旧倔强着说:“算你识相!”
只见和尚皱了皱眉,看了我半天,最终动了动唇,似乎叹息般说道:“你好自为之。”然后他便走了。
留下我一个背影,瑟瑟消失在视野之中,再也不见那抹白色,只留下空气中的余韵。淡淡的檀香味残留在鼻尖,与殿中的刺鼻完全不同。
我不知那天我离开时他的心情是不是也是这样,失落、寂寞以及不知所措,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他丢弃了一样。
再见到姐姐时,我已然装不出笑脸来了。面对她关切的目光,我只得投去苦涩一笑。
***
于是,便入夏了。
不但食欲大减,晚上也睡不好觉。郁郁地过了一天又一天。姐姐的肚子渐渐隆起,我侧耳贴在她肚子上时,不时能感觉到微微的震动。
这个新鲜的生命终于让我得到一丝快慰。
自寒山寺一别,和尚果真没有在出现,连他的影子也瞧不见。他果然心狠,不给我半点求情的机会。还是说他怕见了我之后心软,不过如此想法也只是转瞬即逝,让人不得信。
我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便找到了我心心念念的幺儿,可惜第二年依旧不能伴他身旁。
这日子越发炎热,差点让我患上暑气,更别说怀孕中的姐姐。
而到了夏季,苏州便要喝‘七家茶’解夏。
对此,我嗤之以鼻。
这风俗真会有效?
但他们习惯了,大概亦有千百年。人们习惯很多事,懒得追讨因由,也不敢违背,基于不打算再想一些新鲜物事来演变成为习惯之故,便世代源远地遵循。他们竟相信情天是女娲补的、恨海是精卫填的。每人一生只能够爱一个人。
无奈,我不能坏了风俗。
这天,我便循例出门,向左邻右舍讨茶叶去。不少于七家的茶叶,混在一起,用去年封束在门墙的‘撑门炭’来烹茶喝,便可却暑去病。
我一家一家地讨,去得越远越好。只用一只瓷碗,盛着东取西撮、零星落索的茶叶。
去了斜对面姓张的妇人家,要了撮茶叶,她便关切问道:“青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