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方才站起身:“好了,打扰你跟十一嫂的清静时光这么久,我也该走了,否则你得恨我了。”
    十一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方才道:“你心里若当真如此在乎她,便对她好一点,这样折磨来折磨去,何苦?”
    十二嗤笑了一声:“十一哥,若换了你是我,你也未必对她好得起来。”
    灵曦正试图从月牙儿口中挖掘出过去这五年她的去处,奈何月牙儿却只是摇头不语,避而不答,灵曦也不知她是无法启齿抑或别有苦衷,刚想再问,却见十二已经走了过来,这才作罢,站起身来。
    “十一嫂,我们该走了。”十二跟她打了声招呼,便看着仍旧坐在那里的月牙儿。
    月牙儿这才缓缓站起来,微微欠身对灵曦道:“多谢。”
    灵曦笑着看她,刚欲开口,十二却突然插话,语气之中似乎带了一丝嘲讽:“多谢谁呢?”
    月牙儿似乎微微一怔,一瞬间呼吸便有些艰难,还未回过神来,他已经逼近了她,声音沉魅:“还不叫十一嫂?”
    他的呼吸都已经拂在她脸上,可是月牙儿却只是不动,也不开口。
    见状,灵曦忙笑道:“罢了罢了,都是一家人,不必这样拘礼。月牙儿,我们以后再见。”说罢,她转身便往十一的方向跑了过去。
    月牙儿仍旧垂眸不说话,十二恍然间却仿佛悟到了什么,禁不住冷笑了一声:“回府。”
    到傍晚时分二人回到府中,他仍旧是大步走在前面,月牙儿缓步走在他身后,却见他径直往西园而去,心中忍不住微微一震,却还是不得不跟着他的脚步。
    没想到甫一进了园子,他见到廊下坐着的几个丫鬟婆子,忽而便开口道:“来人,给我在这园中布置起喜堂。”
    边的丫鬟婆子都怔住了,好半天才有一个婆子回过神来,大着胆子开口道:“十二爷,布置喜堂,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十二蓦地笑了一声,转身却轻轻揽住了身后的月牙儿,眸色邪魅,“喜堂,自然是用来拜堂的,月牙儿,你说是不是?”
    果然,她身子微微一抖,脸色在一瞬间又变得惨白起来。
    他眼眸愈发暗沉,只是死死盯着她,头也不回的吩咐道:“赶紧的,半个时辰之后,我要见到喜堂!”
    丫鬟婆子们闻言,忙的四散而去,各忙各的。
    月牙儿唇上的血色几乎都消失了,看着面前他阴郁的神情,终于缓缓摇头:“我不能和你拜堂。”
    “不能和我拜堂?”他咬了牙冷笑,“月牙儿,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她抿了唇,不说话。
    “要不拜堂也可以,那你现在告诉我,我们是不是夫妻?”他出奇的耐心,极其缓慢的一步步将她逼入绝境!
    月牙儿终是无法再与他相视,缓缓闭上了眼睛。
    “月牙儿,说话。”他垂下头来,几乎与她面贴面,“七哥已经赐了婚,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侧王妃,我现在问你,在你心里,我们是不是夫妻?”
    许久,她仍旧闭着眼,不答话。
    他终于再度冷笑起来:“我来代你回答,不是!在你心里,从没有把你自己当成是我的人,你从来不愿意承认我们的关系,你根本不愿意做我们皇甫家的女人,是不是?”
    月牙儿脸色黯淡了几分,他知道自己说中了,心中的怒火愈发的旺盛起来:“不就是因为北漠灭了大楚吗?不就是让你做了个亡国公主吗?连你皇兄和四哥都接受了这个事实,乖乖为我七哥尽忠,月牙儿,你有什么好傲矫的?”
    月牙儿心头宛若千根针在扎,疼得几乎无法呼吸,终于克制不住的落下泪来:“不是的,不是因为这样……”
    “那你告诉我,是因为什么?”他近乎怒吼,大手一把捏上她的脖颈,“因为从头到尾,你根本就没有半点真心待我,从头到尾,你都将我当成傻子来骗!”
    正文 当时明月在(十九)
    失控的怒吼和力道,终究让月牙儿不堪重负,脸色惨白的晕倒在了他怀中。
    十二怔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来人,传御医!”
    她愈发的虚弱,至如今,仿佛已经有了某种不堪一击的感觉。
    月牙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里,满满都是初见那时,华衣锦服的翩翩少年郎。
    囤他的干净,他的爽朗,他的大笑,他的举手投足,他的一切一切……
    梦醒了,身下的软枕亦已经湿透。
    睁开眼来,面前是巧儿担心的面容,手中还握着一方丝巾,已然湿透,分明是为她拭泪所用。
    亨在巧儿的搀扶下坐起身,却终究再一次控制不住的痛苦出声:“巧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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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园中的湖心亭内,十二阴沉着脸一杯接一杯的饮酒,而宋如新坐在他对面,秀眉微蹙,却也不阻止他,手中也端了一杯酒,不饮,只是用削葱一般的食指轻叩着杯沿,一瞬不瞬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究竟是哪般的情深,竟至于这么痛?
    一壶酒接一壶酒的干了,终于不见人再去取来,十二终于狠狠掼了手边的一个白玉酒壶:“不去取酒站在这里做什么?”
    旁边的丫鬟吓得连连倒退了几步,宋如新见状,微微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下去,方才轻叹了一声,道:“饮酒伤身,十二爷,少喝一点吧。”
    十二却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石桌上的另一只手,半醉道:“你告诉我,她究竟想要什么?”
    宋如新怔了怔,眸色似乎恍惚了片刻,方才低声道:“也许,她想要你放她走?”
    “呵。”他蓦地笑了一声,满满的都是嘲弄,随即却又咬牙切齿道,“即便是死,我也不会放她走。”
    宋如新缓缓摇了摇头,恰逢丫鬟又送了一壶酒过来,她伸手接了,将他面前的杯子斟满。
    听了巧儿的劝来花园中走动的月牙儿,绕过假山之时,面前顿时开阔起来,便是这片湖,而随后一眼看到的便是亭中坐着对饮的两个人。
    但见那宋如新缓缓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不知道对低着头的他说了句什么,十二缓缓抬起头来,随后也举起了酒杯,二人相视一笑,随后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月牙儿已然麻木的心,骤然一阵剧痛,有些茫然的回转身,竟生生撞到了前方的假山上!
    “啊——”除却巧儿,同来的另一个丫鬟见状,蓦地尖叫出声,“侧王妃?”
    月牙儿跌倒在地,腹部顿时一阵剧痛,她有些惶恐,忙的就要站起身,可是全身上下,竟然使不上一点力气!
    湖心亭内,十二和宋如新同时朝这个方向看来,却因为被两个丫鬟挡着看不分明。
    十二心头蓦地一乱,已经站起身跑出了湖心亭。
    “啊——”在他将要靠近的时刻,那个丫鬟突然又发出一声尖叫,他终于控制不住,猛地加快脚步,推开面前的两个丫鬟。
    月牙儿却已经在巧儿的搀扶下艰难的站了起来,脸上却没有一丝血色,有些迷离的目光看向他时,脸上微微一僵,似是想笑,却又笑不出。
    他心头不断涌起不详的预感,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心。
    月牙儿神色微微一变,下一刻,眼前突然一黑,再度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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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儿卧房外间内,安静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几名御医同时低着头站在一旁,几乎克制不住自己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
    十二沉郁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骇人,手放在桌面上,五指微微弯曲着,仔细一瞧,仿佛还在轻微的颤抖。
    终于,里间的房门再度传来声响,太医院院判从里间走了出来,脸上一片哀苦:“老臣无能,请十二爷降罪。”
    十二倏地站起身,狠狠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梨木方桌,往房间内走去。
    床榻上,月牙儿脸色苍白如纸,眸中一片凄然,只是盯着头顶的帷幔。
    十二缓步上前,这么些年来,胸中第一次隐隐涌起除了恨与痛之外的第三种感觉。
    “月牙儿?”他在床榻边坐了下来,伸手握住她。
    月牙儿毫无焦距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过了许久,方才认出他是谁,眼泪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艰难的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然而那口型,分明是在唤他的名——“宣”,而她的眼泪,是为他而落,为他们的孩子而落。
    他心中蓦地涌起惊涛骇浪,终于不顾一切的将她抱进了怀中:“月牙儿……”
    她单薄的身子仿若枯叶,毫无生气的偎在他怀中,无声的泪流许久之后,终于哭出声来:“是我没有福分,是我没有福分——”
    得不到的,终究是得不到,再怎样徒劳,还是得不到。
    她心中的痛,直达四肢百骸,终至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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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没了之后,他出奇的对她好了起来,虽尚不能与五年前的那些岁月相比,然而相较于她前段时间,却已然是温柔细致了许多。
    然而月牙儿却一日比一日沉默,目光也一日比一日暗淡。
    南宫御来看过她,踏雪和灵曦也一同来探视过她,夕颜虽不方便出宫,却也赐了一堆补品,同时让人带话宽慰她。
    然而越是如此,她便越是黯然,仿若一颗心都封闭了起来。
    夕颜在宫中听说了月牙儿如今的情形,忍不住与皇甫清宇唏嘘:“这可怎么办才好,原本便已经是瓷器一般碰不得的人儿,如今连孩子都没了,我真怕她会出什么事。”
    皇甫清宇一手揽着她,一手把玩着她的一束发丝,闻言,却也只是淡淡的勾起了嘴角:“你又知这不是她原本便想要的?”
    “不可能。”夕颜倏地从他怀中坐起身来,凝眸道,“你为何非要将月牙儿想得那样复杂?当初对踏雪和灵曦,可不见你这样苛刻。”
    皇甫清宇淡淡叹了口气,重新将她拉入怀中:“但愿是我多想了。”
    这一夜,同样睡不安稳的,还有十二。
    十二近来为了她的事心力交瘁,睡至半夜,迷迷糊糊之间睁开眼,却蓦地触到月牙儿森然的目光,正幽幽的看着他,瞬时间一惊,已经睡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