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上面浮着一层油,油下面泛着一层血,血下面是几个蘑菇,蘑菇当中夹着一堆虾米,虾米身上沾满了泥,泥下面的那只鸡,不消片刻,便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
她从没见过哪个人吃完鸡,还把鸡骨头丢回汤里的!!!
丢回去也就罢了,他居然还举着锅子,仰着头咕咚咕咚喝着,喝到一块骨头,便嘎嘣嘎嘣咬了个粉碎,连骨头,带血,带蘑菇,虾米,泥一起吃进了肚子里。
一阵反胃,张着嘴巴干呕了几声,原本还想问飞云,他怎么知道,南郡的规矩,是杀一个人,就要让那个人的亲人扎一刀,不管杀了多少人,最多扎十刀,十刀之后,还没死的人,就是老天爷判定他命不该绝,从此之后,所有的人都不准再找他报复,此时此刻,凤飞只觉得恶心,只想一脚踹开他,叫他离她越远越好。
都教了他多少回了,他就是不听,男人家,吃起东西来,就像一只蝗虫,明儿李将军家里摆宴席,还叫她把他一起带去……
她便是抽了疯,脑袋被雷劈中了,也不会把他带去的。
不学会使筷子,他今晚休想进屋睡觉。
“滚出去。”
抢过飞云手上的汤碗,将它重重往桌上一放,深吸了一口气,凤飞立即提高了嗓门,重复了一遍——
“滚出去!!!”
“姐姐……”
被凤飞重重一推,跌坐在地上,飞云身上原本不深的伤口,霎时间竟崩裂了四五个,滴滴答答,一齐往下流起了血来。
瞅了眼桌上被自己搅得一团糟,不能再吃的饭菜,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飞云却最终还是低下了脑袋,扯着凤飞的衣角,轻轻摇了摇。
他习的内功,本就容易肚子饿,一饿起来,就没办法控制。
看到什么东西都想往嘴里塞,实在没东西可塞的时候,他甚至会想咬睡在自己旁边的凤飞。
他不想让她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吃她的东西。
前些天早上,他也是实在饿得没法,才偷跑出去捞鱼的。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若不尽快塞饱肚子,他是会咬死人的。
拍了拍手,召唤来下人,换上一桌新的饭菜,夹起筷子,瞟了眼跌坐在地上,眼睛里面依然绿光闪闪,一副饿死鬼投胎摸样的飞云,心头一软,凤飞到底还是拿起了另一双筷子,往下一丢,就扔到了飞云身上。
“要不然就拿筷子吃,要不然就给我滚到外头去,跪个三天三夜,什么东西也没得吃,你自己选吧!”
而且还是光着身子,光着屁股滚到外面去。
在心底默默补充了一句,此言一出,飞云居然真的接过了凤飞扔到自己怀里的筷子,夹着筷子,僵硬着整条右臂,小心翼翼地一筷子戳中了一块豆腐。
“吃吧,没事的,不会夹,就先戳吧……”
摸了摸飞云的脑袋,刚想鼓励他把豆腐塞到嘴巴里去,直着脖子,手指越来越僵,将筷子、豆腐往回缩着缩着,“啪嗒”一声,豆腐终究还是从筷子上掉了下去,溅起一桌子菜汤,落到了凤飞脸上。
“没事,来,继续……”
忍着一肚子的火气,拉着飞云的手,又戳中了第二块豆腐,举着筷子,颤颤巍巍往嘴边缩着,缩到一半,飞云到底还是使劲挣脱开了凤飞的手,十指齐下,再一次插进了鸡汤里。
举起被自己从东宫大老远带来南郡的棍子,一棍子打掉飞云手里的鸡腿,深吸了几口气,凤飞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将飞云拉翻到自己腿上,便噼里啪啦几棍子打在了他辣椒也似的红屁股上。
“我叫你吃!!!叫你吃!!!看我今儿不打死你这个不懂规矩的脏东西!!!”
一棍子接着一棍子,不停地敲着飞云的屁股,敲着敲着,飞云辣椒也似的红屁股,便又肿起了一大截,变得比先前更像一个桃子了。
伸长右手,拼命够着被凤飞敲到地上的鸡腿,刚把鸡腿够进手心里,凤飞却毫不留情,一脚踩在了飞云手背上。
“放手,再不放手,便踩烂你的手!!”
加大力道,将飞云的手背踩得咯吱作响,见他死活不肯松开手里的鸡腿,凤飞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只得脱了鞋子,光着脚,又踩回了飞云手背上。
这么滑,这样骨骼分明的手背,光踩着,就叫人恨不能拉到唇上,狠狠亲上几口。
可恨这样好的手背,偏偏要长在这个饿死鬼投胎的身上!
弯了弯腰,抱紧怀里光溜溜的飞云,在他背心,红屁股上接连亲了好几口,既然硬的不行,那她就来软的……
用筷子夹起另一只鸡腿,举在飞云面前,轻轻晃了晃,不出凤飞所料,原本低着脑袋,光顾着看被凤飞踩在脚底下的那只鸡腿的飞云,一抬头,便将两个眼珠子骨碌碌地盯上了凤飞的右手。
“来,用筷子夹,只要你肯用筷子,吃一口,我便亲你一下,吃完了,咱们就到床上去。”
给他涂药的时候,她就感觉出来了……
她这个弟弟,脏归脏,身子倒是敏感得紧,他现在虽然趴在她的大腿上,眼巴巴地瞧着她手里的鸡腿,可下面到底忍不住,贴着她的大腿,就轻轻磨蹭起来了。
直着脖子,怔怔地望着凤飞手里的鸡腿,瞧见他那个傻头傻脑的样子,凤飞却先忍不住,凑过双唇,一下子亲住了他的嘴唇。
“鸡腿,还是床上去,还是光着屁股跪到外头去……”
双拳紧握,喉结一上一下不停滚动着,凤飞并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被自己紧紧拥在怀里,全身燥热,两眼通红的飞云,随时有可能一口咬上她的脖子。
比起鸡腿,他内力翻涌的时候,更想吃的,其实是生食。
全身僵硬,眼泛红光地盯着凤飞举在自己面前,雪白柔嫩,莲藕一样的胳膊,忍了又忍,实在忍无可忍,飞云突然就低下了头,张大嘴巴,一口咬上了自己的胳膊。
吃了一惊,一把推开怀里全身僵硬,目露凶光的飞云,没等凤飞开口,飞云早已踉踉跄跄地背转了身子,推开房门,自觉自愿,摇摇晃晃跪到门外去了。
他到底……怎么了……
就真的这么饿,饿得连自己的手臂,都恨不能咬上一口?
裤子也不穿,竟真的光着屁股跪到门外去了。
他居然……真的宁可光着屁股跪到门外去,也不肯用筷子,不听她的话,不屑和她上床。
这么一想,又是一阵气结,抓起一件斗篷,胡乱往飞云身上一扔,凤飞立即一脚踢上了房门,拿起堆在床头的文书,恨恨地批阅了起来。
随他去,冻死拉倒。
见凤飞终于关上了房门,再也看不见自己,喉咙里面呼噜呼噜一阵响,一伸手,飞云立即抓住了窜过身边的一只兔子,张大嘴巴,硬生生将活蹦乱跳的兔子,一口咬掉了整条大腿。
冷得很……
外头八成又在下雪了……
这么一件薄薄的斗篷,怕是挡不住多少风雪的……
搓了搓手脚,低着头,不过批了三四本文书,听着窗外忽忽的风声,凤飞到底于心不忍,一抬头,便正好望进了门缝里瞅着自己不放的一双红眼睛里。
怎么了?
他又不饿了么?
不过是丢出去冻了半个时辰,他的眼睛,就不放绿光了。
不仅如此,明明是他自个儿要出去的,现在他隔着门缝看她的眼神,一闪一闪,忽明忽暗,充满着希冀,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是希望她放他进去。
门儿都没有,刚冻了半个时辰,就想进来了?
起码还要再冻上半个时辰,不,不对,是一个时辰……冻晕过去,才能进来。
进来之后,也没得取暖、睡觉,还得继续和她学使筷子,要不然她明天早上就把他送回京城,送到娘那里……
瞪了飞云一眼,不睬他,继续批阅着桌上的文书,见凤飞不肯站起来,打开门让他进去,瞅着瞅着,不知不觉的,飞云就从地上捡起了一条树枝,一边依然眼巴巴地从门缝里瞧着凤飞,一边一圈圈,一笔笔不知在地上画起了什么。
“扑哧……”
“哈……哈哈哈……”
“嘘,小声点,别叫太子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批完了半桌子的文书,屋子外面守卫,不知看到了些什么,竟突然之间三三两两,哧哧哈哈地笑了起来。
抬起头来,烦躁不安地朝门口望了眼,没望见那双红通通,一闪一闪的眸子,心中一急,顾不得披上衣服,凤飞立即站直了身子,推开房门,撑起伞便想把飞云接回屋子里。
房门一开,见凤飞板着脸出现在了门口,侍卫们赶忙收起了嘴边的笑,却依然拿眼睛不住往地上瞅着。
顺着侍卫们的目光,同样往地上一瞅,先是瞅到跪在地上的飞云,还没晕过去,还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张着胳膊,不知在后头遮着什么,凤飞立即松了一口气,一伸手,便将他按进了怀里——
这是什么???
地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些图出来???
这些图,莫非就是他刚才拿树枝画的???
两眼一黑,头晕目眩地望着飞云背后的图,第一张,是一个光着屁股的男人,直挺挺跪在门外边,第二张,是一个举着伞的女人,唉声叹气地抱起了那个男人,第三张……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进到了屋子里……
第四张,女人把手探到了男人裤裆里,第五张,女人翻身骑到了男人身上……第……第六张……
完事之后,女人在睡觉,男人却趴在女人身上,脑袋搁在女人胸口,双臂紧紧缠绕在女人后背,摇头晃脑地蹭来蹭去,嘴巴里面,依然叼着个鸡腿!
姐姐,姐姐
扶着额头,使劲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揉着揉着,脑袋里原本轻微的抽痛,不知不觉竟成了刀割针扎一样的刺痛,教凤飞双眉一皱,想也不想便将怀里的飞云推了出去。
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从小到大,一到冬天,累过头,或是气过了头,她就会头痛。
整整三天,不眠不休地从南郡赶回京城,莫名其妙地多了昊飞云这么一个天大的包袱,还没来得及在京城歇上几晚,就又被娘下旨,领兵回到了南郡,说不累,那是骗人的。
娘究竟为何要特意下旨,让她带着他一起回南郡?
是想让他染上瘟疫,死了干净,还是……
“去……到那边那个屋子里住着,没有我的召唤,从今往后,不准你随随便便进到我屋子里……”
指着偏厅,将飞云的贴身衣物打了个包,毫不留情地扔出门外,咬着牙,使劲敲着脑袋,凤飞不禁深深地懊悔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听八妹的话,娶李丞相的儿子做小,非要色迷心窍,鬼使神差的……只不过在娘的房里见了飞云一眼,便迫不及待地将他拉上了床。
再怎么说,在外人眼里,他始终是她的弟弟。
弟弟和姐姐睡在一个屋里,终是不妥。
他什么也不会,不会使筷子,不会哼小曲儿给她缓解头痛,远远不如李丞相的儿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八妹说了,她娶的那个王司徒家的儿子,和李丞相的儿子从小是一块长大的,琴棋书画,所有的东西,都是和同一个师傅学的。
李丞相的儿子,不光会哼小曲儿,哄人睡觉,更是医术高超,在她头痛的时候,只要让他拿两根手指头在她脑门上轻轻揉几下,头疼保准马上就好。
还不止呢,他还识字,还能给她念文书,像现在这样冰天雪地的日子里,有了这样的男人,她便可以不用忍着冻,缩手缩脚地趴在桌上看文书了。
只要躺在床上,捂在被子里,叫他把文书给她念出来,她再让他批上准与不准就成了。
他会什么?
扶着脑袋,充满鄙夷地望了一眼被自己推出门外,仿佛觉察到了凤飞的不适,却因为她脸上露骨的厌倦与烦躁,全身僵硬,手指头一根根插在小腿深的冰雪里,望着她,一动不动的男人,看着看着,凤飞便从鼻子里面冷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愈发的不屑了。
他会什么?除了惹她生气,他什么也不会。
她不想再照顾他了,凭什么,别人娶的夫郎,都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