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了一碗芙蓉荷叶汤,一仰头,咕咚咕咚喝着,刚刚把碗里的汤喝完,那几块鹿腩,便立即被飞云用手捞了起来,丢回了凤飞碗里。
    “我不爱吃这些东西。”
    退后几步,看到凤飞一拍桌子,扯下一只鸡腿,又要丢到自己碗里,飞云索性回过头去,背对着凤飞,站到了墙角。
    “不识好歹的东西!!”
    冲着飞云的后背,啐了一口,冲到墙角,拉着飞云的头发,生拉硬拽着将他拖回桌旁,抢过他手里的汤碗,瞟了一眼,不过一眼,凤飞立即瞧了出来,他不是在吃什么早点,而是在喝药。
    喝……不会怀上她孩子的药。
    “丢了它!!!谁叫你喝的!!!”
    拍掉飞云手里的药碗,强压着他坐上自己的大腿,凤飞立即抓起飞云丢回她碗里的鸡腿,眼明手快地塞进了他嘴里。
    好疼啊,姐姐
    “吃吧,多吃点,改明我会叫太医给你另配一副药,别喝这个,喝多了,将来它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松开手,不再把鸡腿死死抵在飞云嘴边,拿起碗筷,夹了满碗冰菇、香片、笋尖,鸭丁,拿鸡汁淋了一遍,往飞云手里一送,右手窜到飞云的腰带里面,抓着他两腿之间柔嫩细腻,昨晚不知在她身子里闹了多久,此刻竟彻底焉了,怎么摸、怎么捏都依然没精打采的小东西,捏着捏着,出神地望着窗外,凤飞突然就轻声叹了口气。
    狼烟起了,南郡真的爆发了瘟疫……
    但她当初若不将洪水引向南郡,爆发瘟疫的,就该是京城了。
    京城的人口,可是南郡的十倍。
    但是……南郡是李妃的故乡……
    也就是她怀里抱着的这个男人,从小长大的地方。
    自打被她赶出了京城,他就一直生活在南郡。
    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是她放水淹了南郡。
    是她,把李玉家里所有的人,统统淹死了。
    过不了几天,知道是她决堤淹了南郡以后,他就永远不会像现在这样,全身僵硬,虽然老大不情愿,却依然无可奈何地坐在她腿上,捧着碗,不吃也不动,就只把那两只一黑一红的眼珠子,盯在她脸上,骨碌碌直转了。
    “李玉……对不起……对不起……李玉……李玉……”
    松了手,让飞云跪坐在自己双腿之间,搂着他,亲吻着他的发心,一遍一遍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亲着亲着,怀里僵成一团,一动不动的男人,突然就把碗筷狠狠往地下一摔,推开凤飞,翻身跳出了窗外。
    “回来!!!快回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冲到窗边,诧异地看到飞云跳进池子里,捞起几条鱼,折断一根树枝,“扑哧”一声就把树枝从鱼头扎到了鱼尾,摸出怀里的打火石,坐在地上,用梨树的枝叶生了一堆火,就把她的金尾鲤鱼架在火上,烤了起来,怒不可遏地冲出宫门,想也没想,凤飞便一巴掌甩上了飞云的脸颊。
    “放肆!!!谁叫你乱动我的东西的!!!!??”
    她的鲤鱼!她的梨花!!
    她的鲤鱼,怎么被他一搅一捉,就全不动了?
    她的梨树……已经被他砍掉了一半,只剩下半边枯丫,还摇摇晃晃荡在窗旁。
    “这些……都不是姐姐的东西,姐姐的东西,我一样也不会要的。”
    抬起头,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冲着凤飞,冷冷一笑,一低头,飞云居然将树枝上还在扭动,还没有死绝的金尾鲤鱼,一口咬成了两截。
    退后几步,战战兢兢地看着不停咬着手里的鱼,嘴角沾满鲜血,一半是鱼的血,另一半,则是被鱼骨头刺破了嘴,他自己流的血,看着看着,凤飞的后背,不知不觉竟布满了冷汗。
    这个疯子,吃得满嘴是血,嘴巴里面扎满了鱼骨头,却居然还冲着她,冷冷笑着。
    那么温柔淑惠的李玉,生下来的儿子,居然是个疯子。
    “给我……这也是我的东西,还给我……滚回去,我命令你,今晚就给我滚回娘那里去!!!”
    抓住飞云脖子里的红线,用力拉扯着,这一拉之下,飞云立即丢掉了手里的树枝,拽着红绳的另一边,和凤飞你争我夺,用尽全力撕扯了起来。
    “还给我……滚回去!!!滚回去!!!!”
    拽着拽着,见飞云死活不松手,自己的力气,又显然比不过他,一低头,凤飞索性拔出了腰里的佩剑,提着剑,“刷”地一下举到了飞云的头顶。
    看了眼凤飞手里的剑,低下头来,直勾勾盯着凤飞怒气冲天的脸,盯着盯着,飞云突然就松了手,由着凤飞把他脖子里的玉佩抢了回去,指着自己的嘴巴,轻声说了句——
    “好疼啊,姐姐。”
    不疼才怪!!!里面扎了几十根鱼骨头,没有扎死他,就算不错了!!!!
    将玉佩揣回怀里,踢了飞云一脚,转身就走,出乎凤飞的意料,这一次,飞云居然主动跟上了她,一声不响地进了寝宫,默不作声地坐到桌边,拿起桌上的铜镜,就一根一根地拔起了嘴巴里面的鱼骨头。
    “有没有药,姐姐?”
    “我真的很疼,姐姐……”
    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刚才还一脸冷笑,双拳紧握的飞云,突然之间就全身颤抖,张着嘴,抓着自己的胳膊,轻轻摇晃了起来,看着看着,凤飞登时心头一软,丢了佩剑,蹲下身子,一把将飞云搂回了怀里。
    他现在这个样子,和那天,刚刚得知自己被打入冷宫的李玉,一模一样。
    她那个时候就很想冲上去,紧紧抱住李玉。
    她的亲爹,死得很早,她压根就记不清他的样子,在她眼里,李玉就是她的亲爹。
    李玉……飞云……再怎么说,也是李玉的儿子……
    他是李玉的儿子……
    抱着飞云,将玉佩重新挂回他的脖子里,凤飞并没有意识到,正是因为飞云放的那把火,池子里的金尾鲤鱼,才终于从冻得不能动弹,又活了回来。
    正是因为飞云放的那把火,烧掉了梨树多余的枝桠,才让它不至于因为连夜被人挖出来,又种进去,真的枯死。
    真疼啊。
    一夜之间,他的叔叔、伯伯、婶娘、舅舅、姑姑、小姨,全都死了。
    诬陷爹偷情,放火烧冷宫,决堤淹南郡。
    是她……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做的。
    推开凤飞,摸着脖子里的玉佩,深吸了一大口气,那抹自嘲讥讽的冷笑,不知不觉就回到了飞云的唇角。
    明天,她就会被皇上派去南郡,平息瘟疫了。
    轩辕莲所有的女儿里面,只有她,小时候得过瘟疫,却奇迹般的康复了,她又是太子,值此国难,义不容辞。
    其实,那并不是什么奇迹。
    时间紧迫,还剩下不到一个晚上,也许他赶不及明早和她一起出发,却一定会追上她。
    他会潜入冷家,偷到百里蓝,像小时候一样,硬把它们塞进她嘴里。
    看着她被百里蓝的臭味熏得直掉眼泪,不停咳嗽,是他这辈子唯一忍得下心来,笑着看她痛苦的刹那。
    我们走,姐姐
    “好些了么?还疼么?”
    捏住飞云的脸颊,强迫他张开嘴,拉开抽屉,拿出一小包白色粉末,往他嘴里拼命倒着,没过多久,飞云嘴巴里面的小窟窿,就一个个闭合了起来,不再流血了。
    真是浪费……
    她的天山雪莲粉,只剩下最后一包了,居然浪费在了一个男人身上,还是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伤。
    瘟疫……唉……
    昨天晚上,她已经主动上疏,叫皇上明天早上就派她去南郡,只不过,那可毕竟是瘟疫……
    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这种水瘟,迅猛得很,先是叫人起尸斑,然后咳嗽、发烧、水肿,不出三天,人就去了。
    和她一起从边关回来的将军们,有几个已经病死了,所以她才会上疏,希望皇上准许她带着所有的部下,一起去南郡。
    她们本来就是从南郡回来的,保不准,身上已经带上了瘟疫。
    她的身上,保不准,已经带上了瘟疫……
    这么一想,全身一僵,本来还好好的,没觉得热也没觉得渴,越想,凤飞便越觉得心跳得厉害,连嗓子眼,也突然间像是爬上了千百只蚂蚁,又麻又痒,直骚得她一低头,便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了起来。
    “走开……走……出去……离我远点……拿着这个,到八妹……你八姐姐那儿去住几天,快去!!!”
    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丢到飞云身上,弯着腰,继续咳嗽着,令牌在飞云的胸口弹了一下,便“哐啷”一声,直接摔落到了地上。
    飞云并没有接住凤飞扔到他怀里的令牌,见凤飞捂着胸,低着头不停咳嗽着,一时之间,他竟双目赤红,呼吸急促,站在原地,从额头、脸颊、脖子、胸口、后背……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滴滴答答,瀑布也似地涌出了冷汗。
    没事……
    还好她的身上没起尸斑,既然如此,那一定是刚才绕着东宫跑得太急,累到了。
    扯松腰带,站在铜镜前面,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见自己身上没浮现出尸斑,凤飞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去,便想找杯茶来润润嗓子。
    “怎么了?还不快去?还愣在这里干嘛?”
    一回头,还没来得及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凤飞却突然微微一怔,僵直了身子,不明所以地望上了桌边一动不动,脸色煞白得像鬼,胸口剧烈起伏的飞云。
    他怎么了?怕她染上瘟疫,传染给他?
    这个胆小鬼,她的身上,还没浮现出尸斑呢,他怎么就害怕成了这样,站都站不稳,身上汗流个不停,把他整个人湿得,就像刚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去去去!!!冷冰冰的,别来碰我!!!!”
    推开飞云突然摸上自己额角的手,几滴冰凉的冷汗刚刚沾上凤飞的脸,便被飞云拿起床头的丝巾,小心翼翼,就像擦着一件极珍贵,一碰就碎的瓷器一样,擦了个干干净净。
    转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转眼间,那个煞白得像鬼一样的表情,就从飞云的脸上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脱掉衣服,擦干身子,从衣柜里面找出几件最厚最暖,他平时从来不穿的衣服,往身上一披,飞云突然三两步走到了凤飞面前,身子一蹲,二话不说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解开衣襟,压着她的脑袋,将她半边脸藏在怀里,另外半边脸,藏在暖融融的衣襟里,站起身子,拔腿就跑。
    “做什么???又发什么疯!!!快放我下来!!!!”
    摇晃着飞云的胳膊,拼命挣扎着,奈何越是挣扎,飞云缠绕在凤飞腰臀的双臂,反而越是像钳子一样,将她紧紧地箍进了怀里。
    “没事的,姐姐,不过是风寒罢了……飞云这就带姐姐去瞧大夫。”
    她本来就只不过得了风寒!!
    东宫里面有那么多太医,他还要带她上哪去瞧大夫??
    她不去,明天早上,她就要带着部下,出发去南郡了,哪还有空陪着他发疯?
    抬起右手,刚想甩飞云一巴掌,让他放她下来,看到他那张,鼻子、眼睛、嘴巴、耳朵统统被冰雪覆盖,早已看不到任何表情的脸,看着看着,凤飞的右手,不知不觉就放了下来。
    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闭着眼睛,居然也能赶路,只顾用衣服盖着她,却忘了戴顶帽子,遮住自己的脸。
    被他用手掌,把脑袋死命按在胸口,她能听到他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很厉害。
    她该不会,真的染上瘟疫了吧?
    没有啊,她的嗓子,已经不痒了。
    有生以来,她还从没被哪个人……哪个男人,抱在怀里,护得死死的,这么急急忙忙赶去治病。
    治无中生有,根本不存在的病。
    不管他,他既然那么喜欢跑,就让他去跑,她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既然他误以为她得了瘟疫,还告诉她,他能治好她的病,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把这个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