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站起来,他不想这样冷漠,可再温柔的语气,也不能改变话语冰冷的内容。没有任何解释,即使整个宇宙都知道卡修是复制体,也不要让她知道。卡修,那个无辜的孩子,让他在最爱的人心中保持完美吧。
    “我需要一个继承人。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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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定一个国家的存亡,改变一段历史的道标,需要多久?
    不过瞬间。
    就像那个伟大广场上的那一幕,漫漫干脆的答应了。
    两个交易,决定了两个种族的未来。
    葬礼
    索伦脱下银白色的斗篷,把漫漫整个裹进去,然后抱起。
    这就是成千上万次魂牵梦绕渴望的接触,柔婉温香,轻软如一团飘渺云雾,美好的像一个虚幻梦境。但手中那真实的生命温度,皮肤的碰触,让他渴望的灵魂都在战栗。
    漫漫也在颤抖,只不过既不是娇羞也不是激动。误撞了蛛网的蝴蝶,落入陷阱的鸟儿,只有面对未知命运的无力瑟缩。
    索伦抱着她,轻轻托着梦,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寝殿。
    月色下的宫殿,清冷,寂静。这是他的家,一直空空荡荡,即使调节了温度,也让人感觉冰冷无情。索伦不愿布置,塞满家的应该是女主人,如果没有,那就空置。
    寝殿没有柔软奢侈的沙发,没有精致的雕塑,也没有厚重的毡毯,铁灰色的锆石地板坚硬冰冷,赤脚踩上去,像人鱼公主在刀尖上的舞蹈。
    黑色大床棱角分明,既不柔软也不温暖。狄肯星人睡的极少,皇帝的时间几乎全部在正殿的公务中度过,拥有在零下五十度的冻土中连续埋伏半月的耐力,他不需要碍事的锦裘被褥。
    她什么也没带,仅一件单薄的白色睡裙覆体,就像第一次婚礼那样,只带着自己。那是天生的决断,让自己抛弃之前的所有,和过去的岁月告别。
    没有祝福,没有礼炮,没有仪式,没有瞩目。
    索伦想起母亲,尊贵的玛姬女王,皇帝正式的妻子,每一次的生日、纪念日都是万国来朝,贺电如织;微恙初愈,父亲为她燃放的焰火会点亮整个帝都的天空;载着宇宙各个角落美食的舰船群鸟般降落,挤满了所有星际航空港。
    可迎接她的,最珍贵最柔弱的娇客,除了冷酷的交易,什么都没有。
    索伦把漫漫放在床上,然后执起她萤白纤细的脚踝,单膝跪下,低头细细地擦去她脚上泥土,消毒,包好伤口。
    没什么要做的了,除了履行交易。
    索伦抬头看了漫漫一眼,停了片刻,她乖顺的躺下了。被送上祭坛的牺牲,没有挣扎,也没有抗拒。只有无辜的眼睛,静静湿润,轻轻颤抖。
    索伦脱下白手套,一颗颗解开制服上的银扣,曾经那些……他从不脱下衣服,也从不用不戴手套的手接触。孤独的皇帝厌恶一切直接碰触,除了眼前这个娇弱的生命。
    “请关灯……”
    漫漫只说了一句话。
    黑暗不能隔绝狄肯星人夜视的瞳孔,她要隔绝的是自己,是那张酷似的英俊面孔。
    索伦捏碎了银扣。
    这是两个人的互相伤害,互相抚慰。
    没有亲吻。吻是誓言,是承诺,而他们只有交易。
    如果我先遇到她……
    那一个个无望的空旷黑夜,索伦总是幻想,如果他先找到了,会如何珍爱她。最柔软的织物铺在她脚下,宇宙中所有珍稀的宝物只为她闪烁,无数尊崇,爱戴,敬仰陪伴在她左右,典礼、游戏,让她人生每一个黑夜都在焰火绽放中辉煌……
    索伦俯下身,静静覆盖在漫漫身上。她睁着漆黑的眼睛,望向寝殿高旷的天花板,羔羊般驯服,并且颤抖。
    梦那么多那么多,但决没有一个,是在这样看不到希望的黑暗里一次次伤害一个无辜的灵魂。决不是,让她用奇怪而屈辱的姿势躺着,等待一个陌生男人的精 液流进子 宫。
    卡修,留在人世间最后一缕气息,在她身上飘而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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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传记》 哀之章 飞不走的鸟儿
    王子的葬礼在他去世六天后的一个冬日举行。
    冬天是狄肯最高贵的季节,苍莽,肃穆,象征着在严酷的环境中亦不屈服的坚强。英雄的一生是这样完美,连去世的季节都毫无缺憾。
    几十万狄肯人涌上街头,黑色制服的潮水坚定地朝向帝陵进发,然后自觉地静静矗立在神圣之地外围。帝国的将领们组成送葬的队伍,拥簇在那沉重的棺木周围,慢慢行进在帝都的皇道上。
    皇帝没有按照惯例乘坐露天的巡礼舰,一辆银黑相间的流线型悬浮车陪伴在棺木旁,直到进入皇陵才停下。
    车门打开后,皇帝卓绝挺拔的身姿出现。他冰冷的银色竖瞳扫视过参加葬礼的众元帅、议员、元老,顿了顿,回身朝车内弯腰伸臂,白手套中落下一只小小的手。
    路换下了一贯的白色系,身着黑色的礼服从车里走出。
    高领,银扣,盖过手背的长袖,和皇帝的礼服如出一辙。
    狄肯的冬日零下几十度,在凌烈的寒风下,即使道旁刃松飞散的落叶,也会凑巧割断路的喉咙,她是无法从皇宫一路露天站到陵墓的。
    在一众高大强健的狄肯人中,娇小的路像个稚弱的孩子,她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泪痕,只有一点伤痕,像颗泪痣般盘踞在眼角。或许是提前注射了药物,或许是被下达了‘不许哭’的命令,漆黑的瞳孔中只有空荡荡的迷茫。
    一个迷路的孩子,不知做错了什么被丢出了母亲怀抱,扔进了这冷酷的世界。连眼泪都是奢侈,会将她脆弱的脸庞冻伤。
    皇帝走在前面,不同于以往干脆利落的步伐,他慢慢走着,一路经过错落的碑林,漫长沉重的历史,带领路走到已经准备好的墓穴前。这是皇陵中间的位置,只有为帝国做出了巨大贡献的皇族能够在此安眠,即使在这埋葬着帝国最显赫家族的地方,王子仍是出类拔萃。
    为了秩序和安全,帝国有资格近距离参与葬礼的人仅有200人,均身着最隆重的绶带礼服,围绕这神圣之地整齐地等待着。
    狄肯不尚奢侈,皇族也没有厚葬,只有棺木上金色的徽章显示着主人的高贵身份。
    王子的身体灰飞湮灭,什么也没留下。巨大的棺木里只有几件日用遗物,包括一张路的画像。
    其他,只有永远的荣耀。
    没有生下继承人,路的画像也就不能悬挂在纪念殿的大堂上。
    狄肯那漫长的历史上,有多少因为各种原因不能被承认的注定之人?又有多少致死不渝的皇族,不能给予挚爱尊荣与地位,只能在去世时携带着妻子的画像以做缅怀?
    没有鸣枪礼炮,也没有致辞。生命的诞生代表喧腾,而死亡归于寂静。
    沉默,是最深沉的哀悼。
    路把一捧洁白的玫瑰放在棺木上,随着泥土一层层的撒落,玫瑰和徽章一起黯淡下来。
    所有地球人的心,也随之绝望下去。这一天,正是蓝星要在焦土政策中化为死星的同一日。当地球人类将同一个空间生存的动物驱逐、猎杀、食用时,大概也不会想到有这样一天,被宇宙中更强大的生物决定生死,走向灭绝。
    一切注定之人带来的希望,又随着王子的去世淹没。
    路在墓穴旁垂首看着,眼睑敛住了眸光。
    她好像永远就这样低下了头,凝固在这一地点这一时刻,再也没有昂首回答王子求婚时,那淡然平静、而又骄傲无畏的表情了。直到几千年后,影像纪录中这个黑衣少女垂首站立的姿态,仍然在每个地球人回忆中鲜明的存在着。
    棺木消失了。
    一座坚硬的珐琅铬石的墓碑矗立起来,上面深深刻着:
    卡修?弗里德里希?范?雷德尔
    狄肯第一王子,生于dn4545,卒于dn4569
    妻:路漫漫
    她永远是他的妻,一生挚爱。
    葬礼就这样结束了。
    地球的命运也就这样决定。
    就在这绝望的一刻,地球史和帝国史上,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从自己颈上摘下了随身携带的冰蓝色轴晶钻挂链,郑重地戴在路胸前。
    这颗雕刻着皇族徽章的稀有能量宝石,能够同时驱动狄肯最大的舰队航行300亿光年,价值1000个资源最丰富的星系,整个宇宙中也找不出第二颗的珍宝。
    冰蓝色的冷光,最坚硬的质地,最高贵的宝石,皇帝本人的象征。挂在路的颈上,等于皇帝向整个宇宙标注了她的所属权,从这一刻改变了。
    路的表情很平静,面对人生中一切不可思议的变故,她总是这样淡定。天生的果断,让她在每一次的政治动荡中都能以最小的代价保全家乡。只是巨大的宝石实在太沉重,路纤细的脖颈像是不能承受,她微微耸了肩,长长的挂坠就像锁链,将鸟儿的翅膀捆绑。
    在场及不在场,包括高阶元帅及资深元老,所有关注葬礼的宇宙生物震惊了。
    寡言的皇帝没有任何解释,展开斗篷把路裹进去,调整了步伐,一步步缓缓走回悬浮车,打开车门把她扶上,驶向那座永远矗立的辉煌牢笼。
    同日,皇帝以灭绝病毒为名,将包括幸运号残骸在内的所有王子遗留物品销毁。
    同日,皇帝宣布将地球的殖民地身份上升为同盟国,一切权益受战争法保护。
    胆敢议论未亡人者,处株连刑。
    渺小的蓝星,又一次在命运的垂怜下死里逃生。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江都嫁祖孙,解忧历三朝,昭君侍父子,自喻富饶强大、道德完备的国家,却总是靠着和亲弱女的牺牲存续。
    路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在皇宫中,没有人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王子妃?为皇帝生下继承人,一直到她去世,也在那座宫中陪伴在皇帝左右。皇帝的妻子?史册上,路至始至终是王子的注定之人,她的名从没有被冠以皇后。后宫嫔妃?狄肯皇族没有封妃之例,况且路根本不是狄肯女性。或许只是一只来自远方的珍稀宠物,像池塘中豢养的斯内克。
    后世的人们,只能用含糊的‘王妃’一词来称呼远嫁的公主。
    那只鸟儿,再也飞不走了。
    ——《他,来自火星》上部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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