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小弦停止了脚步,转身看着他。李铭远走了过来,看看她的脸,突然笑了起来:“赌输了钱?”
    沙小弦沙沙地不耐烦:“说不说?”
    李铭远还笑了一句:“输光了?”
    沙小弦皱皱眉,扭头就走,沿着条形砖面越走越快。李铭远并没有跟过来,只站在了原处,面对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似乎在凝神思索什么。他的侧脸敛了些淡然,仍然带了铭少爷的矜贵之色。
    他不动,沙小弦却突然动了。两三步走回去,急急地带起一阵风,不过她不是冲着李铭远去的,而是直接回到了地下城入口处,碎步下了台阶。
    里面还是人声喧天。
    沙小弦大步走向吧台,以前所未有的阴冷气质,砰的一声拍在桌面上:“给钱!”
    年轻老板一看倒霉鬼又回了,照样没摆什么好脸色,冷笑:“唉哟,赌不赢想打劫啊?”
    沙小弦把吧台捶得震天响:“你给不给?给不给?不给我报警了!”
    老板也杠上了,嚷得面红脖子粗:“老子赌场是合法的!怎么,老子还怕了你不成?你叫总统来也没用!”呼的一下,突然有只手掌薅了过来,他低头躲避了,又接着嚷:“老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女人!”
    沙小弦两手撑在台面上,一拳落空,整个身子都要扒了上去,身后跟进的李铭远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扯进了怀里,说道:“我来行不行?——她要什么?都给她。”
    老板这才看清了后面还有个男人。他借着灯光仔细打量了两秒,脸上突然显出惊讶的神色,好像碰到了离奇之事:“是——铭少爷?”
    沙小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她利用时间差杀回来,就是想看看老板玩什么把戏。没想到李铭远也来了,还不大不小帮了她一个忙:那杯小妹妹送过来的汽水,果然有问题,看老板也吃惊李铭远突然出现的表情,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有人授意老板这样做,而且十有八九和李铭远有关。
    居然还有比李铭远更无法无天的人。
    沙小弦从吧台里抽出五元面额的纸钞,夹在两指间抖了抖,顺带捎了个冷笑:“老板,我下次还要来,记得了。”她直接和黑了脸的老板面对面,笑得阴风阵阵:“我要赌得你倾家荡产。”
    李铭远本来一直不说话,站在旁边为虎作伥,看到两张漂亮脸蛋快要凑到了一起,才猛地拉起沙小弦的手腕,硬生生将她拖了出去,不过临走前,他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小白脸说话算数,老板以后要小心。”
    沙小弦把五元纸钞折好,塞进了兜里。手指尖触到一点冰冷的玻璃钢外壳,想了想,还是掏出了特地按熄了的手机。这款手机才是她常用来联系熟人的,手机卡也是原来的那个。自从上次找顾翊暴露了号码,十天来,冷双成一直连命呼她,她不知道怎么应答,干脆关机,处于脱离冷氏监管的无政府状态。
    偷偷按开手机朝前走,果然,齐刷刷的短信占满了空间——
    “沙宝,文叔怎么样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沙宝,回来吧,我想看到你。”
    ……
    “死回来!限你三天之内!”
    妹妹居然发飙了,沙小弦抿了抿唇。她照例删除短信,还是只字片语都不回。这时候,旁边移过来一道身影,带了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看什么这么高兴?”
    “你怎么还在?”她收好手机,冷淡地问。
    通常这样说话能打击到人,但是李铭远渐渐练得无坚不摧,他甚至还笑了笑:“马上走。”
    沙小弦走了几步,想想停了下来:“有什么事吗?”
    李铭远盯着她,黑黑的眼睛动都不动,凝神看了几秒。他垂下眼睛有个思索的表情,才抬头微微一笑:“你刚才没吐,小白脸。”
    “刚才没注意。”小白脸回答得神色不惊。“还有什么事吗?”
    李铭远摸出淡紫款的gresso steel,慢慢地走了过来,弯腰塞进沙小弦上衣口袋。沙小弦并没有动,他的嘴唇偏向她耳角,温热的气息淡淡拂了过去,隔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既不急切也不温吞。
    “里面存了我的号码,一定要接电话。”他让她虚站在怀抱里,衣染清香盈满她周身。
    沙小弦微微一笑,突然发作起来,扣拳打了出去。李铭远早有准备,猛地顺手搂住她腰身,让粉拳结结实实落在了后背。他一句话都不说,一击得手,笑着松开了手臂。
    沙小弦紧咬牙关,喉咙急剧抖了两下,硬生生地强压下恶心。李铭远趁她虚软时,突然又靠了过来,同样快速地抱住她,在她脖子上重重亲吻。
    这下,沙小弦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转身找地方吐。
    “你肯定有事。晚上来找我。”
    李铭远笑得很开心,摸摸她的头后,一路扬长而去。
    喜欢不是爱(改错字)
    沙小弦等李铭远完全消失在视线里,直起腰身擦了下嘴角。很多时候,身体的排斥来自心理原因,不管是否厌恶他,她都打算不强迫自己。站了有一会,阿汀的电话打了进来:“沙宝,帮我找找小伟。”
    “怎么了?”她冷淡地问,走过人行横道。
    “小伟的伤已经好了,瞒着我提前出院。我怕他又去做混事。”
    沙小弦挑眉:“阿汀,别人的事我们少管。”
    阿汀的声音很沮丧:“沙宝,我是具奶奶带大的。小时候我爸经常出去赌钱,把我丢在一边不管,每次都是具奶奶做饭给我吃。”
    沙小弦阖上手机,站在站台上等车。等巴士来了,她没有上去,盯着三三两两形色匆忙的下班族,又摸出了手机:“好,我帮你找到具小伟,而且帮你诊断根。”
    上次放过狠话小伟都不听,这次她直接来个釜底抽薪。
    随手要放进手机,突然又发现一条新的信息,时间表示20秒之前。而且居然是顾翊发来的:冷病倒,盼归。
    顾翊可从来不是客气的人,这次使用了个“盼”字,沙小弦马上明白了事情的真实性。她不由得抬头看向落日余晖,眼里带着未曾察觉的迟疑。
    留在这里继续骗人,还是走回去面对?包括能隐约猜测到的结果?
    傍晚来临,车辆行人如流汹涌。沙小弦慢慢地沿着长街走,慢慢地消磨时间,具小伟作为嘻哈一族,到了晚上才显真身。正在老地方吃汤面时,上衣口袋里的gresso steel响了。
    沙小弦置若罔闻,将筷子顶端在桌面一磕,攒齐,低头捞面条吃。她一直吃得很文静,直到喝完最后一口汤,前前后后共花了十分钟,期间,电话也响起过三次。身体暖和了,她摸出手机,按开了通话键,只放在耳边,不说话。
    事不过三是她的原则,既然出现了第四次,作为礼应,她也会接这通电话。——只是不会主动招呼人,只传过去淡淡的呼吸。
    李铭远的声音很轻缓,像是怕唤醒沉睡中的人。“小白脸,你在哪里?”
    沙小弦将手机夹在肩膀上,两手到处摸荷兜,搜面钱给收银的老板。她掏出三枚硬币,李铭远在那边又说话了:“晚上到我这里来,我派人接你?”
    “没空。”沙小弦走出快餐厅,迎面吹来一阵晚风,凉得她缩脖子。她随手把电话也掐了。站在流光溢彩的街道旁,面对茫茫夜景,她想了想又掏出电话:“李铭远,还记得具小伟吧?”
    李铭远这次接电话的背景有些紊杂,时不时有轻音乐流淌出来,夹杂纷纭耳语,很像秀场环境。他嗯了一声,应该是把手机拿远了耳朵,传来的话音变得更轻。“稍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好的,铭少爷。”女孩子清笑的声音回应。
    沙小弦却不等他忙完,什么都不再说了,直接挂上了电话。轻音和弦再次响起,她利索按掉,毫不犹豫。等到掌中手机完全沉寂下来,她才拨打过去,仿佛在考量李铭远的耐性,只是她的烦躁与不耐早就表露无遗。
    “到底怎么了?”
    李铭远显然是个聪明人,第三次接起电话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换到了安静的场所。
    沙小弦回答:“给我能找到具小伟的地址。”
    李铭远在那边沉吟:“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我以前答应过你不动他,就一定不会食言,你没必要怀疑我。”他的嗓音透出凝重,清楚地澄清事实。
    沙小弦再次置若罔闻,截断他的话,沙沙地吐出两字:“地址!”
    “小白脸,这就是你找我的态度?”李铭远的声音也拔高了起来,变得冷厉,“基本的礼貌你懂不懂?想接电话就接,不接就推到一边?我两的交往还不到一天,你就嚣张得没个准形,太得意了吧?”
    沙小弦沉默以对。那边也在僵持,不挂电话。最后,她平静地说:“对不起,我心里很烦,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但真心地说一句,我和你以后最好不要见面。”
    不是“我们”,而是特地强调了个体“我和你”,相信那边的聪明人听得懂。随后,她不发一语按熄了电话。
    六点到八点,沙小弦的足迹遍布地下吧厅、游戏室、娱乐城,地毯式地搜寻具小伟。夜生活五光十色,她的脸也冷得像快冰,仔细打听五处地方后,终于在一间k吧卡座里发现了目标人物。
    只是目标被灌了不少酒,被按在沙发里起不了身。周围站着几个年轻仔,染绿发穿银环,绝非善类。沙小弦冷眼旁观小伟惨遭堵截强灌,依身吧台,慢悠悠地喝汽水。
    对面墙壁上有块液晶电视,正在播放新加坡名阁千金向玲玲的秀场。头戴水晶冠冕的公主抿嘴而笑,一袭雪白狐裘更衬得人玉洁冰清。到场的嘉宾来头不小,经导播介绍后有内阁财政、外交部等高层,个个俨然端坐,镜头切换到身上时,微微颔首示意。紧接着,司仪又报出一个令全场振奋的名字:“有请第一贵府,李铭远先生上场致辞!”
    喊声刹那间响起:“铭少爷!铭少爷!”
    现场传出如雷掌声与欢呼声,好像底下众人都为之沸腾。看到这里,沙小弦木着脸,掏了掏耳朵。
    原来是前些时日游客口中的“李向两家最后一把宣传”,要将向玲玲推到极致,足以配得起贵府公子的极致。
    李铭远穿着正装西服上场,肩线自然,修身裁剪,配搭上深紫斜纹领带,整体显得英俊不凡。他走到向玲玲右侧,面临全场微微一笑,一丝矜淡的贵气活脱脱跳出嘴角。
    底下人开始尖叫,沙小弦开始笑,只是笑意很轻,带凉薄。
    这才是活在人前的铭少爷,戴了军阀财阀二代的鲜亮光环,不再是那个对外遮掩住恶劣的李铭远。
    二代翘楚发言了:“非常荣幸出席玲玲的服装发布会。感谢各位到场的嘉宾及支持者……亚洲选秀是一场推崇时尚、牵动潮流的精神大餐,是一场见证美丽、演绎智慧的顶级盛宴,全新加坡得天独厚的公主,向玲玲小姐完全能够胜此殊荣……”
    他的语言得体,风度适宜,引得台上佳人微笑不断,沙小弦转眼一看具小伟那边差不多了,连忙抓起玻璃杯,塞进三粒奘灵水苏糖,合着汽水吞了下去。
    解酒药打底,溶解需要一点过程,她直接向卡座里走去:“嗨,绿毛勇。”
    一众闹腾的年轻人抬起头,看见彩霓灯下出现白净的脸,脚步均是朝后一退。领头的绿毛勇眼里简直起了尖刺:“又是你?”
    沙小弦微微笑:“又见面了。”
    绿毛勇上上下下打量她:“你他妈不是小白脸吗?”
    折磨人的游戏一停,瘫坐在沙发里的具小伟发出微弱的声音:“姐,沙宝姐,救我。”沙小弦却不看他,只对着上次交过手的勇仔微笑:“记得我的脸就行。”
    绿毛勇的头发快要炸开了。他虎地捞起一个空酒瓶,指着对面说:“具小伟不是铭少爷的人,这次你管不着。”
    “我知道。”
    沙小弦不仅知道,还安然地坐了下来,眼睛仍是沉静:“我知道他借了高利贷,放债的要你来讨,你不管怎么做都是道场的规矩。我只想申明一点——我今天要带他走,条件你开。”
    绿毛勇尖笑地坐了下来:“美女今天转了性?不动手了?”
    沙小弦笑着说:“今天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