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停地道着歉,不停地说着‘我错了,我错了’。到最后,实在愧疚难当、惊恐无助的她再也无法面对这一切。
她发疯般地冲出了内室,逃离了这个让她终身不能原谅自己的是非地。
“娘娘,娘娘,您......您还好吧,娘娘......”娥皇的沉默吓坏了环翠,她心疼地抱紧了主子,朝外面大声喊叫起来:“来人哪,快来人,娘娘出事了!”
“仲宣,我的仲宣,你就舍得母后啊......”终于,娥皇哭出了声音。
谁亲谁仇
下一刻,她挣开了环翠,跌跌撞撞地也冲了出来。
只是,她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以至于没跑几步,便见她身子一歪,直直倒在了移风殿的小院里。
“娘娘,娘娘......”环翠奔上前来,泪流满面地抱着她,声嘶力竭地唤着她。
娥皇却似听不到般,仰头望着天,嘴里呐呐道:“环翠,你告诉我,仲宣不该死,死的应该是我,是我......”
环翠的心都要碎了,她摇头高声道:“不,娘娘,小郡公的死只是一个意外,与您无关;像娘娘这么善良、这么慈爱的母亲,老天怎舍得让您死!国主不是个无情的人,这一点您应该清楚的呀,可千万别听薇儿小姐胡说,而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来啊,娘娘......”
“亲者痛、仇者快......”娥皇细细地咀嚼着这句话,既而无力地笑道:“谁是亲,谁是仇?一边是我心心念念的丈夫,一边是我百般疼爱的妹妹,会是仇吗?老天,不如你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娥皇纤细的手指微抬,空洞的眼神定定地望着天际那一抹洁白无瑕的云朵,思绪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其时,就在紫禁城不远的一个客栈里,江正乔装匆匆推开了一间厢房的门。一进去便急道:“陛下,不好了......”
待在里头的赵匡胤与樊知古同时一震,立时起身。“江正,如何不好,你快些禀来!”赵匡胤激动地拽了江正的手,急急催道。
江正无比难过地答:“国后......怕是不行了!”
“什么?”尽管来时已有心理准备,但赵匡胤还是惊得后退三步。这一生,他在马背上水里来,火里去,与死神多少次擦肩而过,可是没有一次像此刻这样让他害怕。
樊知古急坏了,赶紧催江正:“究竟是怎么了,你说清楚些啊?”
“国后她......”江正便将娥皇回宫后经历的悲痛,一五一十地禀报了。
秘药
江正便将娥皇回宫后经历的悲痛,一五一十地禀报了。末了更愤愤不平道:“陛下,请容小僧大胆说一句,弄至今日惨剧,国主要负责、周薇要负责,您二位更有责任!”
“江正,你大胆!”猛听到江正这样说话,樊知古又吓了一跳,斥道:“你敢妄自尊大,指责起陛下来了?”
“阿弥陀佛。”江正突然冷静了下来。此时无惧地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语后,道:“小僧乃修佛之人,眼里只有佛祖,除此万物皆平等!”
“你......”
“好了!”没容樊知古责怪,赵匡胤已然打断了他,道:“‘小长老’说得没错,万物皆平等,娥皇得这步田地,你我确实要担责!”
“是,微臣失态了!”樊知古虽是这般应了,可是心里却不明白:他要担什么责?他错在了哪里!
“小长老?”赵匡胤又道:“既是如此,你再帮朕做一点事!”
“抱歉!”江正却未听便直接拒绝了,说:“陛下,小僧今日前来,已然决定不再听命于任何人,以后只想一心一意在佛祖面前坐化!”
“你先听朕说完!”赵匡胤也不生气,说着转向樊知古,吩咐道:“你先出去,将门拉紧了,离远点,不许偷听!”
“是!”樊知古退下,将门磕紧了。
见此,赵匡胤从袖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将之交到江正手上。
江正不解,接过后看也不看,便问:“陛下,您又要做什么?如今的国后已药石无灵,无力回天了!”
“江正,你且靠过来,听朕说与你听......”江正只好半信半疑地靠过去,听赵匡胤在他耳边细细交待。
说完,赵匡胤又问:“明白了吗?”
江正一失方才恢复的冷静,慌张地道:“陛下,这......这可能吗?”
赵匡胤便回道:“放心,你只要将药偷偷让她服下即可,别的事情朕早已安排妥当;这是朕交给你的最后一件事,完成了朕再不烦你!”
国后弥留
江正沉思再三,然后将小盒放进怀里,说:“小僧也不希望国后就此香消玉殒,我照做就是,只是希望陛下说话算话,这真是你我最后的交集!”
“君无戏言!”
“小僧告辞!”
江正走了,樊知古推门进来,自是不敢问刚才赵匡胤与他说了些什么。只是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说:“这小子真入佛了,陛下,以后恐不好控制了!”
赵匡胤便笑道:“无妨,朕要的就是他这样,只有真的成佛了,他才能尽心完成朕交给他办的事!”
瑶光殿里,娥皇静静地躺着,两只无神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帐顶,脑中空空,连思绪也是空的。
“姐姐,国主来了,您见上一面吧?”玉瑶求道,她生怕这一对本是恩爱的伉俪会见不到最后一面。
听言,娥皇吃力从枕边摸出从嘉当年送她的定情随心玉,然后又地翻了个身,朝里侧躺着,却吩咐道:“玉瑶,去将我的烧槽琵琶取...取来,顺便......再替我准备......文房四宝!”
玉瑶无奈,一一去拿了来。
娥皇接过纸笔,就那样侧躺着留书。
几十字,却写得她大汗淋淋,眼前直冒金星。她知道,她大限至了。
玉瑶接过,草草瞟一眼,却发现是写给林仁肇的。她越发难过,哽咽道:“姐姐,既然您还是这般为国主着想,为何就不能见他一面呢?”
娥皇喘着气,答她:“玉瑶,我写这封信......不是为国主,我为的......是...是我朝万万千千的百姓,林大哥...骁勇善战......只有他...只有他才能......救国家......”
说完,她嘱咐玉瑶替她将随心玉与烧槽琵琶一并交还给李煜。并交待:“玉瑶,请你转告国主:婢子多幸,托质君门,窃冒华宠,业已十年。世间女子之荣,莫过于此。所痛惜者,黄泉路近,来日无多,子殇身殁,无以报德。”
尔后,她又执笔,却只留下三字:请薄葬!手中的笔便无情地抖落......
二女相争
“姐姐......”玉瑶声嘶力竭的尖叫让所有人为之一颤。
“娥皇......”李煜再也顾不得其它,奔将进来,却是晚了。
公元964年11月,娥皇病逝,时年28岁,尊圣后昭惠国后,葬于懿陵。
至死,她也没看李煜一眼。
彩苹阁。
“死了?周娥皇死了?哈哈哈......死得好啊,终于死了!周娥皇,你终是死在了我的前面,哈哈哈......”江婉容疯狂地笑着,不顾整个宫里沉浸在一片哀伤中,就那样肆无忌惮的大笑着,满屋子转着圈儿。
“小姐,快别这样了,小姐......”颜青几乎要哭了,她真的没有办法了。主子已然疯了,她早已疯了。
周薇进得来,冷冷地看着江婉容装疯卖傻。直到她转累了,她才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恨恨地道:“是你对不对?是你害死了仲宣,是也不是?”
江婉容抬头看着周薇,还是笑,边笑边说:“周薇,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永远......”
“永远吗?”周薇冷哼一声,无情地道:“那我们就走着瞧!”
说罢就想离开。江婉容却意外地拖住了她,笑道:“周薇,你是不是以为周娥皇死了,你就能当国后了?就能将我压在手底下了?”
周薇看着她,好久后才吐出几字:“不然你以为呢?”
“哈哈哈......”江婉容似听到了一个笑话般,再次放声大笑,笑完后却突然说:“你当不了国后,一定当不了,要不我们俩就来打一个赌,国后,一定是我,是我江婉容!”
“你?”周薇也像听到了一个笑话,说:“我实在想不出一个被打入了冷宫的小小采女,会有什么机会鲤鱼翻身,还能当上国后!”
“不信,那咱也走着瞧啊?”
周薇自然不信,甩袖离开。
娥皇病逝,李煜悲痛不已。他称自己为‘鳏夫煜’,又亲手草拟两千言的六朝艳体诔文,情真意切,含血浸泪。
但这一切都无法抚平他内心的伤痛与惆怅。
宋天子赐婚
人去楼空,可这宫中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娥皇的影子,都能让他睹物思人。
御花园,有他陪着娥皇赏花时的欢快笑声;如今,园里风光依旧,可是佳人已逝,他形单影只,再也找不到当初的甜蜜。
瑶光殿,到处都是娥皇巧笑倩兮的靓丽模样,他想向她靠近,想将她再次相拥怀中,可是触手竟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他唯有抚摸着妆台上娥皇曾经用过的素巾,作一首《书灵筵手巾》:
浮生苦憔悴,壮岁失婵娟。
汗手遗香渍,痕眉染黛烟。
朝来夕去,冬去春来。李煜沉浸娥皇的回忆中,怎么也走不出亡妻的阴影。
而前朝,国不可一日无后。新一轮‘国后’之争,却已然悄悄地拉开了序幕。
赵匡胤没有放弃这个机会。
他静静地坐在御书房里,似在等待着什么。
樊知古匆匆进来:“陛下,您知道了吗,国后她......她甍了!”
“朕知道!”比起樊知古的焦急与悲伤来,赵匡胤意外地并没有多少伤痛,他反而轻松自在。
“您知道了,可是您......不伤心吗?”樊知古大感意外,他真担心陛下是悲伤过度,以至于神智有些失常。
赵匡胤却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