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的眼睛在我身上微微一转:“现在,除了师父外,青韶宫里有哪个人敢在我面前放肆。我叫你‘青麟’,我看有谁胆敢在你面前扯辈分,叫你一声‘师叔祖’。”
我看着他那一脸正经的模样,皱眉嚷道:“双夫人瞎了眼睛才选你当下任掌门,还没上任呢,就乱用职权。真是……世风日下啊!”
月寒不搭理我,用鼻子哼了我一声,冷着脸转过头去,却让我看见了,荡漾在唇边的浅浅笑意。
这时,金儿从浓郁弥漫的紫藤花后面怯怯的探出头来,轻着声音问:“公子,午饭准备好了。您……要过去用餐吗?”看着金儿吓坏的模样,我哧哧的笑出声来,回头望了月寒一眼,却见他冷冷的目光扫过金儿,吓得金儿全身一哆嗦。
对上我探究的眼神,他伸手按着剑鞘上,道:“我还是那句话,不与某人同桌。”
天色正好,阳光如此明媚,清风如此温和,可惜我的心里却有一道冰凉的水波滑过。
金儿略微颤抖的声音又悠悠响起:“庄主今儿要和谢大人谈事情,已经吩咐我们不用准备他那一份了。公子……您看这……”
手腕忽然被月寒一把抓住,他拉着我走向琉璃饭厅,边走边对我说道:“我快饿死了。”我被他拉着,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按着发痛的额角,看到金儿古怪的脸色,苦涩的扯动着嘴角。
自月寒住进麒麟山庄已经大半个月了,我让下人将他安排在离朱雀殿很远的青龙殿,为的就是避免他和子夜的碰面。他俩似乎也极其默契的避免着相见,月寒出现的地方,方圆百米内绝对看不见子夜的身影。同样的,子夜出没的地方,月寒绝不踏足。
金儿本是子夜身边的小童,当月寒和我在花园里昏天黑地的练剑时,他时常奉子夜的命令送来茶水糕点。原本还挺好的事,可谁知道月寒再无意中听到蓝和橙在闲聊中说起金儿是来我身边监视我和月寒的。于是从那以后,月寒就把金儿当作了打击对象,出出针对。使得原本活泼可爱,对谁都笑容满面的金儿,只要一听见‘祈月寒’三个字,就像遇到猫的老鼠,一看到他,逃得比老鼠还快。
庄内的人有不少听过祈月寒大名的人,倾慕他的人举不胜举,我也知道庄内有不少武功卓越想向月寒讨教的武痴。在我有意无意的促成下,月寒也难得的出手,让庄内的下人们见识传说中的少年英雄。一次错手,月寒‘十分不小心’的误伤了子夜的心腹之人,冷笑着看那人在床上躺了十多天都没下来床。
原本是七月最热辣的天气,麒麟山庄内却处处洋溢着嗖嗖的寒气。庄内上下无人不提心吊胆,说话都格外的小心谨慎。
饭罢,我坐在紫藤花树下,斜着身子靠在榻上消食。月寒也从连日来的练武中,偷得半晌欢愉,眯着眼睛,手里握着细瓷的茶杯缓缓转动着。翠绿的茶水映着身上的青衣,在他身上圈出一阵阵流动的波纹……
麒麟殿里依我的命令,将原本的娇弱花草都尽数移了去,换上满目的紫藤花。藤花攀缘在支架和墙壁上,细细的淡紫色花絮一簇簇一串串,如紫色的流苏婀娜的从半空流泻垂落下来。
浓密的花束繁繁密密,将夏日灼热的阳光挡在枝叶之外。花藤下一片阴郁,有时候调皮的阳光好不容易从树枝间穿透过来,却只在地上映出浅紫色的光亮。
自从清醒过来后,我就发现自己怎么都睡不醒,要不是月寒威逼利诱让我苦连左手剑,我估计天天都会在这片紫色下半梦半醒。午后的清风吹得我有些昏昏沉沉,记起下午还要连大半天的剑,我努力摇了摇头,试图清醒一点。
忽然额头一阵清凉,月寒正用手按着我的眉心,俊美的脸上有些懊恼的神情:“这段时间我逼你太紧了吗?”我淡淡一笑,拉下他的手握进手心,婆娑着他掌心的细茧,我轻声道:“辛苦的是你,为了让我能很快的习得左手剑,你既要忙着整理剑诀又要别着招式教我。你是个尽责的老师,而我则是个偷懒的学生,你比我辛苦得多。”
月寒骨节分明的手指从我映着紫色光纹的长发上缓缓滑过,星辰般明亮的眼睛带着清幽的神情静静看着我。我握着他的手,歪在软榻上静静微笑着。
宁静悠远的午后,我和月寒拉着手,静静坐在紫藤花树下。若不是远处瞳儿的惊呼声,我都要以为自己将沉浸在这个紫色的梦里永远都不会醒过来。
从榻上坐起身,我一把抱住扑进我怀里的瞳儿,胸口被他撞的生痛,还没开口责怪,就听她指着月寒对我咆哮道:“祈哥哥来这里都快一个月了,你干嘛天天抓着他不让他去找我?你说让我听你的话,我都乖乖的这么久了,你也得将祈哥哥让给我半天。”
我一挑眉,看着瞳儿倔强的小脸,伸手捏了捏,然后道:“你喜欢他吗?你喜欢他的话我就将他借给你半天。”
旁边月寒微微皱眉,一脸无奈的看着我。瞳儿回首望了一眼祈月寒俊美的脸,小脸渐渐泛上红红的色彩。
和瞳儿相处的这一段时间里,我发觉她和我在这个世界遇到的其他女孩子都不太一样。可能是她母亲的关系,从小久缺乏亲人的关怀,又幼年丧母,更是没有人关心教育过她。子夜本是男子,原本就对小孩子不了解,对着满心仇恨的瞳儿又有些抵触的情绪,所以瞳儿从小的教育是大大的问题。
三年前认得祈月寒,在这个冰冷又毫无亲情的山庄内,祈月寒偶尔的照拂,就成为了瞳儿最大的幸福。再有祈月寒那张老少通杀的脸,看来瞳儿小妖是不得已踏了进去。既是为了还子夜的仇债,又是为了保卫自己的爱人,更多的是,我实在是非常喜欢瞳儿小妖,所以我对她是格外的溺爱。
自从我回到山庄后,庄里上下对我的敬畏俨然不在子夜之下了。不光是他们眼里那个冷漠无情的冷血庄主在我面前的温顺,更多的是在看到我异于常人的外貌和武功后,那原本有些轻蔑的神情,很快就变作了无比的敬畏。
就这样,在我这个庄内权力最大者的放纵下,瞳儿就俨然成为了出笼的鸟,幼小的孩子没有过多的约束,尤其是被没有这个时代应有的条条框框给限制住。
昨天才报说,瞳儿在药房玩耍时,不小心引燃了放在角落的一堆干草药,结果整个药房就在百多人极力的扑救下,最终还是被烧成了一片瓦砾;今天就有人哭诉,瞳儿不知道怎么逛到了账房,趁大家没注意的时候,将一本本的账本翻了出去糊纸鸢。上午摔坏了万金求得的瑶琴,下午就拿着大剪刀将子夜好不容易弄回来的一盆兰花给卡擦了……
无数人对着子夜抱怨着瞳儿的万恶行径,子夜总是在一堆账目和信件中,头也不抬的说道:“该重建的重建,该重买的重买,该重算的重算,再为了这芝麻绿豆的事情来烦我,你们就提着脑袋来见我。”
于是,不到十岁的瞳儿,很快就成了整个山庄里第三可怕的人物。
我却总觉得瞳儿所作的事情,大半都是在报复子夜。虽然子夜看在我的面子上,对瞳儿的恶行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暗中多次的责备她很多次。一开始她对我还有些顾虑,有些怯怯的怕我。后来,看我对她依然宠爱,于是又恶性复燃,不再大大出手,而是暗地里背着我做一些小动作。
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我万般无奈的捏着她的小脸给她取了个小名,妖妖。
月寒不喜欢吵闹,瞳儿小妖乖乖的趴在我的怀里,偶尔从我的怀里侧过头,看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祈月寒。紫色的阳光淡淡照在瞳儿小妖俏丽的小脸上,我拉着她漆黑的长发,手指微动的编着细细的辫子。
周围的环境又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祈月寒也微微皱起了眉头。紫藤的花束被人用手轻轻拨起,我一抬头,就看见子夜穿着一袭流紫绣着淡淡的浮云的长衫缓步走了过来,我对着他勾起嘴角,却在看到他身后的人时有一瞬间的呆楞。
“流玉公子?”我有些愕然,随后又平静下来:“看来我这麒麟山庄的风水当真是极好啊,贵客往来如此频繁。”
谢流玉一身雪白,温和的笑着,却在见到我旁边的祈月寒时笑容里有了些僵硬。子夜坐到我对面,伸手拿起一个橘子,细细剥着:“谢公子和我们合作也有好些日子了,这次锦江的那匹绸缎的生意也是他帮忙促成的。今天……”子夜瞅了一眼略带寒气的祈月寒:“今天祈公子想必心情不错啊,难得能见到一面,正好让我介绍两位认识认识。”
祈月寒不理会他,也不朝他看一眼,只是拿了根细细的银针递给正满脸怒气的瞳儿。右手捻针,正在瞄准的瞳儿被我一个弹子弹在额头,我斜了月寒一眼,然后坐直起身子来。
“我等了那么久,一直都在等你们主动告诉我,小白到底在哪里?”我捏着指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似的看着周围三个对我了解颇深的人。
听完我的话,祈月寒身子一僵,薄薄的嘴唇顿时抿成一条线。子夜有些诧异的抬头,手指尖的一片橘皮,顺着动作滚到了地上。谢流玉微微眯了眯眼睛,仿佛在思考我话中的意思。
我感到一阵凉风刮过脊背,冻得心里一丝颤动,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看到我的表情,子夜一脸迷蒙的问道:“青麟你在说什么?小白又是谁?”
谢流玉也是托着下巴抬眼看着我,疑惑不解。
“祈月寒——”我转头看着月寒,手指不受控制的抓住他衣服的前襟,“你知道,你一定知道的。告诉我,告诉我小白在哪里?”祈月寒看着有些失控的我,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愧意,却极力压抑的自己的声音道:“对不起,青麟。我没能找到你的剑。”
心里的那分不安感像找到了出口的涌泉,汹涌的直往外冒。就好像,胸口有一块血肉被硬生生的给挖了起来,鲜血淋漓。抓着月寒领口的手指也越来越用力:“什么叫没能找到?我不要听你说什么对不起,我要我的剑,我要我的小白——”
子夜有些明白了情况,又见我脸色大变,蓦地站起来,一把抱住我,道:“青麟,没事的,不要着急。一定会再找得到的,你的剑我一定会帮你找回来的。”
手指在子夜温和低沉的声音下,僵硬的松开。回神看到月寒冰冷刺痛的眼神,瞳儿一脸恐惧的表情,还有谢流玉不可置信的模样,我慢慢滑倒在椅子上。
“对不起,”我垂着头,用手捂住双眼,用低哑的声音对月寒道,“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是气我自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对不起。
“魔灵邪锒是婆婆留给我最后的东西,对我来说是比性命更值得珍惜的东西,而我却让它从我的手上……弄丢了,还丢了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我真是个混蛋,居然还将这件事推到你们的身上,对不起,”我抬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它,明明是被我亲手给遗弃的。”
掌心有一道道明晰的纹路,我握了握拳。一只白皙的小手忽地伸了过来,握住我冰凉的手指,我抬眼,见到瞳儿将细细的银针轻柔的放在我的手心:“青麟……哥哥,别伤心,瞳儿今天乖乖的,不惹你生气了。你不要哭,我娘说男孩子要勇敢,不能哭。”
我看见,瞳儿粉嫩的小脸上有紫色的阳光在跳跃,子夜的眼中闪过一抹浓郁到化不开的紫色柔情,月寒清俊的手指带着点点凉气取走了我手心的银针。我看了一眼谢流玉弯弯的眼,对瞳儿道:“我没生气,也没有哭。”
子夜按上我的手背,对我说道:“说起魔灵邪锒,我也曾经派出过无数的人手去打探它的下落。不过……因为那个时候你的情况非常不好,我……就忘记了那剑的事情,后来再想起已经是大半年后。所以,我虽然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可也……一无所获。”
“奇险峰,”祈月寒的眼光在子夜放在我手背的手上漫不经心的一滑,而后有些秫秫的道:“当时我中毒已深,等到箫子殇将我救醒时,那时你正遭大变,我虽有心,但却无力,再回到那里搜寻你的剑,还有……小白。”
“后来呢?”我盯着他的脸,希望从中能看在一丝希望。
月寒微微低头,冰丝般的黑发垂下,遮住他清俊的半张脸:“没有。后来我顺着剑身掉落的地方,细细找过,但是……底下是汹涌的激流,我……没办法……”
想起月寒怕水,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没关系,我懂。”回头又对子夜问道:“你知道我的剑原本是掉在哪里的吗?你都派人找了哪些地方?”
子夜一愣,皱了皱眉心道:“当时太慌乱,后来想起来,就让他们到我觉得你可能去,或者去过的地方都有找过。但是……依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