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男人和女人拥抱着接吻,那么缠绵的姿势,燠热、闷湿、鲜艳和浓烈的感觉统统都出来了,巫气弥漫,拉丁美洲式的爱情。
    头脑里一刹那闪过她的影子,曾经的热烈缠绵在他记忆的缝隙中顽固地坚守阵地。
    男人忽然抬手按下停止键,屏幕上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整个人陷在床上,唐峻抬起手腕遮住了眼睛,用无边的黑暗制止自己刚才乱窜的思维。
    没有希望,才不会有失望。这是他如今可以继续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
    唐峻这一晚显然过得不太轻松。清晨六点,虽然生理时钟已经让他从睡眠状态苏醒了过来,但连着多日熬夜工作,唐峻显然有点精力不济,苏醒了过来,却没有清醒,整个脑子昏沉沉得厉害。
    床头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常年的工作习惯让唐峻立刻从昏沉状态转变成清醒状态,单手撑起身体伸手接起电话。
    “……哪位?”
    “唐峻?”韩离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响了起来:“是我。”
    “恩……”听到好友的声音,唐峻松了神,忍不住又倒下去闭上眼睛:“有事?”
    韩离的声音有丝丝诡异:“昨晚,你出手耍诈了……?”
    唐峻的声音懒懒的:“……哦?”
    “程洛把你手里的磁盘给我看过了,”韩离的声音忍不住往上轻翘:“……你动过手脚了?”
    被质问的人丝毫不见慌乱,甚至连眼帘都懒得抬,轻描淡写的声音:“你看出来了?”
    “没有,我猜的,”韩离气馁:“方副总在盈余管理上的作假很成功,他是商业间谍我们都知道,我只是比较好奇你是怎么骗到他的。”
    唐峻有点困,于是懒得废话,直接甩出答案:“他的心理底线不怎么样,对准他最害怕的地方诈一下就行……”
    韩离汗颜:“你胆子够大的啊,以后教教我怎么样?”
    “我不是胡乱诈他的,”唐峻揉了揉太阳穴:“我以前是心理系毕业的好不好……”
    商场如战场,危机四伏,瞬息万变。
    麻烦的事果然来得快。当唐峻刚踏进lu总部大门,只见几位副总裁纷纷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没等唐峻开口,只听得其中一位副总裁神情严肃地说了情况:“昨晚忽然传出sou网站将被收购的消息。”
    sou,国内首屈一指的搜索引擎网站。lu以搜索引擎起家,后来发展成为大型门户网站,而sou是拥有可以和lu抗衡的尖端搜索引擎技术的唯一网站。
    如今国内的大型门户网站呈现三足鼎立之势,si,so,lu,(我真是起名无能……)。一旦sou落入除lu之外的其他两家公司手中,势必会让已经发展迟缓的陆氏更加举步维艰。
    唐峻沉声道:“买家是谁?”
    “si,”下属恭敬报告:“就是方副总今天刚刚就任的公司。”
    唐峻勾起唇。动作很快嘛,意料之中。
    “二十分钟之后,召开高级管理层会议。”
    自从就任以来,唐峻给人的印象是内敛的、含蓄的、毫不张扬的。直到这一天,所有人终于见识到了真正的唐峻。
    单刀直入提出观点:陆氏必须收购sou,即使不择手段。
    市场运营官首先反对:“陆氏已经有了自己的搜索引擎技术,没有必要再花费财力在相同技术上面。”
    “现在国内有一种错误的观点,认为门户网站是个框,什么都能往里装,从网游到博客,从邮箱到在线视频,装下了这么多内容的结果是什么?”唐峻反唇相讥:“结果是反而损失了自己原先的核心竞争力,如果各位想让陆氏步上这样一条后程,那么尽可反对。”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本以为这个男人对门户网站公司并无根本了解,却没料到他已透过表象看见了本质。这种观察力,或许就是一种天赋了,别人根本学不来。
    cfo有点担心地开口:“总裁,以我们现在的财力,要想溢价收购的话,恐怕有点强人所难……”
    唐峻没有说话,只是眼里隐隐透出一丝复杂的光芒。
    “一个办法。”
    反手用手指轻敲了下会议桌面,男人扫视了一眼会议室全场,缓缓开口:“……lbo。”
    第 21 章
    一季度前,陆氏陷入困境,唐峻以空降的姿态入主陆氏,果断启动了‘绿票讹诈’计划,从而阻止了各方对陆氏虎视眈眈的潜伏者。唐峻带来的不仅是稳定的人心,还有持续一季度的盈利现状,不仅扭亏为盈,盈利幅度还很令人叹为观止。
    就在这一个敏感时刻,唐峻说服了管理层,提出lbo计划,顿时引起哗然。lbo最大的特点就在于收购资金,在收购总资金中,主并公司投入的自由资金只需占10%至15%,其余资金由银行、投资机构以及风险资金提供,对于如今正步入正轨但流动资金并不充裕的lu而言,绝对是最佳选择。
    但同时,lbo存在一个致命的弱点:为了确保短期内盈利能力保持在稳定升涨之内,势必牺牲部分长期利益,从而会造成收购公司失业人口增多。
    陆相宜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
    唐峻单刀直入:“必须裁员。”
    裁员。这是所有公司一致忌讳的事。
    “不可以!”
    她的反对,在他意料之中。
    唐峻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抽出一份资料推向她,放在她面前摊开。
    “我今天私下来和你谈,就是希望你能明白,裁员并不是为了公司而牺牲员工,而是暂时性的,当短期资金流稳定充裕之后,我们可以将裁掉的人重新找回来。”
    他指了指资料上的数字:“我从来不拿员工开玩笑,在过去的九年以来,我经历过无数次lbo,其中大部分都走过了裁员这条路,可是结果怎么样?结果就是,公司成功度过杠杆并购后的融合过程,员工也重新回到公司,并且得到更优渥的薪酬条件,这就是double-win,双赢。”
    陆相宜知道他不是骗她的,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只是……她仍然难以接受。
    “唐峻,”她艰难地开口,不知该如何表达:“你很极端。”
    唐峻抬眼,眼底清澈见底:“我的经验告诉我,要成功运作一个数十万的公司,就不得不极端。”
    陆相宜沉默良久,唐峻没有打扰她。他知道,要她同意这个决定,非常不易。
    管理人,一旦心里有了柔软的一分,就会举步维艰。而她,有着女人特有的柔软,狠不下来,就走不下去。
    良久,她终于开口:“如果我同意,你可以保证什么?”
    唐峻倾身上前,声音里有丝丝蛊惑:“我可以保证,给你一个重生般的顶尖公司。”
    唐峻比谁都清楚,接下来会是怎样一场暴风雨。他只是空降公司的职业经理人,平日接触的大多数是陆氏高层以及外部利益相关者,对陆氏的基层员工而言,他就像一个外来者。而现在,这个外来者毫不留情拿员工开刀,势必在舆论方面引来一场腥风血雨。
    韩离抱着一堆杂志走进总裁办公室,‘啪’地一声放在唐峻面前。
    唐峻抬眼:“是什么?”
    “胡乱写你的杂志,”韩离笑得有点颤:“看看他们怎么写你的吧,你快成为资本主义在国内的首席代言人了。”
    韩离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有兴趣。”这个男人早已百毒不侵,舆论之于他,就像淡无味的水,引不起一丝波澜。
    “那你还拿给我看干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靠在唐峻办公桌前,表情有点正经:“这里不是美国,你很清楚,这里讲求的是什么,是人情,你最成功的那一套理论很可能不适用。”
    唐峻停下了手里打字的动作。
    靠在电脑椅上转了半圈,和他对视,男人缓缓开口:“我想过的。”
    “……恩?”韩离不解。
    唐峻的笑容淡如雾:“最坏的结果,我都想过了。”
    韩离半天没说话。半晌,忽然笑起来:“看来我是白担心一场。”
    这个男人连最坏的结果都已经考虑周全,这表明什么?表明他只要决定出手,就一定会成功,否则,他不会轻易出手。
    韩离抱着杂志离开了办公室,途中偶然见到陆相宜,韩离想了想,忍不住走上去。
    陆相宜看见他手里的杂志,忍不住变了变脸色:“这个……”
    “陆相宜,你不能和他们一样。”
    她一头雾水:“……恩?”
    “怀疑唐峻,反对唐峻,甚至阻挠唐峻,”韩离看着她:“这些事,别人可以做,只有你不能做。”
    陆相宜心里一紧:“为什么?”
    韩离摊了摊手:“你可能不清楚,但我还是不能不告诉你。lbo,在华尔街,唐峻是专家。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比陆氏更复杂更艰难的都有,他从来没有错过。唐峻的决定不会错,别人的风言风语对他的决定构不成丝毫威胁,”韩离无奈地笑了下:“可是你可以。”
    “……你可以影响甚至改变唐峻的决定。”
    韩离这样告诉她:一般情况下,如果公司所有者反对唐峻的决定,他一定不会再管,这是职业经理人的工作守则,即使最后所有者后悔他也不会再管,一旦错过时机就很难再补救;可是,陆氏是你的,是你陆相宜的,所以唐峻不会不管,你反对他的一个决定,他会放弃,但同时他也会逼迫自己找另外的办法,这是很折磨人的绝路,等于不给自己留任何底线,所以你不能对他这样子。
    韩离说的这些话,她不是不懂。她明白的,她只是,挣扎不已。
    唐峻的裁员,不是以员工为基础,而是以机构为基础。那些闲置的、耗费资源的机构,他一并裁掉。所以不单是基层员工,还有很多管理层。陆相宜明白,唐峻的决定是正确的,可是感情上,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裁员名单上的名字,都是她熟悉的,甚至有些老员工是这些年来一路看着她长大的。当裁员名单公布后,每当陆相宜看见那些人眼里对她的失望,她都有上前解释的冲动:只是暂时的、暂时的……
    他们显然对她很失望:“难道暂时的就不是一种牺牲吗?”
    她仍然牺牲了他们,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各方舆论甚嚣尘上,这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那些对她的指责让她甚至觉得自己很冷血。就这样,陆相宜失眠了三天,三天以后的某个深夜,她终于冲出了自己的公寓。
    那一晚,深夜门铃声响起,唐峻从书房走出来开门。
    只见她独自站在他的门口,寒风把她的脸吹得瑟瑟发白,没有一点表情。
    “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她冷得太厉害,也怕得太厉害,以至于说话都有点颤抖。
    于是,就在这冷风夹杂的颤音中,她向他摊了底牌:“……唐峻,收手好不好?”
    深夜的冷风在两人中间呼啸而过。
    玄关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唐峻脸上的表情。半晌,他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温柔:“公司是你的,你把它交给我,我只想让它越来越好……”
    “我知道,我知道的,”她看着他,眼里有清晰挣扎的痕迹:“可是能不能换一种方法?或者,我可以不要顶尖的公司,只想大家一起好好在一起继续走下去……”
    他笑得玩味:“不要顶尖的公司?”
    她咬咬牙:“只要能够留下所有人,其他的我都可以放弃。”
    “你舍不得他们,舍不得公司里的每一个人?”
    “对。”
    男人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抚过她苍白的唇。
    陆相宜这时才发现,她真的太久没有好好见过他了。这个男人专注的表情越来越动人,几乎有种惊艳的错觉。当他看着她的时候,她竟有一种心惊的感觉。
    唐峻艳艳地勾起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