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是承天傲的女朋友吗?」试探性的口吻夹杂着某层笃定,让人难以洞悉她询问的意义。
    平日听见这些敏感的字眼,她会立即否认,撇清关系,可现在却迟疑了半晌才作出回应:「不算是。」
    耳闻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柳叶眉轻皱,显然对此不甚满意,粉色蔻丹指点着红唇,雍可娸歪着头,贬动着一双无辜的美眸,柔声道,口吻还含有些许装出来的懊恼成份。「跟他的答案有些许出入喔。」
    季小菱知道她是故意把话说得不清不楚,至于真正的目的,她想不出个所以来,但她感觉得到她的眼光存着敌意。
    「他答了什么?」秀眉蹙起,她非常配合地发问。
    「不是。」她弯唇浅笑,简洁地吐出二字。
    「什么?」季小菱一时之间意会不来,镶满疑惑的大眼瞅着那张精致的脸蛋看,许是错觉,许是反应过敏,但听这个女生嘲弄般的语气,她隐约嗅到算计的味道,但那是什么,她又无法厘清。
    「他答『不是』。」
    耳朵嗡嗡作响,但她却清楚听见东西碎裂的声音,然后大脑还未来得及思考,她就听见自己的声音。
    「是吗?」口中呢喃着,连她都不晓得是反问别人还是询问自己。
    「哪个说法才是事实?」
    「既然他说不是,那就不是。」她口气不善回道。
    都问了他,还跑来问她干么?找碴吗?
    「如果不是女朋友,那你别妨碍我了。」
    「你想说什么?」她眯眼看着眼前的美丽女生。
    「我对他有兴趣。」雍可娸懒得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
    很直接。
    心一凛,她直觉喊不,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连忙补上一句。「你不能再多等两年吗?」
    「什么等两年?到时我都要毕业了,你这是在敷衍我吗?」她的语气冷漠,带有一点恨。
    用作来驳斥的话语在唇际滚了一圈,最后还是吞入腹中,不见天日。纵然这儿人流不多,她亦不想当众跟这个女的演猴戏。
    「还是你怕我抢走他?」
    挑衅性的话语又掷在她的脸上,她深呼吸强逼自己要冷静:「不是。」
    「我希望你不要妨碍我。」
    季小菱不甘示弱的回话:「为啥我要听你的?」
    她是谁?凭什么向她发号施令?
    「听与不听也不重要,我只是事先报备。」
    那个女的说话挟抢带棍,摆明是冲着她而来。这算是哪门子的说法?难不成他惹来的狂风浪蝶就得要她来处理么?
    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为什么她要受这种闲气?
    「你想抢就尽管抢,别找我麻烦!」终于她沉不住气,转身走人。
    带笑的嗓忽地在耳边响起,深啡的眼珠子溜到眼梢,雍可娸死盯着自己的金色高跟鞋看,就是不看面前的男人。「这个坏人角色,演得还可以吧?」
    「很不错…」故意将话尾悬在半空,任炯熙曲起指节,轻挑起她光滑的下颚,见她露出诧异的表情,他趣然反问,云淡轻风的语调却有能力令她慌张不已,「干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只消看了俊颜一眼,脑袋复想起他教导她的种种,脸颊不禁发起热来并染上醉人的酡红色。
    「这样做真的有效吗?」垂下长长的睫毛,她不敢看他。
    当初他找上自己的时候,她单纯的以为他只是替她找机会还是什么,但后来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自她选择这条路起,她已无法回头了,唯一能做的是听从他的指使继续向前。
    「她,跟傲是同一类人,自尊心过强。只要挑衅得宜,就会得到你想要的成果。」任炯熙莞尔一笑,语调不疾不徐,但说出来的话却尽是揶揄。
    「如果她是对他也有意,那她…」不是应该会去争取吗?只少她会这样做…
    「我说过,他们的自尊心太强,说出来的话是不会收回去…」指尖抚着她耳后细腻的肌肤,他俯身向前,靠在她耳畔低笑,温热的吐息像是羽毛轻拂,惹来一阵酥痒。
    「即使有多后悔,也会为了自尊心而跟自己过不去。」
    那头及腰的鬈发,她有印象。
    是那名女生。
    那时的影像清晰浮现在她脑际。
    她以为她忘了。
    原来不是,原来她是记得的,而且记得很清楚,那是存在她心中的疑惑,她撇除不了,只好坦然面对。
    懊恼的暗咬牙,她把这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记来干么?
    他跟谁好干她屁事?
    喉间弥漫着淡淡的酸意,酸涩的味儿迅速蔓延至口腔四周。
    抢他吗?回想起这句话,令她很想发笑。
    她以为自己笑了,但嘴角却不曾往上扬,一点都没察觉到自己正冷着一张娃娃脸,那模样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开罪了她般。
    心脏一度紧缩,为什么要事先通知她?
    他喜欢的话,要有多少个女性朋友、有多少个女伴,一概与她无关。
    他的事与她何干?
    各取所需,互不干涉,是他俩之间的协定。
    她不是他的谁,论身份,顶多只算是其中一名女伴而已,根本不需要预先向她报备。
    他都明说她不是他女朋友,哪她为啥还要专程来找她?
    莫名其妙的女人。
    莫名其妙的不爽。
    她大步的走着走着,升降机门开启了都看不见,推开防烟门就开始走楼梯。心情陷入低迷状态,始终无法舒畅过来,像是有块巨石压在心板上,任她怎样想移开它都有心无力,那巨石偏要待在上头,压着她,压着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从来都没见过他身边有别的女生在。
    从来都没有人会主动找她谈这种事。
    所以,她有恃无恐,误以为可以安然无恙过渡,直到毕业那天。
    他曾说过。
    他承诺过。
    他不会食言…
    他应该不会食言…
    他…
    连她都忘了从何时起,她相信了他,打从心底里的相信,相信到甚至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只不过是一个口头协定。
    一个随时出现变数的承诺。
    一个没有约束效力的承诺。
    但她全心相信了。
    走过几条楼梯,身体很自然地将一套动作重复又重复,拐个弯,走下楼梯,拐个弯,走下楼梯,拐个弯…
    身体有意识的,自动自发会动,但心思早已飘到远方去,她只是凭着平日的习惯推开大门,由小走廊到宽敞的大走廊…
    眼睛纵然是看着前方,但神游太虚,心神不知跑到哪儿去,形同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
    再讲,眼前蒙胧一片,谁也被一阵光晕包团着,他们的面目,她看不真切,更没心情去看,只是一个劲儿的走着、走着,只望心中的烦躁能随着走动而缓缓消去…
    但那股强大的力度,始终不肯放过她,一再掐紧她的心脏,她越是走着,痛觉越是清晰…
    她在做什么?她在不爽什么劲儿?怎么近来的情绪总是大起大落,起伏不定的?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怎么她越来越不了解自己?
    心不在焉的走着走着,头颅在不觉间往下垂,眼睛盯着地走路,连迎面而来的铁货架也没瞧见。那个接近一个人高度的铁货架里,载了数个堆叠的大箱子,货架下的滚轮方便滑动,有人从铁架的侧面跟后面推动,侧面的那方顾着跟后面的人说话,没瞧见有人走近,叠起的箱子高度比她来得高上许多,也妨碍了后面的人的视线。
    冷看快要撞上的时候,腰间被一度强大的力度扯去,脚下虚空,心在一瞬间吊到老半高,直到背部撞上伟岸结实的胸膛,才稍为离地面近一点。她几乎是整个人比人捞抱起来,淡淡熟悉的香皂味穿过鼻梢,但她惊魂未定,沉浸在震惊的世界之中,就连自己曾在哪儿闻过这种香味,都忆不起来,只是感到莫名的心安。
    心有馀悸,定睛看着差一分就撞上的铁架,大刺刺的在她面前经过,小小的颤栗着,方能从鬼门关走出来的画面,如在眼前一一重演,她忙着在惶恐之中载浮载沉,没发现身后的男人比她颤得还要厉害。
    「你──」他几乎是下一瞬间就想吼叫出声,但一感觉到怀中人儿细细抖着,那脆弱的模样教他心软过来,就连骂她的话都滚回肚子里去。「你没事吧?」
    她怎会失神成这样子?要是少看一眼,要是再晚一步,她就…
    恐惧感如一只巨大的手,紧紧攫了他的心。方才的画面在脑海中重现,拥着她的手又紧了些许,不管会换来别人的侧目,他当众拥紧了她,还亲腻的以颚抵着她的头顶,深怕他一松手,她便会消失,刚刚那幕,他历历在目,他甚至以为自己心脏的会在那个当口奔出胸口。
    心神稍定,她马上察觉到那熟悉得教人心安的温暖怀抱是来自谁人,抬起灵目,瞧见预定中的人。
    是他。
    感觉到他向来平稳的心跳声加快了不少,一股热气涌上,心头微微一暖,他是在关心她的安危吗?
    然后,那名女生极具挑衅性的话,又非常之不适时的飘进她的耳朵,打进她的脑门,提醒她,提醒她的身份,提醒她那条出自她手的分界线。
    浑身渗着薄汗,但她依然觉冷,而她知道,寒意是来自心脏,她的心脏。
    突然之间,她想起了一个自己从没思考过的问题。
    他的双手曾抱过多少女生、他的唇曾吻过多少女生,她忽然之间介意了。
    当初不甚在意,像他这样的人不乏人爱,恐怕只会是嫌多的份吧。
    首次相遇。
    他的直接。
    他的大胆。
    到她答应下来的那刻,他是怎么样的人,她心里有数。
    但现在她却觉得他很脏,被他拥着的她更脏。
    脏到她无法忍受,无法不去挣扎。
    他以为她是拍被人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才别扭,他没说什么,纵然尚有不舍,不过还是松开了手。
    「谢谢。」走了几步,她才回身面对他,有意无意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那刻意形造出来的疏离感教他心头为之一紧。
    他走近一步,她后退一步,她全身上下都在抗拒着他,他感觉到。
    恐惧一下子涨满腹腔,他命自己别在意,但还是不能不受她的举动所影响。
    她的脑袋垂得极低,低到他只能瞧见黑色的发旋,小小的表情都看不见,根本无从揣测她的心思。
    他应该要像平日那般伸手将她拉近自己。
    他应该要像平日那般要她抬眸看着自己。
    但双脚像似被钉在地上,始终不肯上前。
    然后眼白白看着她逐渐逃离自己的视线。
    任由那恐惧不安逐步逐步的蚕食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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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不在焉。
    纵使已过了好几天,屯积在胸口间的郁闷犹在,仍赖在她身上不肯离去。
    即使眼睛是向着荧幕,但心神却不在位置。
    助教再努力授课,她还是听不见,一句都听不进耳。
    如此糟糕的心情,她也不知道打从哪里来。
    或许,她晓得。
    只是她不愿承认。
    不愿承认自己很在意那名女生说的话。
    更不愿承认他能轻易左右到她的心情。
    有些想法,是不该有的。
    有些关系,是不能越轨。
    再去探究自己的心情,藏在内心的最深沈渴望会逐渐显露出来,直到她不得不正视它的时候,就是她陷入万劫不复境地之时。
    她早有这个觉悟。
    所以,维持现状,她不求什么,只求维持现状。
    只是这样而已。
    「小菱。」清脆的女声忽地一响,可她充耳不闻,独自浸在负面情绪中,无法抽身。
    「小菱?」这回,声浪调高了一度,但结果同上。
    「喂喂,」受不了遭人冷落在一旁,沈晓薏使劲摇晃季小菱其中一条臂膀,运用强硬的手法召回她飘得老远的神魂。「小菱,我在唤你呢!」
    恍然回神,她直觉往左边一瞥,便看见沈晓薏写着不满的瓜子脸。
    「嗯?」本是不想答理她,可她又怕会无缘无故开罪小薏,思前想后,还是随声应道。
    「小菱,我今天迟到,早课只上了一半,借我抄一下笔记吧。」
    「不,我乱写的,大部分都是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