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这就是为什么有相当一部分长辈,愈老就把钱看得愈重的原因。
对危机人群来说,没什么比手握足够的金钱更有安全感,更能让自己宽心。
朱翡真坐直身子,脸容略显惊异,还夹杂着酸慰和欢喜,这个一向与人保持距离连父母都也极少亲近的女儿,如此乖巧依人的时刻,实属罕见,她疼爱地摸了摸双晴的头顶黑发,笑笑道,“怎么会突然想到给妈妈这个?我不缺钱花,你那点零花钱还是自己留着,不够用时和妈妈开口,啊?”
双晴眼眶骤红,将脸轻轻伏在母亲膝上,过去二十年间她一直渴望的就是这样的爱护。
“我跟爸爸要了辆车,到手后把它卖了,这笔钱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她如实相告,顿了顿,低声道,“妈妈,你以后别再跟爸爸开口了,想要什么你和我说,我就快毕业出来工作,可以照顾你了。”
朱翡真大为感动,双目湿润,不住抚摸女儿的黑发,“真是个傻孩子。”抬起头,望向落地的玻璃窗外,古旧记忆如同依附在遥远的飘云上,只是看上去清晰,伸手却远不可及,幽幽说道,“我不是故意给你爸添麻烦,而是当初我和他离婚时,两个人都死活不肯放弃你的抚养权,后来他说服了我,让你留在他身边对你的成长更有利,为此我和他签下一份协议,他必须保证以后就算再婚也绝对不再生女育儿,这样我才愿意把你的抚养权给他,如果将来他不守承诺,就得给我五十万,这笔钱,女儿,妈妈是为你讨的,我想为你要一点保障,等将来你结婚的时候,这就是你的嫁妆。”
没想到真相原来如此,双晴的眼泪汹如潮涌,不住哽咽,明明想以笑容终止这份令心口刺痛的大恸,可说话到了嘴边全成了哭声,“妈,你怎么不跟他多要一些?”
朱翡真含泪失笑,“那时候他的钱全压在了投资上,没多少现金,我要是早知道他的事业会发展成今天这么成功,怎么着也得要三五千万了。”
通红眼眸被逗得弯成月儿,她终于破涕为笑。
就在此时,她的书包里响起短信铃声。
×××× ×××× ×××× ××××
从母亲家里出来,路过报亭时双晴顺手买了份晚报。
上次秋交会顾氏没参展,显然和汪秀年站在了同一阵线,自那之后她就开始留意房地产新闻和动向,从蛛丝马迹中推测父亲他们在做什么,相关方面又是如何回应。
好比最近,楼价在反复拉锯中始终跌不下去,反而回升迹象浮出水面,民众开始抱怨连连,为了稳定广大市民的情绪,维州市一把手的相关讲话再度出现在报纸上,声明“住建委即将启动房地产市场秩序专项整治行动”。
其实现代商业化的经济社会,政府职能的施行有其受限之处。
对于某些敏感行业如股市和楼市,完善行业法规法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更多的时候,为了起到调控作用,比较直接的做法就是通过各种政策措施或言论导向,去影响行业的涨跌趋势,但是,若有企业真就抗住了这种冲击,那也是没辙的事,只能另谋他途对付。
因为不管哪个级别的领导,谁都不能写张白条叫人发给某某企业负责人,指令某某企业必须如何这般——恐怕那张白条还没传到相关人手中,已经世界哗然,全球报道嚣声铺天,骂名盖地。
除非情势特殊紧急,否则政府不能入市直接干预市场,而就算是宏观调控,为了维持社会和经济的稳定发展,也还必须得拿捏好政策上打压的尺度问题。
也因此,领导交椅坐得越高,越是累心劳力,更尤其如果谁还想当一个好官。
双晴去到鼎庐时天已全黑,茫茫夜色就象无垠而柔软的纯黑丝绸,霓虹街灯便如同镶在那遮天锦缎上的七色宝石,璀璨熠熠,点缀出一种繁华迷离的气息,这种歌舞升平的景象,令世人转瞬即忘那些潜在的社会问题。
多少代人的流血付出、辛勤劳动,才造就今日的维州盛况,双晴只愿这长治久安的盛景能够千秋万世,一代又一代维州人长此安居乐业下去。
厢房里汪锦媚、汪锦程两兄妹,以及董纯纯和唐奂威全都到了。
席间唐奂威问汪锦程:“我们这样捂盘不售,不会有问题吧?”语气中透出担忧。
“你就放心吧,现在是市场经济,你以为市委和住建委那群人能做什么?”
“确实,他们的一举一动牵涉面巨大。”董纯纯附和男友。
“就算他们知道到了想阻止咱们,又能怎样?沈迟山那整治声明还不就是一个口头警告而已?你想啊,他们出台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措施都得先综合考虑方方面面,反复论证会不会给当前经济形势造成什么影响,带来什么社会后果,就算那帮子人加班加点,也赶不上咱们的趟啊,到那时咱们想做的事早他妈做完了,目的早达到了,他们再让干吗,咱们就乖乖的,听听话话,他们一点辙没有。”
“这倒也是。”唐奂威连连点头。
“而且咱们最多就是违规,怎么着也算不上违法不是?”汪锦程笑着弹下指间烟灰。
汪锦媚双眼一翻,一脸唾弃,“哥,你也太奸商思维了吧。”
众人哈哈大笑。
同样被逗笑的双晴渐渐听出了端倪。
似乎是开发商们再度联合起来打擦边球,已造好的房子现在捂盘不发,当市场的刚性需求积压到一定程度,楼价就会被拉动,如果再有人从中刻意整些猫腻,那涨幅就会象坐上了火箭,在三两个月内直线飙升。
她有种风起云涌的压迫感,平静夜色下隐藏着的尖锐对立的较量,已经象紧绷的弦。
角力双方谁再出手拨一拨那根弦,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了。
饭后她和汪锦媚一同离开,走出酒店门口,取车时汪锦媚说道:“刚才人多我不好问你,你进门时怎么眼睛肿肿的?没什么事吧?”
“我去见我妈了。”双晴叹口气。
把过程如实相告,包括将车子卖给了寇中绎这件事也毫不隐瞒,然后,汪锦媚的反应是迅即的,她脸上露出明显的意外之色,这让非常小心留意她表情的双晴对其他事再说不下去,且不管合不合适说,最主要的,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与寇中绎的交往。
不晓得如何才能解释清楚两人之间那种似是而非的关系。
而好友,正如她原先所预料,确然十分介意。
从没想到她与寇中绎私下会有联络,汪锦媚似乎有点不太能接受,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沉默地正要拉开车门,却听到彩铃响起。
取出手机看了看屏幕,她再度意外,看了眼双晴,笑笑道,“中绎?”
这两个字就象一枚具有毁灭性作用的炸弹,在双晴的毫无防备下轰入了她的意识,手足即时僵凝,心脏在那瞬间冰结,情绪的崩溃如同天崩地裂。
他开机了,但没有联络她,反而在夜半时分,找的是她的挚友。
“刚吃完饭从鼎庐出来,我和双晴在一起呢。”
双晴狼狈地往旁边挪了两步,以避开汪锦媚的视线和笑声。
“没问题,我这就过去。”汪锦媚挂了电话,面上笑容未褪,“他找我有点事,我们约了一会在forclub见面。”言下之意,她提到知交的名字时他完全没有回应。
双晴用尽全身力气展现笑容,“那你快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成。”
“行,那我不送你了,路上自己小心啊。”汪锦媚钻进跑车。
目送好友绝尘而去,双晴就象风干的石像一样立在原地,无法动弹,这是认识以来,汪锦媚第一次半途抛下她,若在以往,她一定会叫上她一道,或者坚持先送她回去然后自己再去赴约。
如今,为了一个男人,原以为会一辈子坚贞的某些东西,竟然彻底裂了缝。
分不清是因那个谜样男人的作为心口更痛,还是为了友情的破碎而更伤心,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要做什么,对世上一切已毫无反应。
直到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丝虚无缥缈的乐声,忽而闻,忽而隐,丝竹之音一遍遍坚持不懈地钻入她的脑海,却就是拉不回仿佛已经出窍死去的灵魂。
最后她是被猛烈尖锐的喇叭声惊醒。
茫然地迟钝退开,为车子让路,这才慢慢恢复知觉。
书包里的手机仍旧在响,她拿出来,看着屏幕上不断跳跃的“寇中绎”三个字,眼泪终于无声滑下,轻轻地摁了拒绝键,然后轻轻关机。
那个周末,在别墅里,父亲的房门外,听到他哄钟怡的种种说话,她清楚无比地知道,他与母亲此生已经注定不能再在一起,为此她才不希望母亲再象以前那样心怀希冀,与其三个人都不幸福,不如只留一个不幸福,放那两个去幸福吧。
不幸福的那一个,就让身为女儿的她来负起责任。
是的,她就是这样想,放那两个去幸福吧。
……放那两个去幸福吧。
第五章 怜心之驱情局(2)
原本还算温凉的天气,在一夜之间寒风呼啸,温度直线骤降。
清晨时分,落叶苍黄遍地,那些仍顽强地挂在枝头的零星叶片虽然抵挡住了凛凛寒风的扫荡,然而内在的生命力也已经受尽摧毁,当最坏的时候过去,希望的曙光来临,那放松下来后垂头丧气的样子,反而较躺在地面上姿态宁静决绝的落叶还要颓唐不堪,仿佛已被抽空最后一丝存活下去的力气,只徒留岌岌可危随时会飘零坠落的枯萎躯壳。
在双晴第二度拒接寇中绎的来电后,他没有再联系她。
她原想把他多给的那部分钱存进新卡,附上密码用快递寄还给他,再想想又觉得,何必如此存心刻意,反倒显得自己小里小气放不开似的。
索性收了,从此与他不拖不欠。
她全身心投入学习,早上六时起床离开,晚上十二时才回宿舍,每天不是待在教室第一排就是窝在自习室某个偏僻的角落,一天三顿永远赶人头零星的最早的那一拨,整整一周过去,在课本看无可看之后开始背诵英文辞典,只完全不给自己及汪锦媚任何碰面的机会。
与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不如就不面对。
然而不管如何压迫自己沉浸于学业,平静的书本世界始终还是无法带来安全感,亦无法平息她内心的伤痛,那种巨大的空虚就象黑夜里无形的汹涌的漩涡,无时无刻不在把她吞噬,怎奈湛开远在异国他乡,汪锦媚已经友情破裂,母亲自己还缺一个可以抚慰她的人,孤立无援的她只能潜入书海,以忙碌自困,将某些东西深深埋藏。
时光,逝去的时光,它有着令人爱恨交加的魔力,既无情地让幸福消逝,也怜惜地让悲伤被遗忘。
后来她是在自习室里过的圣诞节。
每年的这个夜晚,就算是城市里最不起眼的旮旯,都可能摆着一颗霓灯闪烁的塔形松树,人潮没顶的闹市中心更不用说,女孩子们个个打扮得皆可傲视群芳,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青春活力与七彩夜阑相得益彰,男孩手里则虔诚地拿着圣诞礼品和嫣红玫瑰。
这是一个比情人节更属于情人的美丽浪漫夜晚。
自习室外传来阵阵喧嚣笑声,外面的世界越是热闹,越显得空荡无人的室内死一般寂静荒凉,十年如一日坐在同一角落的她却仿佛完全无感,只戴着耳机,双眼轻闭,专心跟着ipodtouch里的录音一遍遍默念英文句子。
空气里仿佛有轻微震动,她还没来得及睁眼,耳塞已被人一把扯了下来。
仰首看着站在桌边的汪锦媚,受惊吓的她完全陷入失语状态。
汪锦媚脸带恼容,抄起桌面上她的书用力甩到隔壁的桌子上,讥讽道,“双晴同学,这样你就不忙了吧?”
分辨不清她的来意,她只是平静地轻问,“什么事?”
“干吗不接我电话?!我惹你了?我得罪你了?还是我什么时候对不起你了?!”
双晴愕了愕,即刻低头,翻出一旁书包里的手机,惊见屏幕上十几个未接来电,她歉然不安,“对不起,手机调了静音,我不知道有电话进来。”
汪锦媚的怒气稍为平息,只语调仍然生硬,仿佛这样跑来找人连自己都觉得别扭,“收拾东西,他们都已经在forclub了。”说完转身就走。
双晴乍一听有些反应不过来,然后便猛然觉得心口象被人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