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有某个深爱着蔷薇花的人。
    在谢宅中,蔷薇简直是无处不在的绽放着。绯红色的野蔷薇并没有特别的美丽,它是单瓣的花朵,不够华丽,有些单薄,对于谢宅优美的花园来讲,它甚至是有些配不上的。
    而就在她望着野蔷薇默默出神的那一刻。
    花园道路的尽头。
    一辆黑色的房车行驶过来。
    野蔷薇不够美丽,然而满枝灿烂,有种充满了生命力的倔强,在下午的风中摇曳芬芳。
    阳光反射在黑色房车的车身。
    映出两旁野蔷薇的花影。
    斑驳的轮廓,就如同旧日的电影,她默默地望着,没有起身,依旧依偎在越瑄的掌心。房车停在白蔷薇的花亭前,黑色的车门打开,迎着万千道刺目的阳光,那人的身姿英挺耀眼,他缓步走过来,却仿佛世间的光芒都暗下了一般。
    望着那逆光的人影。
    她微微眯起眼睛。
    恍惚是旧日的电影。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蔷薇花盛开的第一夜,花刺扎进她的手指,她用殷红的血去涂抹蔷薇的花瓣。花瓣深红妖美,她看到了躺在蔷薇花丛下的那个少年。
    仿佛他是用她指尖的血。
    幻化出来的.
    “小瑄。”
    白蔷薇的花蔓下,那人的轮廓在星星点点地闪耀,他唇角含笑,英挺的身姿微微俯下,非常有礼节地拥抱住轮椅中的越瑄。
    “很高兴,你能够康复得这么快。”
    叶婴的脸庞离开了越瑄的手掌。
    她恭顺地低下头,想要离二少更远些,才忽然发现,越瑄反握住了她的手掌,没有任她离开的意思。
    她略微一怔。
    睫毛轻扬,她看到越瑄正回视着那拥抱住他的男人,那男人也正深深地审视着越瑄,眼底有各种复杂的情绪。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
    男人向她看过去。
    盛开的白蔷薇花中,男人先看到了她和越瑄握在一起的手,在那里停留了几秒,然后,视线渐渐上移,他看到了她。
    她的肌肤洁白如蔷薇花瓣。
    幽黑的睫毛遮掩住她的双眼。
    长发亮如黑缎,遮在她的额角和脸颊两旁,她的脸低垂着,有一个阴影的角度,如同夜色中的深潭,只能看到闪动的波光,无法看清潭水的美丽。
    仿佛时光凝固了一般。
    叶婴一动不动,她能感受到男人久久的视线,她克制着不让自己去抬头。然而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也许是因为胸口某种要奔涌而出的东西,也许是因为太过浓烈的蔷薇花香——
    她还是望向了他。
    谢家大少。
    越璨。
    传闻中谢氏集团的掌舵者。
    灿烂如花瀑的白蔷薇中,越璨英挺高大地站在她的面前,带着无比强烈的压迫感,他的存在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
    他的皮肤略黑。
    五官轮廓是阳刚的,仿佛是用钢铁铸成,却又刚极近柔,有种近乎艳丽的、浓烈的美感,那种美甚至是有杀伤力的。仿佛他可以轻易地将你摧毁,也可以轻易地让你为他燃烧。
    这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危险又陌生。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嚣张狂野的少年拉着她的手,狂奔在深夜的街头。那夜下了雨,她被他抱在怀中,心中担心的却是那些蔷薇的花苞会不会被雨水打落。
    “跟我走!”
    少年暗烈地逼视着她。
    “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只需要跟我走!”
    最漆黑的雨夜,少年的吻狂野地落在她的头发和面颊上。
    而面前的这个男人。
    是陌生的。
    叶婴垂下目光。
    “哥,你回来了。”
    越瑄的声音很静,目光也静静的,似乎没有情绪的起伏,唇角却染出一个微笑,如同他身后静雅的白色蔷薇花。
    越璨的目光也从叶婴身上移开。
    他谈笑着同越瑄说了一些话。
    这时,车内又犹豫着走出一个人。
    是森明美。
    森明美今天打扮得格外优雅,她身穿一袭有着希腊女神褶皱的米色长裙,肌肤润泽动人。看到花亭中的越瑄,森明美的表情略有些尴尬,越璨含笑回头,向她伸出手。
    “听说,你和明美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握住森明美的手,越璨和她仿佛璧人一般并肩站在一起,他的目光深深地望着轮椅中的弟弟,声音中有歉意:
    “小瑄,对不起。”
    越瑄淡淡一笑。
    静声说:
    “哥,以后明美就拜托你照顾了。”
    森明美脸色绯红。
    越璨揽住她的肩膀,在她的脸颊轻吻一下,笑着说:“你放心,我会让她幸福的。”
    越瑄点了点头。
    他松开掌心中始终握着的叶婴的手指,低声说:
    “我累了,回去吧。”
    叶婴应了声,她站起身,仿佛浑然没有在意其他任何事情。
    chapter 3(2)
    “大少正式接手了brila项目,将会请森小姐出任亚洲区艺术总监,明天就会在董事会上宣布,”站在越瑄的床边,谢浦垂眉敛目地汇报说,“这是老太爷亲自下的决定,前几天,森小姐刚刚从瑞士飞回来。太太很生气,同老太爷打了半个小时的越洋电话……”
    越瑄倚躺在床上。。692f93be8c7a41525c0baf2076aecfb4
    面容比花园中更加苍白了一些,他静默地望着窗外,仿佛在想什么,又仿佛只是一种疲倦的状态。
    叶婴为他按摩双腿。。9ad6aaed513b73148b7d49f70afcfb32
    他的腿部肌肉有些紧绷,和轻微的不自觉抽搐,这是他的身体已经疲累的表现。她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帮他的腿部敷上一块温热的毛巾。
    “另外,太太今天上午收到一份调查,是关于你的车祸,”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档,谢浦眉梢轻扬,“这是我拿到的调查副本,主要内容是在暗示,大少跟这场车祸有一定的关系。”
    谢平神色一凛。
    从谢浦手中抓走那份文档,谢平一页页地翻看着,越看脸色越黑,手筋爆出。
    谢平怒不可抑。
    “不是他。”
    望着落地窗外的粉红蔷薇,越瑄的眼珠淡漠疏离,他缓缓摇头,声音很静:
    “不会是他。”
    “二少,”谢平努力平稳了一下怒火,沉声说,“我知道您一直顾念大少是您的亲人,所以事事退让。但是,大少的手伸得越来越长,胃口越来越大,他的野心不是您继续退让和包容就能满足得了的。这次您去法国,已经在对他示弱求和,他却依旧步步紧逼,连您的性命都想要。巴黎的管家和酿成车祸的司机,都是两年前由大少暗中调换过来的,您知道的很清楚!”。
    “阿平。”
    低低咳嗽,越瑄的胸口有些起伏,疼痛也从腿部蔓延上来,他略一抬手,阻止谢平再说下去。
    谢浦与谢平互视一眼。
    谢平沉默下来。
    谢浦却微微一笑,秀丽雅致,如春风拂面,说:
    “太太已经将调查文档派专人送去瑞士的老太爷那里,如果大少是无端被牵涉,相信老太爷的继续调查,会洗脱大少的嫌疑。”
    “出去吧。”
    躺在雪白的枕头上,越瑄疲倦地咳嗽着说。
    他的神情和面容是淡淡的,没有任何痕迹,然而薄薄的棉毯下,冷汗已如密雨似的覆上他的身体。他的双手紧紧绞住床单,克制住一阵又一阵飓风般抽搐的疼痛。
    谢浦和谢平退出去。
    房门甫一关上。
    越瑄再也熬不住,他痛得眼神涣散,剧烈的疼痛彻底席卷他的全身,一波一波如洗髓刮骨般的痛。饶是叶婴已经见多了他这样的发作,此刻也看得胆战心惊,她急急站起来,想要去按床边的紧急呼叫铃,一只冰冷濡湿的手握住了她。
    那手心满是冰冷的汗。
    如同是冬夜结冰的湖水。
    “过一会儿……就好……”
    面白如纸,越瑄抓住她的手,吃力地说。他的身体痛得一阵阵颤抖,汗水沁湿了枕头和床单,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剧烈,渐渐发出尖锐的哮鸣音。
    冰冷的手将她握得很紧。
    心内挣扎片刻,叶婴重新坐回床边。
    她用毛巾一遍遍擦拭他痛出的冷汗,试图让他可以稍微可以舒服一些。是的,这样的疼痛并没有太多的办法可以缓解,只能等待肆虐的疼痛自己离开他的身体。
    终于疼痛稍稍有所缓解。
    她将他环抱起来,让他半坐着,舒缓他胸口紧迫的喘息。冰凉凉的,疼痛的冷汗还沁在他的身上,有种井水寒洌的气息,她环着他,一下下拍抚他的后背,听着那尖锐的哮鸣音渐渐和缓。
    粉红色的蔷薇花静静绽放在玻璃窗外。
    越瑄疲累地睡着了。
    经过一番疼痛的折磨,他的嘴唇有些干裂苍白,面颊却有着余韵般的潮红,比蔷薇的粉红色要浓一点点。
    叶婴默默地望着他。
    良久。
    她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在他的唇片,印了一个吻。虽然是苍白干裂的,然而他的唇依旧清凉柔软得如同春夜的井水。在他备受疼痛折磨的时刻,她是那样希望能够替他承受。
    是因为他在车祸中保护了她吗?
    这些疼痛也许原本是应该由她来承担的。
    心脏紧缩起来。
    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纯洁甜美如少女般的粉红蔷薇,她的眼神又逐渐冰冷。手指抚上额角,那里有一道长长的微凸的疤痕,漆黑的深夜,蔷薇花绽放的第一夜,漫天的血红,手指缓缓摸着那道伤痕,她的心终于变回冰冷如铁。
    接下来的几天,叶婴更加小心翼翼、慎言慎行。
    大少的回来如同一闪而过的幻影,叶婴再没有见过他或是森明美。谢华菱来看望越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每次出现,面容中总是有几分隐忍不住的焦虑。
    仿佛有什么正在发生。
    但叶婴并不了解。
    随着越瑄的身体逐渐恢复,谢浦不再像以前那样口述文件,而是直接将相关内容呈给越瑄翻阅。落地窗外的粉红蔷薇依旧是盛放之态,无论是审阅怎样的文件,越瑄的眉宇间永远淡然无波,看不出任何端倪。
    这天傍晚。
    在谢浦出去之后,越瑄告诉叶婴——
    他准备和家人一同晚餐。
    餐厅是白色的。
    华美奢丽的宫廷式窗帘,蜡烛状白色水晶吊灯,长长的餐桌,琉璃花器里插满美丽的白色玫瑰花,水晶般透明的高脚杯,银质的刀叉,白色镶着钴蓝色花边的骨瓷碗碟。
    叶婴推着轮椅中的越瑄走进去的时候。
    餐桌旁,太太谢华菱、大少越璨和森明美似乎已经落座等候了一段时间,见得越瑄过来,越璨起身相迎。
    “我来。”
    身上透出一股浓烈的气息,如同是烟草混合着花香,越璨从叶婴手中接过越瑄的轮椅,叶婴低眉敛目,静静跟餐厅内其他的佣人们站到一起。问候着越瑄的身体情况,越璨将他送至餐桌的主位。
    “叶小姐。”
    回首发现叶婴站在佣人的行列中,越璨眉峰一挑,从越瑄身旁拉开一张座椅,笑着说:
    “叶小姐太客气了,您请坐在这里。”
    叶婴看了看越瑄。
    然后她才静步走过去。
    而越璨等在那里,体贴地帮她轻推座椅,直到服侍她坐好,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小瑄能恢复得这么快,叶小姐功不可没。”举起水晶酒杯,越璨朝叶婴示意,“这一杯酒,为你而饮。”
    啜下红宝石般的殷红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