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原聿让端起水杯,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熠耀着银光,陶心芽看着那婚戒,目光怔愣。
这个婚戒她比谁都熟悉,可……他怎麽会还戴着?
「陶心芽。」他轻轻吐出中文,让人无法琢磨的眼眸淡淡地望着她。
陶心芽的心口紧紧一缩,真的,她差点以为他知道了,还好她还记得这个身体也叫陶心芽。
老天,她头一次觉得同名同姓真是可怕的事。
「先生?」稳住声音,她装出疑惑的表情,心头却起伏不定,不懂眼前的男人想做什麽。
而且,他怎会戴着那枚婚戒?那五年,他从来没戴过不是吗?
原聿让喝着水,冷淡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东方女孩。
他跟餐厅经理问过她,一开始只是想确认她成年了没,他可不允许聘请童工工作。
从经理口中,他知道她二十岁,是史格威尔的学生,然后,经理还拿她的履历给他看。
一看到她的名字,他就愣住了,那三个英文拼音,组合起来正是「陶心芽」三个字。
来自台湾,是史格威尔香水学院的学生……真巧,「她」也最爱香水,甚至离开苏格兰,跑到法国,进入有名的isipca。
我陶心芽要念当然要念最好的学校,我绝对会成为世界有名的调香师。
那个女孩双手擦腰,骄傲地抬起下巴,很是自信地这麽告诉他。那时的她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采,头一次让他觉得那个一直被他捧在掌心娇宠的女孩似乎有点长大了。
同样的名字,同样的兴趣,这样的巧合躁动他的心。
然后,不知怎地,他就来到餐厅。可能是东方女孩跟「她」同名的关系,还有相同的兴趣,以及她那天拒绝男孩的话,都勾动他的心思,让他想到「她」。
指尖轻抚过婚戒,琥珀眼眸幽深,淡然的脸庞俊雅却也沉郁,这样的他让人捉摸不透,也让陶心芽疑惑。
总觉得,他跟记忆里的他有些不一样……
原聿让没打开菜单,直接点菜。「松溜干贝佐鱼子酱,奶油栗子浓汤,主餐核果烤羊排,甜点草莓蛋糕,再给我一瓶merlot红酒。」
这些餐点都是「她」爱吃的。
陶心芽垂眸,记录着他点的餐点,听到他点merlot红酒时,手顿了顿。
红酒里,比起高级的et,她更爱merlot滑顺的口感,而他总是说她是小孩子,才爱merlot这种果香味重的红酒。
他极少喝merlot,只有陪她时才会喝几杯,而现在为何会点……啊,是为了伊莲娜吧?
没人会一个人来吃法式料理的。
「先生,要先上餐点吗?还是要等您的朋友呢?」
「我没约朋友,就我一个人。」原聿让淡淡回答,看着她,突然问道,「还是你要陪我用餐?」
陶心芽愣住,怎麽也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让她一时傻住,回过神时,他仍望着她,专注深邃的眸光让她颤抖。
急忙垂下眼眸,压住心里的慌乱,她歉然地微笑。「抱歉,我还在工作,您的餐点会尽快为您送上。」然后有礼地弯个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
老天,这人真是原聿让吗?记忆里,他可不是会调戏女服务生的人呀!
原聿让看着那匆匆离开的身影,知道自己的话吓到女孩了。
其实话出口时他也愣住了,他从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只是,看着女孩,想到她的名字,话就脱口而出了。
不过女孩的拒绝却也让他讶异,以他的身分,多少女人想要他的邀请,而她却拒绝了。
原聿让不禁弯起唇角,目光一直落在女孩身上。而女孩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偷偷瞄过来,和他对上眼后,又像只受惊的小猫快速逃开。
他看得出女孩虽然极力维持镇定,可动作却隐隐带着慌张,那模样……很可爱。
原聿让不禁笑了,有趣的女孩!
又被经理骂了!
陶心芽苦着脸踏出餐厅,谁教她今天错误百出,被骂是应该的,没被fire算不错了。
归根究柢都是那个人的错,整晚就一直定定地看着她,那样强烈的目光让她想忽视都不行,她被看得心惊胆战的,心脏只差没跳出来。
她不懂,他为何一直看她?而且怎会一个人到餐厅,伊莲娜呢?还育那婚戒……
种种疑惑让陶心芽想不透,可那其实不关她的事,她已经放手了,而且她也不再是过去的陶心芽了,那个陶心芽已经死了,现在的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交集。
陶心芽将脸埋进围巾,甩了下头,不让自己再多想,加快脚步,往公车站走去。
可才走了几步,她看到一抹身影倚着车门,手里夹着菸,轻吐着菸雾,微暗的灯光下,那样的身影迷人极了,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孤寂。
陶心芽顿了顿,心想——他以前是不抽菸的。
看到她,琥珀色的眼眸望过来。
陶心芽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脚步匆匆。
「我送你回去吧!」在她经过他时,他开口了。
陶心芽停下脚步,没看向他,只是低声拒绝。「不用了,我……」
「公车已经走了。」原聿让淡淡打断她的话,「我刚刚看到公车提早到,然后开走了。」
苏格兰的公车就是这样,班次少,时间也不稳定。
原聿让打开车门,「上车吧!」见她仍不动,他勾起唇角。「放心,我不会吃了你。」
陶心芽咬唇,她如果走回去至少要一小时,而且现在已晚,一个人走在路上并不安全。
她抬头看他,心里挣扎着。
原聿让也不急,悠然地等她。
陶心芽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她也不好意思麻烦爱德华开车来接她,想来只有上车这个选择。
「那麻烦先生了。」无奈地,她只得坐上车。
熄掉菸,原聿让也上了车,踩动油门,往史格威尔的方向驶去。
「你住宿舍吗?」他开口。
「不,附近的公寓。」陶心芽回答,小手紧紧抱着膝上的包包。
窄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她能闻到他身上的菸草味,骨节分明的双手操纵着方向盘,右手上的婚戒隐约熠闪着银光。
陶心芽忍不住看着婚戒。
「怎麽了?」发现她一直看着他的手,原聿让眉头微挑。
陶心芽回神,赶紧收回目光,有点紧张地开口。「呃,你的婚戒很好看。」然后,不经思索地又开口。「你怎麽一个人到餐厅用餐,你的夫人呢?」
一问完,陶必芽就后悔了。她问这个做什麽?她都跟他没关系了。
车里突然沉默,这样的沉默让陶心芽局促不安,好一会儿,原聿让终于出声。
「她去世了。」顿了顿,他勾唇:「我以为关于我的事,杂志报导极多。」
是很多,只是她蓄意避开,从不去听闻。
但他话里的意思却让她震惊,难道……他没和伊莲娜在一起?
「你没再婚?」陶心芽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你不是有个相恋多年的女友吗?怎麽没娶她?」
原聿让轻笑,刚好红灯,他停下车子,转头看她。「看来你也知道那些八卦。」
陶心芽尴尬地别开眼,「你在苏格兰那麽有名,多多少少听过。」咬着唇,她又道:「听说你的妻子不是你自愿娶的,你原本要娶的是相恋的女友……就算你结婚了,也仍是和女友在一起,那为何你妻子过世了,你没再婚?」
这些不是她该问的,这是他的私事,可是她忍不住。她不懂,她都离开了,他怎麽没娶伊莲娜,毕竟他是那麽喜欢伊莲娜不是吗?
面对她直接的询问,原聿让倒没生气,见绿灯亮起,他踩下油门,声音仍是沉稳。
「我没再婚让人讶异吗?」他笑,没回答她的问题。
他的话让陶心芽知道他不想回答,识相点的,就该停止这个话题。
她紧抱着包包,脱口而出。「凭你的身分地位,多少女人想嫁你,何况,你还有个爱人,没了阻碍,当然该跟爱人在一起。」
吱——
车子猛然刹车,虽然系着安全带,陶心芽的身体仍因车子突来的停止而往前弹。
她抓着安全带,没看向他,低着头。
「难不成你是愧疚?对亡妻感到亏欠,所以才没再婚?」舔了舔唇,她忍不住讥诮。「为何要觉得亏欠?你又不是自愿娶她的,是她破坏了你和女友的不是吗?你根本不必……」
「下车。」他终于开口,沉静的声音透着冰冷。
陶心芽噤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她一下车,原聿让就踩下油门,急速冲刺的力道让轮胎在尥面烙下痕迹。
陶心芽站在原地,这里已经是史格威尔附近的公寓区,她住的公寓就在前面。
她捂着嘴,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她忍不住蹲下身,双手紧抱着包包,咬着唇瓣,将小脸埋进双膝。
她不知道……不知道他没和伊莲娜在一起,她以为她离开后,他会娶伊莲娜;可没有,他竟还戴上他们的婚戒。
他在想什麽?他是想藉此赎罪吗?可不需要呀!从头到尾使坏的都是她呀!
他根本不需要歉疚,她的死不是他的错,他根本不需要惩罚自己。
她已重新活过,她抛弃过去,不让自己再去碰触当初的一切,那些爱与痛,她要彻底遗忘。
她以为她不在了,所有人就不会再因她而痛苦。
可是,她没想到他竟戴上婚戒,戴上对她的愧疚,这麽生活着。
两年了……这两年来他都是这麽过的吗?
陶心芽紧紧咬唇,这个事实让她彻底慌了、乱了,怎麽会这样呢?
「聿哥哥……」她闷闷地:心疼地、哽咽地吐出两年没喊过的名,「聿哥哥……」
傻瓜,为何要这麽折磨自己?她根本不值得他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