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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菜是叫芹黄烧鱼条……”服务员介绍道:“是用新鲜的鱼去除腥味……”
一边听着服务员的介绍,言沐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准备放进嘴里,下意识的浮现出鱼的样子和味道,印象里,鱼似乎都很腥……这么一想,只觉胃里一阵翻涌,来得又急又快,她扔下筷子就朝一旁的洗手间跑去……
趴在洗手台上,只觉得胃有些难受,可又吐不出什么来,折腾了半天,捂着胸口出去就见阮系源一脸担心的等着她。
“让你不要吃,你非要吃,看吧,现在胃又不舒服了吧……”
言沐摇摇头,想反驳,可事实又摆在面前,她的胃,是真不舒服了,望着桌上那一桌菜,还是想吃,可阮系源是再也不让她碰了,让服务员上了一些清淡的菜点上来,言沐望着那些绿叶菜,只觉得嘴巴要淡出鸟来了……
看着却不能吃,耳边还有寇香不断称赞好吃的声音,言沐那个郁闷,盯着面前的东西一下没有了胃口,吃完阮系源还说要带她去检查一下,言沐才不干,一点小事闹得这么大,应付着答应他了。
“我晚上要看到检查的单子。”阮系源一眼看穿了她的小把戏,一个要求就堵死了她的退路。
言沐看着他,那个郁闷。
下午的时候不太忙,言沐绕去消化内科找医生,结果医生有病人,言沐就坐在外面等,无百聊赖,就看见走廊上有几个小孩正在玩球,孩子正是好动的年纪,奔跑量又大,额上都是汗水,脸色红润,咯咯的笑着,虽然也些影响来往的病人,可也没人去打扰他们。
言沐微笑着看着这些孩子,突然球跑远了,一个孩子去捡,顺着孩子奔跑的路线瞧过去,就瞧见不远的地方,还站着别外一个孩子,看起来瘦弱了些,盯着这群玩得冒汗的同龄人,眼里满是渴望……
他把球捡起来,在那个孩子跑过去的时候,有些不舍的交给他。
“小盆友……”言沐走过去。“你怎么了,是不是很想过去玩……”
小孩抬起头来,渴望的看了一眼言沐,下一秒却又垂下头去,声音低低的,透着几分委屈的味道,说出的话却又分外懂事。“我很想过去玩,可是我的身体不允许,如果我出事,妈妈会很担心,我不想让他担心,我也不想让妈妈哭……”
这么懂事的孩子,言沐觉得心一下就软了。“你生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小孩抬起头来,摇摇头,又点点头。“大概很严重吧,我要吃很多药,隔几天就要到医院来,姐姐,我告诉你,其实那些仪器插进我身体的时候,我觉得很疼,真的很疼,可是我是男子汉,我不能哭,也不能说疼,我不想让妈妈担心……我知道妈妈一直都很紧张我,我更要乖乖的,吃药,打针,不能让她担心……我要健康的活着,我还要帮妈妈做事,那样她就不会那么辛苦,她就有时间陪我看动画片,还会给我讲故事了……”
这孩子……太懂事了……言沐听了他的话也觉得挺难受的,虽然在医院这个地方见惯了生死,可每一次面对病人的死亡,还是没有办法完全释怀,尤其是这么一个小孩子,他还这么小,还有很好的人生,可是……
“你妈妈呢,姐姐带你去找她吧,她没看见你,肯定会担心的。”
“她在医生叔叔那里谈事情……妈妈……”
小孩张开双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言沐抬起头,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阮夫人……”马颖琪抱着小伟,停在言沐面前,笑了笑,算是打了一个招呼,可脸上的神情分明有些尴尬,尤其是抱着小孩的手,勒得紧紧的,仿佛自己的秘密被人窥探到了,颇有几分防备的模样。
言沐怔了一下。“马小姐……”她也觉得尴尬,前段时间她还在生这个女人的气,脑中也实在难以把这个孩子心中的慈母和上流社会对马颖琪的评价联系在一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儿子很可爱。”
“谢谢。”她的声音仍旧淡淡的,脸上也没太大的情绪。“比起可爱来说,可怜这个词更适合小伟,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了。”
抱着小伟,马颖琪按了电梯下楼,电梯有些狭小,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抱孩子的手紧了紧,她多想小伟健健康康的,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子,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要她的命,她都在所不惜。
她想起医生刚才告诉她话。“马小姐,我们私自用你家人前几天体检的血液给小伟做过配型,初步发现,你三表弟的肾和小伟的肾可能配型成功,但是具体的结论,我们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所以,如果有可能,希望你能说服你三表弟到医院来……”
听到这个消息,马颖琪隐约看到了一丝希望,这个家族里的人,冷漠惯了,都是利益才能驱动的机器,独独这个三表弟,还有几分人情味,因为他没有参与家族的生意,他的母亲是一个贫寒的农家女,爱上一个富家子,悬殊的生份地位,有什么下场,几乎可以想像得出来。当年那段感情闹得颇大,可惜最后,故事的男女方角还是死了,独独留了这么一个儿子,这些年,这个三表弟在家里都不受重视,几乎处于一种放养的状态,无权无势,只是在大学里当着老师,虽然平时与她的接触并不多,但好好和他谈一谈,小伟未必没有机会……
想到这儿,马颖琪爱怜的看着孩子。“小伟,妈妈会救你的,无论如何,妈妈一定会救你的。”
出了电梯,去停车场取车,还没走近,就看见她的车里坐着一个人,马颖琪匆匆走过去,拉开车门,有些诧异。“三表弟……”
“表姐,请进,请坐。”
马颖琪怔了怔,眼前的三表弟,和平时的感觉有些不同,具体哪些方面不同,她一时又说不上来,只感觉那种气场,已经完全改变了。
拉开车门,马颖琪坐了进去。
“表姐,我听说小伟的病情有些严重,我听说我好像帮得上忙,我想,我们可以就这个问题,好好的谈一谈。”
马颖琪眼里迅速闪过一丝凌厉,这个三表弟出现得未免太巧合了,私自配型的事儿,没有人知道,可他的语气,分明早已完全掌握,甚至,她的每一步动作,都在他的监控之下,马颖琪忽的感觉一阵恶寒,抬头看了一眼微笑着的男人……
“你想怎么样……有什么目的就直说……”马颖琪的声音冷绝。
“表姐很聪明……”男人微微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说了,我要成为马家银行的当家……付出的代价,就是我的一个肾,我知道初步配型已经成功,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完全的配和医生做进一步的检查……并且……”他忽的靠近她,她的眼里只剩下他残忍而平淡的眼神。“随时可以手术……”
果然还是这样,马颖琪忽然为自己是一个马家人感到无比的悲哀,亲情如何,比纸薄,这个家里,什么最重要,永远是利益,永远是现实,就连她一度以为例外的三表弟,也只是……
蛰伏而已。
因为无权,无势,所以假装不去争,一旦出现一个契机,就会笼破而出。
可马家银行,马颖琪知道自己毫无退路,这可还真是一个难题?上次谈话不欢而散,阮氏和灰家恒拓集团已经宣布将联手收购银行,应付这一大摊子事,她已经很累了,真的很累了,她只是一个女人,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来逼她。
眼睛很酸,她仰头看着车顶用力眨眼,她不会哭,她也不能哭,她能依靠的,不是亲人,不是眼泪,只有她自己。
“小伟,你喜欢踢足球吗?”她问。
小伟一双澄亮的眼睛看着她,医院里那群小孩子开心的笑容仿佛一副美好的画。“喜欢,妈妈,等我长大了,身体强壮了,我也可以踢球了吧。”
“那小伟喜欢像奥特曼一样打小怪兽吗?”
“喜欢,奥特曼好厉害……我也要像他一样,打倒坏人,保护妈妈……”
“那小伟喜欢上学吗?”
“喜欢,幼儿园有好多小朋友,我要和他们一起玩……妈妈,等我好了,就可以和他们一起玩了,对不对……”
对!马颖琪重重的点头,小伟,她的孩子,为了他,她怎么样都可以,哪怕是下阿鼻地狱。
阮系源,她一定得让他放弃收购计划,商人重利,阮系源要怎么样才会放弃银行,她怎么样才能让他无从选择。
诱惑之愧疚
“表姐,看了这么多份检查报告,相信你已经做出决定让我满意的决定了吧。”
耳边是男人低沉的声音,他的唇靠在她耳边,很近,所以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只小鬼靠在她耳边,心里隐隐的升起几分恐惧,马颖琪握着检查报告的手渐渐收拢。他离她那么近,微热的气息吹到脸上,仿佛开水突然泼到她脸上,猝不及防的疼痛感,马颖琪一下回过神来,的确,手里类似的报告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抬眼就见男人温润的眼神深处,锋利的冷芒一闪而逝。
心里不由得苦笑。
这几天,面前这个三表弟已经在她的要求下,在五家医院做了肾源配型,就算他可以做假一次,做假二次,但五次的做假,已经不太可能,更何况,她全程陪同,料他也不会搞什么花样,也就是说,这个三表弟,是可以救小伟的人,是她目前惟一的希望。
但是这希望的背后,却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本应比血更浓的亲情,早就变得比纸还薄。
她忽然的觉得好累,争了这么多年,拼了这么多年,在国外时,她就有了一种身心俱疲的无力感,回国,只是因为爷爷的恳求,只是因为那一份希望,但是这一刻,她只想睡觉,搂着小伟,吞下泪水,好好的睡一觉,他们的床很暖和,厚厚的被子,软软的枕头,躲到里面,似乎就安全了,像结茧的蛹一样,等睡醒之后,一切就回到正常轨道了,她多么希望接下来可以这样,可是等待她的现实是什么,这只是奢望,睡之前,她还要再做一件事。
算了,她想,争这么多权来干嘛,争这么多利来干嘛,这几年,她活得这么累,这么辛苦,几乎是心力憔悴,既然马家的人都这么喜欢这家银行,喜欢藏在那里面的钱,就让他们去争吧,她不管了,鱼死网破,你死我活都不管了,她不要了,她只要她的小伟好好活着,其余的,都不重要了。
“好,我答应你。”马颖琪轻轻的说,用力眨了眨双眼,那些滚烫的液体,一点一点消失不见,她不能哭,至少,现在还不能哭。
一个星期后,阮系源连同阮家以及阮氏的所有资料全都摆在了她的书房,包括阮氏的发展,阮系源的成长经历,甚至——他们所有人的感情纷争。马颖琪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三夜,她几乎可以背出资料上的所有内容,际系源的背景关系太厉害,从这一方面下手,她几乎全无胜算,研究来研究去,阮系源最大的弱点只有一个,那就是一个人——言沐。
脑中又响起了尔岚给她讲的那些故事,关于那个男人,关于那个阮系源。
她想,老天还是给了她一个希望,如果没有遇见尔岚,也许,她对阮系源的感情,不会分析得这么透彻。
“你觉得他真的爱过你吗?”她曾经问过韩尔岚。“我觉得,他只是移情作用,尔岚,为了这么一个根本不爱你的男人,我真替你不值。”
当时韩尔岚和她正躺在草坪上晒太阳,阳光很暖,照得人昏昏欲睡,她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就在她以为韩尔岚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听见她若有似无的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爱过我,也许正是你所说的,他只是移情作用,也许我胃病发作时的模样很像言沐,也许我的笑容是他从言沐那儿从未得到过的,也许他只是迷恋我对他的温柔并把那幻想成言沐对他的,但是,我留下这个孩子,并不全是为了他,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孩子,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份,我不想舍弃他……”
当时她们两个的注意力都放在孩子上,很快就围着孩子聊开了,只记得那天吃饭时,韩尔岚看着面前的食物说:“其实,我想阮系源和我相处最后的那几天,更多的是愧疚,连他自已也发觉有些事逃避不下去了,伤害是难免的,所以越发的对我好,华衣美食,他能想到哄女人的所有手段,可是他不会知道,这些东西,从来不是我想要的,我们之间,无论怎么样,都只会剩下伤害……”
愧疚!
马颖琪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一笔一划,分外用心,每划一笔,脑中的念头像拨开浓雾一般渐渐清晰,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