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对他和他娘都很好,一直喜欢带着他到处玩儿,邻居都说他们像亲父子似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小六叔很好,他也很喜欢和他在一起,可是……小六叔的在娘身边的出现每每都让他感到很不舒服——尽管这点总让他觉得自己很没良心——就仿佛最喜欢的娘会被他抢走似的。要是娘愿意,他倒也可以忍受的,可是……
他见过娘半夜三更坐在院子里,就那么呆坐着,什么都不做——除了哭。他去问宋叔——当然,这个三十岁的大叔执着地要他叫他哥哥——在叫了十数遍“哥哥”之后,他才告诉他,娘是想爹了。他没见过爹。
他觉得,让娘哭的爹一定不是什么好爹,可是,让娘不哭的也许只有这个不好的爹了。所以,他不喜欢别的男人对娘笑得很大很勤。他们没办法让娘不哭。
小孩子的直觉有时候真的有些可怕。
曾梦痕抬眼看了看天。
其实,也该给小毛孩找个爹了吧。也不知道是不是缺父爱,这孩子可真够别扭傲娇的,当然,还有早熟。
好吧,也很体贴。
“小毛孩。”她忍不住低声喃喃了句,摇了摇头。
此时,她还不知道,人快来了。什么?你问是谁?还有谁啊……
“多谢。”曾天佑微微低了低头,一副谦和有礼的样子,心中激动却抑制不住,快步离开。
六年了,每每听到什么可能的消息,他总会这样……尽管多半不过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罢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怎么办啊,即使找到了,那该怎么办啊?他不知道该怎么让她消气……他没指望得到原谅。
她对他那么好,他却除了伤她便什么都不会做了。
仍旧习惯性地给自己做的混蛋事记了帐,他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展了轻功,向方才问到的方向飞快地掠去。
“您知道一个孤身带着孩子的曾姓女子吗?”
有时,上天待他当真不薄。
“曾姓?”被陌生人忽然问道的燕小六(作者承认她顺手抓了个名字就用了)愣了愣,正想答话呢,却没想曾屠忽然从店里跑了出来,“小六叔,娘要你抓药——这位是?”五六岁的孩子,却显得比同龄人老成得多。
曾天佑看着他,和善地笑了笑:“我不过过路,找人。”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样子也的确很符合匆忙赶路的过路人的形象。
“哦。”曾屠显然缺乏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好奇心,转过头去正想向燕小六重复他娘的吩咐,却还是忍不住又将头转回去,“你找谁啊?”
……好吧,缺乏不代表没有……
然而,燕小六却在曾天佑开口前接了话茬:“没这人。”说着,又顺手拉起曾屠的手,“行了,咱们抓药去吧。”
实际上,燕小六老实人当惯了,真的不适合说谎。曾屠皱着眉头,看他神色有些闪烁。而这点,就连五六岁的孩子都看得出了,何况因为做久了下位者,习惯了察言观色的曾天佑?
他却没多问,只是佯装转身离开,然后在脱离了他们二人的视线之后悄悄尾随……这实在距离他看到那人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娘,”他跟着拿着药包的孩子走去前厅,接着,他随着那孩子瞄去前厅,然后……就全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总是这样,每次见到她都是。
六年了,他终于又见到她笑了。
心里一颤,他慌忙躲在门后,只觉得心跳得让他仿佛喘不过气来……
他看她叫那孩子“屠儿”,哦,那是他儿子的名字吗?
六年,连徐宁都找不到她们,他终于找到了……
真美啊,比以前还漂亮……不对!没有可比性,她什么时候都是最漂亮的那个……
他紧紧抿着嘴,忽然……头一次的,眼眶发热,想哭。实际上,他也这样做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六岁以后第一次哭,理论上讲,从小被作为没感情的工具培养的他早该被调、教得不知眼泪为何物了才是。
他没想到会有人在身后忽然拍他的肩。猛地一惊,他顺手卡住身后人的喉咙,心中亦是一凛:他居然连有人在他身后都没有察觉。
这样的念头让他下意识认为对方也是习武之人,手下便没留情,直到看到对方竟是之前被他问路的那人,心中亦是犹豫了下,才松开了一点手劲——杀死本地人麻烦会不少,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人在她店里做事,死了一定会吓到她的吧?
“你是谁?”他微微眯了眼,压低声音道。
“来店里帮忙的……”燕小六的腿有些打颤,回答道。当然,心中腹诽也忍不住一闪而过:“这话分明该我问你吧?”
“你要是求财,那,那你放手,我这就拿钱给你。要是求色……”燕小六的喘息有些费力,咬了咬牙,“屠儿他娘年纪也不小了,你何必……我这就给你拿钱,南边新开的那……怡……怡啥阁的,听说新来了不少姑娘……”
曾天佑把手给放开了。为了不惊扰前厅的女子,燕小六压着声音低声咳嗽着。
“你是她什么人?”曾天佑忽然问。
“我?”事关朋友的安全,燕小六就不得不用尽一切气力说谎了——不知道女人已经嫁人还有儿子了,这种事能不能让面前这个盯着她看个不停的男人性致减一减,“那是我女人……不然我没事来店里做什么?儿子也和我熟得很,还有……”
老实人说谎通常会喜欢添加一切自认为会让人更加信服的细节,这通常会让谎言显得更为拙劣,然而在此时失魂落魄的曾天佑眼中,这效果……显然不错。
燕小六就看着面前的男人闯进来一趟却什么都没有取,低着头离开。连旁人都无法忽视他的悲伤。
不知道新开的妓院具体是什么名字,而且也很不会说谎……应该不算个很差的男人,就是胆子也太小了。
而他身后的燕小六联系了下前后,忽然就隐隐猜到这人是谁了……曾妹子过去的那负心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燕小六后怕地揉了揉被掐得青紫的脖子。
“小六哥,你……什么意思?”曾梦痕紧紧攒着衣。
“也没啥……就是想问问,孩子他爹,是不是大概比我高大半个头,长得结实,还有……”他又忍不住摸了摸脖子,“力气特别大?”
曾梦痕不自觉有些发愣,半晌才开口:“小六哥……你今天,见着谁了?”
“那就是是了?”看着女子明显的默认,燕小六轻叹口气,“要真长这样,那今儿他八成来找你了……哥也是错了,这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出身的,我拍了下他的肩他就掐我脖子,我给吓着了,就没想起来啥该有的事儿……然后我就骗他说……说我,咳,我知道这么说损女孩子名节,就骗他我是你……那啥……”男人又咳嗽了两声,“你要和他复合,我就跟他解释去。”
“不用。”燕小六话音刚落,曾梦痕便接过话茬,“小六哥若不嫌弃,一直这么说也没事。”
“啊?”燕小六被着实吓着了。
曾梦痕便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不清不楚地,连忙解释:“我不想再看到他……可是他现在肯定还赖在附近不走呢。小六哥,咱几年的交情了……就装装?”
“我倒是不在意,可你女人家的名节……”
“比被臭虫缠着好。”曾梦痕道。
37
37、欺负你折磨你
忠犬,更可欺啊……
曾梦痕轻轻拍了拍自己笑得有些僵硬的脸颊,唇边笑意不减:“这个是……”
不得不说,宋丹青真的是个神医——虽然起了个画画的名——医术实在不是盖出来的。这小镇子里解决得了的解决不了的,到了他这里都是先一通妄自尊大的臭屁话,然后随手诊病。这眼睛看不见,针扎得却都不是曾梦痕这15视力敢比的。
这让顺理成章地让作为宋丹青唯一徒弟的她也很受欢迎,也直接造成了现在的情景……人山人海。
小病她诊,大病宋丹青治,这是开店的时候就制定的规矩。这规矩表面看起来是不错,可问题是……
这位大妈,这种咳嗽两声打个哈欠真的不是病我是认真的并没有在忽悠你……我懂了我给你开点儿补药= =
而宋丹青?
这货还在午睡吧,从昨天中午“午睡”到现在来着。
混蛋我是被你给坑了吧宋丹青,你欺负我没经验我怎么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小病……
扭头轻轻喘了口气,
眼见着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她很庆幸她开的不是饭店之类人来不完的地方——她叹了口气,揉了揉一边一直帮忙也累得不轻的小屁孩的脑袋,顺手将他抱起来,正打算回屋好好休息下呢,就见着宋丹青跑出来散步了。
真悠闲!
忿忿地想着,她扭过头去不看他,意料之中对方闲得无聊就不会放过逗弄她的机会,却没想到这次居然……下红雨了?
“很辛苦?”宋丹青问她,似笑非笑。
曾梦痕的第一反应自然就是这货吃得太饱来逗她来了,抱着孩子扭身就要走,却不料身后男人接着道:“太累了这两天就招个帮手吧,也不差那点儿钱。”
这回,曾梦痕有反应了,她认真地看着怀中的曾屠,道:“屠儿,看见了么,这就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于是,又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留下宋丹青在站在那里面部抽搐,他就知道他不是做好人的料。
哼,他可是仁至义尽了啊。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第二天,找帮工的告示却还是贴了出来……
而来应聘的人也着实不算少,毕竟这在药店做活怎么都是比种地轻松,工钱听说也不会少。
于是,充作主考官的曾梦痕没想到自己挑花眼的时候没有出现在挑相公,而是挑小工……
说起相公……
曾梦痕的手紧了紧,扭头看了看一旁勤快地忙里忙外的燕小六。老实厚道,勤快肯干,不管怎么看都很是个好丈夫的人选——这是之前的想法。
他真的来了么?
曾梦痕微微眯了眯眼,看着面前来应聘的人。她不太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为了点不晓得是什么奖赏就轻易将她的性命拱手奉上,这样的男人,理论上讲,她应该果断地一脚踢开的。可是,这心里的期待是什么?
喂喂!这么圣母的话,不光是读者,就是她自己都想抽自己几巴掌了好吧?
可是……
他为什么要来找她?
她瞒过了所有人——当然,宋丹青牌牛皮糖实在不是能轻易甩掉的——她自信徐宁大概也并不知道她的去向,在加上他六年才来到了这里。那么,他来找她费的工夫定不会太浅……或者说,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他是如何捞到的呢?
既然没有被桃红拖累成功跑了出来,他完全有能力让自己过得很好。如果说找她一时是良心偶然发现将她做了备胎,那么谁会为了一个备胎找寻六年?
不对不对!
她摇了摇脑袋,只觉得自己的思维越发偏离她不喜欢的那个方向了。努力回归了现实,她抬头看下一个应聘者,顿时微微愣了愣。
面前的男人颧骨突出,脸很是消瘦的样子,肤色蜡黄,看起来很是厚道——当然,这是一张很陌生的脸,曾梦痕发誓她没见过。他身材高大,低头看她,讷讷道:“我来找活儿干。”
哦?是么。
曾梦痕忽然笑了,审视了下对方隔着单衣可以看得清楚的肌肉块,轻声道:“要多少工钱?”
“您、您看着办吧。”对方仍是极憨厚的样子。
曾梦痕又笑了笑,挑了挑眉:“照你这么说,没工钱也行咯?”
“行……不、不,不行。”男人似乎有些紧张,“没工钱不行。”
“哦,那月钱一文。”曾梦痕看着他,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她眸中神色竟像极了猫逗弄捉到手,哦不,是自己找上门的耗子。
男人愣了愣,思索了下,摆了摆手,“那也不行。我得要钱……要钱,要……娶媳妇的。纸上不是说工钱高么?我、我……”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