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自然只有开心。他并不知道方才电话里,秦筝跟他妈妈有了那样一番较量。
秦筝伸手给子楠擦汗,没有直接用包包里的纸巾。小孩子的皮肤都很幼嫩,秦筝不舍得用那些加了漂白剂的工业制造出来的纸巾去接触子楠的皮肤,“子楠也累了吧?想喝什么,小婶婶这就去买。看见那边有冷饮亭么?什么都有卖的!”
子楠小兔子似的笑起来,“小婶婶,真的可以么?妈妈说不许喝带糖的饮料,不然牙齿会坏掉——小婶婶真的允许子楠喝那些饮料么?”
秦筝笑开,抚着子楠的头顶,“只要你答应小婶婶,喝过了那些饮料之后要立即用矿泉水漱口;而且回家后要第一时间去刷牙。”
“嗯!子楠一定做到!”子楠郑重点头,像是小小的男子汉。
秦筝心已经柔得仿佛化成一滩水,“子楠说,想喝什么。什么都可以。”
子楠凝着远处的冷饮亭,渴望地说,“要喝橙汁、苹果汁……还有可乐和醒目,好不好?”
“哈,要那么多!”秦筝忍不住笑开。
子楠抬起小小的眼睛,“小婶婶,子楠是不是很过分?”
“哈……”秦筝忍不住又伸手去揉了揉子楠的发顶,“子楠没关系。你是男子汉,想要什么就应该直接说。小婶婶只是感叹一下,并不是在拒绝。你稍等,我马上就来。”
秦筝含笑走向冷饮亭去,忽然街心公园外就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
秦筝抱了几瓶饮料走回滑梯去,却看见几位警官冲进来,直奔子楠!
秦筝惊得愣住,电光火石之间,那警官已经发现了秦筝,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秦筝?我们收到幼儿园的报案,说有人企图劫持龙子楠。请你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
秦筝抱着满怀的饮料,回头去望滑梯上的子楠。
子楠的目光也正穿过滑梯的栏杆缝隙,沉静却又困惑地投下来,落在秦筝面上。
不……秦筝心底嘶叫:她不想让子楠看见这一幕,她不想将孩子扯进来!
“走吧!”警官说着丢开那些饮料,就要带秦筝走。
“警察叔叔,你们是坏人!为什么要抓我小婶婶,为什么要丢掉我小婶婶给我买的饮料!”子楠的童声忽然在滑梯上传出来。
警官也是一愣,“小朋友,你知道她是谁,她为什么要偷偷带走你?”
“她是我小婶婶,是我小叔叔最爱的人!不是小婶婶带走我,是我跟小婶婶偷偷约定好,要她带我来街心公园玩的!妈妈从来不许我出门,不许我来玩,我这才跟小婶婶偷偷约定好……”子楠小小的男子汉,挺起了胸膛,目光明净。
秦筝的眼泪一下子滑了下来,在阳光明晃晃的光晕里,仿佛又看见龙天翔笑容闪亮。
“是啊,警官,你们是弄错了呢。”旁边忽然响起林竹的嗓音。秦筝回头,林竹拎了一篮子蔬菜,笑着走过来。
“也是我老太婆记性不好,我今天傍晚正好有事,就拜托秦筝这孩子帮我去接子楠放学。结果我自己给忘了,买完了菜,还如同往常一样去接子楠,发现子楠没了,还以为子楠出事……真对不起啊,都是我这个老太婆的错。”林竹笑容温暖,语态安详。
“哦,原来是这样么?”警官们狐疑地看了看林竹,又看了看秦筝。
冷饮亭的老板也跟着咕哝了一句,“这位小姐陪着那小帅哥在这边玩了很久了,小帅哥高兴得跟脱了缰的小野马似的。你们没看见那孩子一头的汗、一脸的兴奋啊……还说这是绑架么?”
警官们只能作罢,回头将出警记录给林竹,林竹签了字。警官们跟秦筝嘱咐,“以后就算孩子跟你约好,可是也别再做这样莽撞的事情,至少要跟家里都打过招呼再玩。”
秦筝赶紧点头,“一定一定。辛苦警官们了。”
警官们离去,警灯响着渐渐消失。秦筝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转身便抱住林竹。子楠也懂事地走过来,握住秦筝的手。
“好了孩子,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明白。就算不是为了你考虑,我也要为子楠考虑。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没能让海生和天翔走出他爸爸的阴影;同样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再让它发生在子楠身上……我会好好守护我的孙子,不让仇恨扭曲了他。”
秦筝流着泪向林竹道歉,“妈,您知道,我并不想伤害子楠……”
林竹拍了拍秦筝的手,“我懂,你只是要用子楠来提醒张曼盈一下。女人这一辈子不止是要活在男人的仇恨里,女人不该忘了,自己还是母亲,要将爱传授给自己的孩子……”
“秦筝,别难过了。我一直忘了告诉你,其实我也早已经将你当做我的孩子。小二这一生只爱过你一个姑娘,如今小二不在了,我也依然将你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待——我会替小二尽一份心,不让你受到伤害。这是我这个当妈的,唯一能告慰小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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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点前后第二更】
正文 结局篇10:今晚就要(更2)
【记得翻页哟~~】
秦筝听说张曼盈卖掉了皇天公司,要带着林竹和子楠回加拿大的消息,她捏着电话,半天没说出话来。
林竹在电话里轻声说,“这些都是为了子楠着想。龙家的事情虽然早已经结束,可是子楠在这个城市里还是会受到流言的伤害。他现在还小,还不懂,只是将听来的话回来问我和他妈妈;等他再长大几年,他就会为此而难过了。所以我们决定,还是离开吧。子楠就是在加拿大那边出生,他对那边比这边更加熟悉。”
秦筝深深吸气,“可是妈,您的年纪大了,如何还能背井离乡?更何况,天翔他们的骨灰还都在这边的墓园。”
林竹轻轻一笑,“是啊,当年在加拿大,能够叶落归根一直都是我最大的愿望——可是回来了,心却也更清醒了,其实对于我们这些老骨头来说,埋骨在哪里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含笑看着子孙们都能快乐。所以为了子楠,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
“妈……”秦筝的泪流下来,“对不起。”
林竹笑,“傻孩子,记得给我打电话。如果得了空,来加拿大玩儿。”
电话挂掉,有两份快递送来。
秦筝先拆开了其中一份——墨绿衬黄缎子里儿的锦盒里,一支玉镯灵气通透。正是那年跟随龙天翔回加拿大,林竹从手腕上褪下来送给她的那一只。后来跟龙天翔婚事告吹,秦筝便将玉镯航空邮递回加拿大,还给了林竹。没想到此番林竹再度离开,竟然又将这手镯留下给她……秦筝明白,林竹这一去,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老人自有天命,这何尝不是老人最后的一份馈赠?
秦筝擦掉眼泪,再去拆开第二份邮件——如果说第一个邮包已经让秦筝震惊,那么第二个邮包更是让秦筝久久无法呼吸……
邮件里是一份文件,文件上签署了张曼盈的名字。文件的内容是将皇天公司转到秦筝名下!
是听说张曼盈卖了皇天,秦筝还在好奇那个接盘人会是谁,因为那人未来将成为星海的最大对手。却没想到——这个人会变成自己。
张曼盈在文件里还放了一张小便笺,草草几个字:“皇天是天翔的,我知道他更愿意留给你。”
秦筝眯了眯眼睛,有点点不能理解张曼盈这样突然的改变。虽然她相信,龙天翔的心愿的确是这样的;但是张曼盈肯放手,这就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再翻翻邮件,一张纸无声飘落下来,是一幅蜡笔画,画上是小男生在滑梯上玩,手里抱着好几大瓶子的各种含糖饮料。小男生乐得脸上开了花……
秦筝的眼睛湿润了,她明白,那是子楠画的画。画纸边缘,是子楠稚嫩的笔迹:“我在中国,最快乐的记忆。”
“小婶婶,我喜欢你!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字迹像是扭曲的小蝌蚪,有的词汇用的是英文,有的是拼音……可是秦筝却逐字逐句读懂了那颗童真心灵里的情谊。秦筝的眼泪落下来,心中隐隐懂了,为何张曼盈会甘心将皇天让给她……
女人终究是女人,再狠心的女人,也总会是慈祥的母亲。秦筝利用了子楠来解决眼前的困局,没想到那个小小的男生给予她的,远比她希冀的要多。
子楠在最后还加了一句话:小婶婶要生小妹妹哦,子楠长大了保护她!
秦筝哭得再难自抑制,仰天望向碧朗的晴空,喃喃地说着,“子楠,好孩子,谢谢你……小婶婶更对不起你。等小婶婶生了小宝宝,一定会让她跟你做最好最好的朋友。”龙、秦两家的仇,在她这一辈仍然没解开,希望下辈子、下代人,终究能够解开。
秦筝回了秦氏大宅。
碧笙醒来后,坚持要搬回秦氏大宅来,死活不肯跟秦筝一起住在慢活山庄。好在慢活山庄已经上了轨道,秦筝聘请了顾秉伦做理财顾问,又聘请了专业的经理人。做慢活山庄对于她而言,慢活是目的,赚钱根本不是她当初的希冀。所以当这爿生意越来越赚钱,秦筝反倒要转身,抽身而退。
这一辈子,她只想要经营好一个男人、一个家庭就够了。别的,都不重要。
周韵看秦筝回来,淡淡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就算秦筝已经努力要忘记爸的死,可是周韵却似乎还被困在那个死结里,走不出来。秦筝只能望着周韵的背影轻叹,希望周韵也能够坦然跟她露出笑颜来。就如同那些少年岁月,周韵是她的碧云姐,在碧笙和她之间添油加醋,或者活活稀泥,总有快乐记忆。
宋妈赶紧张罗做饭。
秦筝走到二楼去,趴在二楼平台的茶几上,用一张白纸写:
1、担心张曼盈,担心牢狱之灾,我给你搞定。我看你还有什么借口!
秦筝写完,将这张纸贴在碧笙的房门上。
秦筝明白,那张纸上肯定不止“1、”,一定还会有“2、”、“3、”,甚至更多。碧笙现在的死样儿,一定是他心里还有解不开的疙瘩。
秦筝贴完了,只能双手叉腰摇头。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死都死过一回了,活过来还这个死德性,什么都自己扛着,他以为他是大力金刚啊?
其实她能做很多,甚至比他做得还好,可是他就是不肯让她负担责任。讨厌,大男子主义,沙文猪!
深夜碧笙回来,无声上了楼梯,见了门上贴的纸,便忍不住笑开。伸手松了松领带,轻轻无奈地摇头。
张曼盈突然的收手,让碧笙也很是措手不及。他已经暗中开始布置防线,结果防线布置好了,洪水却自动退却了。
这个世上能够完全跳脱他的猜测,以无厘头方式出牌的,想来也只有秦筝了。不过他是真的好奇,秦筝究竟是怎样做到这一点?一个想要报仇的女人,其实是不可理喻的,甚至比龙海生还要难缠几分,因为他是男人,无法去揣度一个女人的心思——可是这样一个女人,竟然能够心甘情愿地主动放下一起,真是不可思议。
碧笙站在门前,在壁灯幽幽的光雾里,还是忍不住偏了头去看秦筝的房间。
他前脚搬回来,她后脚立马带着宋妈和周韵跟着搬回来。就好像那个此时被商界津津乐道的慢活山庄,完全与她无关,说放下,毫不留恋地就转身。
她的态度他明白,她已经划清了道道儿:死缠烂打!
耳边又回荡起秦筝那娇软慵懒的呢喃,“碧笙,给我一个宝宝吧……”
碧笙的心就是一颤。这样的夜深人静里,想起她那样娇媚的话,他这不是活活准备让自己今夜睡不着么?
烦恼地推开门,碧笙决定先去冲冷水。
隔着房门,碧笙的脚步声停下,良久。房间内的秦筝已经紧张得心都要蹦出来。
知道他就是在看她贴在门上的那张纸。
可是,用不用看那么久啊——不过他看得越久,这家伙的破绽就露得越大。如果真的是全都忘了,那么她写这样一张纸,他干脆不明所以地直接死掉扔了就好,又何苦几个字都要反反复复思量这样久?
终于,门响。门外大厅里幽幽的壁灯光从门缝里泻进来,一线柔黄。
秦筝悄悄睁开眼睛去看碧笙。他颀长的身形站在门前,身上正好明明暗暗披满了那线柔黄的光晕,显得他如刀刻笔划的轮廓,略显出一丝柔软。
他已经很久没跟她笑过了。整天绷着脸,像是她欠了他八百吊。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