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得同他说话了。
    “怎么不会?”龙井见嬴政不说,自己就上,“我们还查到了郭开的小账本。赵国有灾,国库曾出一百万钱赈之。而其中,五十六万都被郭开扣下来了。剩下的四十四万……经过层层盘点,最后漏到百姓手中的还有多少?”
    “迁王不知道有没有算过一笔账,”他时时刻刻要为大秦卖安利的破毛病又出现了,“你原本坐拥七国最多的名将,可为什么却是最先亡国的君主之一?当年你派郭开去看廉颇确定他能否出战,你可知道,就这一事,郭开收了多少钱?两百万!外加十六个美女。他收了这些,回来当然和你说廉颇将军不好。”
    “若你能稍微长点脑子,多听听其余大臣的话,又怎么会害苦了你的百姓,让那些将军死在刑场,而非战场?老实说,我们替天行道就是为了让百姓少受苦,否则在你手上折腾下去,一个个卖儿卖女,易子而食,他们还能延续多久?等你到了咸阳你好好看看,同样是百姓。我大秦治下,百姓不仅能识字,有衣有饭食!”
    龙井若不过顾虑到赵国百姓也在跟前,太辱骂迁王可能会激起他们的反叛,还想再骂狠些呢。
    迁王有心反驳,却又不敢,只能埋头不语。
    龙井得意地笑了。转头正想在得意地看看嬴政,却见他正一眼不错地看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额,说不清的东西。
    王翦心头轻叹一声,上前在嬴政耳畔轻言:“王上,大将军他总是这样,额,没有恶意的,习惯就好了。”
    嬴政笑了:“这样很好。”
    “你看我干什么?”或许是被嬴政看的有点心慌,龙井竟忘了这场合不同,出口便是一句质问。
    然后他听到了吸气声,和赵民幸灾乐祸的嘘声。
    谁都知道,君主的权威不可逆,谁都在巴望着看龙井的下场。
    然而,他们太天真了。
    一向在秦国人心头是英明神武,沉默寡言的秦王。在赵国人心头是凶神恶煞,喜怒无常的秦王,竟在听到这句质问后,轻笑了一句:“哦,看你好看。”
    ‘稀里哗啦’
    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好看?”龙井蹦起来喊,“男人能说好看?你可以夸我英俊,可以夸我风流倜傥!就是不能说我好看。”
    他吼完,想了想,补充:“哼,你才好看呢!”
    幸好秦王的脑袋还没秀逗,再和他争辩下去,这献俘仪式就要变成笑话了。
    秦王努力咳了咳,力图恢复威严:“大将军,不可胡闹。”
    “胡闹你妹啊!”龙井吼完,忽然发现四周俱静。
    他一愣,继而笑笑,往秦军众索去,力图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弱:“哈哈哈,献俘仪式还没结束吧?你们忙,你们忙!”
    众人终于忍不住,崩了脸。
    直到下头一个小兵没绷住:“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笑了,就连迁王的脸都有点变形。
    赵民在这一笑之中,也议论起来:“秦王好像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还能和将军开玩笑呢?”
    “是啊,是啊,好像挺平易近人的。”
    “不知道我们会遇到什么,我们毕竟不是秦国人,会不会受欺负……”
    “想点好的,或许,我们的孩子也能和人秦国的一样,念书认字呢。”
    “念书有啥用?能吃饱不饿肚子就好了。”
    ……
    笑声虽十分猛烈,但这笑声中的低声议论,却也被秦人听在了耳中。
    最明显的是,当迁王被送上去往秦国咸阳的马车之后,原本以为会更加棘手的抚民之事却做的开始顺利起来,赵国人脸上也开始多了几分期望和雀跃。
    是夜,嬴政放下了手中竹简:“没想到这么一闹还真闹出了点好事,歪打正着让赵国人对我大秦不那么抵触了。或许他说的对,我应该一视同仁,对赵国百姓稍微公平些。”
    “阿政?”龙井推开了门。
    秦王身边的亲军对他很熟,是故,见他来了,直接让他进来,也不通报一声。
    “怎么了?”嬴政看向他笑了。
    “你明日要回咸阳?”龙井问。
    “是的,”嬴政很显然明白了他的来意,他皱了眉头,“你不回去?”
    “我要留在赵国抚民。”
    “赵国有王翦。”嬴政不待他反驳立刻又道,“若不回去,下次就不要领兵了。”
    “下次?”龙井蹦了起来,“什么时候?打哪儿?现在我大秦军士疲惫。可经不起折腾啊!”
    “此次收缴了赵国国库和赵王私库。我将这些钱财一部分给了百姓,一部分用来劳军。剩下的同郭开等人的私财一起运回秦国,为养兵之资。”嬴政说,“郑国主持修建的水渠已经修了一些,有些兵力可以暂时抽调出来用了。”
    “郑国的水渠!”龙井眼神一亮。
    “是的,”嬴政发现了他的兴趣所在,“我正想亲眼去看看,你不想去吗?”
    “去去去。”龙井立刻说,“明天走对吧。好,我们去看郑国修的水渠,安民之事就让王翦做,他厉害,能者多劳!对了,我们下一个打哪里?”
    “燕国与魏国中的一个,但是现在大家几乎都倾向于先攻打魏国,毕竟当年魏国曾犯我边城。”嬴政说。
    “是的,先打魏国!”龙井安静下来,眼中是仇恨之色,“当年渑池城中,遍地血色……”
    嬴政听着他回忆当年那场血战,回忆当年他在渑池城中,浴血杀敌……
    他们心头几乎都确定了一件事:先灭魏国,一雪前耻。
    然而,非常有危机意识的燕太子丹却不这样想。
    此时的燕国蓟城王宫。
    “太子想好了?”鞠武叹息。
    太子燕丹叹息一声:“老师,我不懂,为什么秦国的军队看上去那般笨拙,武器装备也不如赵国,可……赵国却被灭了。”
    鞠武深知自己的弟子不可能是真的在为赵国忧桑,他立刻问:“你昨日在上谷阅兵回来可见到了什么?为何如此大发感慨?”
    太子燕丹一言不发。
    鞠武等不到他的回答,只能继续说下去:“唉,兵在精不在多,螚战与否更在将身,而非兵力。所谓猛虎率群羊,群羊变猛虎;羊率群虎,虎亦都变成羊了。若赵王不换掉李牧,秦军想必就不会赢得那么容易了。”
    “这正是我最担心的。”终于,太子燕丹开口,“燕国没有良将,莫说李牧,就连秦国的王贲、李信这种猛将都找不到。而秦国如今的大将军,更是传的神乎其技,说他什么可以保证秦军不死。难道说,天注定要亡燕?”
    “你错了!”鞠武说,“秦国的大将军若真如此神奇,秦国怎么会有伤亡?我认为比起那无稽之谈而言,秦国大将军本身才是个麻烦人。你想想,李牧已然五十余,带兵三十年许。堪称鬼才,其人怪谋频出,而这秦国的大将军,却能同他见招拆招,最后若不是那大将军年纪太轻,他与李牧,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太子燕丹闻言,又是一声长叹。
    鞠武见弟子心烦如斯,终于忍不住了:“其实,这也未必。其实,我们如今便有一个大机遇。”
    “啊?”
    “秦国因屡犯军法,抢夺百姓财物的叛将樊於期,他判出秦国,便来投靠了太子。如今太子只需速派人护送樊将军暂时去匈奴躲避,这样可以灭绝秦的藉口。然后要求主上以昔日和秦庄襄王的交情,卑辞厚礼向秦王政示好,以缓和紧张情势,再暗中设法联络韩魏余留势力,南方设法说动凄楚联盟对秦,北方用重金买通匈奴给我支援。形势一成,秦即不敢轻举妄动,然后再慢慢策划报复的事。”鞠武侃侃而谈。
    “我等不了!”燕太子丹却说,“那费时太长了,其实我刚刚也想起一件事来。秦王政年二十二,仍未大婚,未大婚,也就是无子。其人无同胞兄弟,那么秦王若死,秦国势必大乱。”
    “是,可是,秦王怎么可能会突然死掉?”鞠武睁大了眼,“太子,您是想?”
    鞠武心头大乱:这简直是将国事当儿戏,不走正途便走邪道。但燕太子丹为人心性鞠武再清楚不过,便不能说出。
    他心头大乱,却明白自己是燕人,若太子真的决定了,也只能尽力帮着太子:“太子这种做法就不是老臣智所能及的了,不过老臣可以介绍一个人给太子,那就是田光先生,他为人智深而果敢,太子可以找他商议。”
    燕太子丹大喜,连连催促鞠武将田光的事多说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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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5 章
    蓟城,高楼之上。
    有三人在击筑而唱。
    左侧的那个身体瘦削,看上去有些苍老。右侧的那个蓬头乱发,脸上虬髯横生,看不出任何年龄,加上别人都不知道他的来历,只看到他每天在市集杀狗卖肉,大家都叫他屠狗者。
    中间的那个面向平凡,有着一张普通的大众脸。
    此时,左侧的那个正在击筑为奏,中间的那个正在即兴高歌:“今夕何夕兮,离情依依,别离再无聚兮,怎当未离?白云处处兮,皆为尔家。我心悠悠兮,何去何从?!”
    那屠狗者听得落泪,从怀中抽出一把杀狗的牛耳尖刀:“好兄弟!此去齐国,高山流水,不知何处能再遇知音如你二人!或许,将再无了吧?酒来!”
    他举起酒坛,狂饮而下,然后拿起尖刀拍桌而唱:“尔舍不得兮,我却舍得,无常人生兮……”
    “荆轲先生可是在此处?”楼下忽有人大喊。
    荆轲细细一辩,立刻起身:“田光兄?”
    楼下人听了声音,慌忙奔至楼上:“荆轲兄,我寻你好久,快快快,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快随我去,快啊!”
    “我知己今日要离开赵国……”荆轲不愿同田光离行。
    “哎呀!”田光跳脚道,“此事非同小可,乃与家国天下相关!”
    荆轲再不犹豫,同两位友人告别。
    “慢着,”左侧那瘦削男子起身,“荆轲兄若有需要,请随时找我高渐离。”
    荆轲一怔,继而下拜:“好!”
    田光拉着荆轲一路疾行,很快便入了自己家的后门。
    “到底是怎么了?”荆轲终于忍不住。
    “嘘,”田光压低了声音,“燕太子丹来了,他想请你做一件事。”
    “啊?”
    一刻钟后,三人已然喝酒吃肉,称兄道弟起来。
    荆轲出身卫国官宦世家,父母早亡,他年少时曾以治国之术游说卫国国君,但是卫国国君没有采用。之后秦国攻打魏国,将魏国某些地方联通卫国一起划入秦国版图,改为秦东郡,卫王也沦为了边疆野王。
    荆轲心怀旧国。周游列国企图游说诸侯国抗秦,以复兴卫国。然而,现实却让他一次次失望无比,最终只能寄情于美酒。
    如今,他终于有了机会,可以尽情的批判时事,发表自己的见解。
    田光唯一的孙女儿田喜此时便在一旁伺候三人饮酒。她时不时深情地看着衣冠渐渐不整的荆轲。
    “秦国灭赵之后,亡魏不过转瞬,并吞赵魏之后,齐楚皆危矣,看样子秦国统一天下,最多不过十年。”田光故意叹息,“秦国律法严峻,可令人骇闻的是,韩赵两国遗民却被善待。如此一来,这简直……”
    “百姓性贱,被狡秦善待几日,竟逐渐慢慢遗忘自己的根底。更忘了自己同狡秦之间的深仇大恨,”田光叹息,“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