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他说不下去了。
    “王翦将军,您倒是说句话啊,哪有大将军一直跪着的?”有人看向王翦。
    王翦今年已快四十,战场经验丰富,做人做事更是首屈一指。他此刻轻轻捋着胡须,叹一声:“将军啊,慈不掌兵这话是没错,可是今日我才知道,有时候,适当地仁慈不仅能掌兵,还能激发出将士们最大的潜力。”
    “啊?”有人傻了。
    “你们看那些军士。仔细看看。他们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王翦轻轻道。
    于是,那些将领们真的回头看去,仔细想要在那些军士们身上找出不一样的地方。然后,他们找到了,再然后,他们的眼眶也都红了……
    自愿站出来赴死的四万军士自然不可能就全用。龙井同王翦商议后,将其中还未有子的剔除,将年龄太小的剔除,如此挑挑选选后,勉勉强强凑够了二十万。
    可带领这支必死之军的将领,却仍是没有选好。
    黄休周嗣各持己见,毫不相让。
    仿佛,这不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战役,而是一个毕生只能见到一次的大好机会。
    最终的争执结果,周嗣趁黄休不备,一个手刀砍晕了黄休,成功抢到了这个名额。
    “要说还有什么遗憾,”周嗣抢到名额后,笑了,“第一个就是没有好好抱抱我的孩子,多年征战,我除了知道他们今年多大,叫什么名字,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第二个就是咱们这次是去当诱饵的,不能多杀赵国人。除了这两点,老周我这辈子没别的了!”
    周嗣爽朗的笑完,方从怀兜里摸出一袋金子:“我攒的,这些应当是够了,大将军,我的遗书已经交给信使了,信使已然出发,这个忘了,您帮我交给信使一下可以吗?我家里还有个老母亲,阿雨她以后有得苦吃了,这个给她,让她少受点苦。真是的,嫁给我了,她就没过过一天好舒心的日子。没办法,没办法啊……”
    他终于哽咽了:“大将军,您说,这天下真的能统一吗?”
    不待龙井回答,他自己又说:“一定是行的,咱们大王雄才宏略,一定是可以的。我家啊世代征战,不过不光是我大秦,其他国家的人也好不的哪儿去,都是打仗死了一茬又一茬的。我来打仗,不是为了别的,就为了等我那两个混小子长大了,不用天天打仗,我也不要他们做别的,能耕田,知道孝顺阿雨就好,逢年过节的,给我烧点纸钱,行了,好了,这就够了!”
    “瞧我,说了那么多没用的,”周嗣自扇了一耳光,“不打扰大将军了,我先去那些要和我一起去当诱饵的兄弟们唠唠嗑。大将军,那个……我就不见黄老将军了,您等他醒了,帮我说一声,我周嗣混蛋,他要是脖子疼啊,身体不舒服啊,尽管骂我,没关系。”
    他说罢,留恋的抚了抚手中的钱袋子,然后将这钱袋放在了几案上,慢慢地走了出去。
    龙井终于张口,发出的却是难听的嘶哑之声,他拿起那钱袋细看,青色的袋子,已然旧的狠了,他看了好久,方看到了那袋子上绣着一个名字,约莫是什么雨。而那位置,正是周嗣放下袋子前,摩挲了好多遍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写哭了自己。流着泪写完。手伤着,但是就是很想写。ps伤口裂开了,但是我想写下一章。
    ☆、第 51 章
    当陷阱全部都布置好了之后,行动开始了。
    这一次,龙井留在了后方。因为前方诱敌之军,已不需要治疗。
    他们的责任,不是胜利,而是死亡。
    从来没有过如此煎熬的时刻。他颓坐于后方,却不知还能做什么。
    大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听到了纷乱的马蹄声。龙井抬起头来,见仓惶的秦军正满身浴血的带着几万赵军奔来。而赵军最前头骑着白马,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身后那赵字大旗是最正统的红蓝相间。
    魏国从晋国而出,自认承继了晋国正统,而晋国是王族诸侯,当然是周之火德,魏国便承继火德,旗帜服饰皆尚红色。
    韩国也出于晋国,但为了表示自己有特立独行的德性,便推演出木德,旗帜服饰皆为绿色。
    赵国亦出于晋国,却推演出更加特殊的“火德为主,木德为辅,木助火性,火德愈烈”的火木德,旗帜也就变成了七分红色三分蓝色。
    齐国较为微妙,姜齐以天子德性为德性,旗帜服饰皆为红色。但到了田齐时代,战国争雄,齐国需要自己的天赋德性,于是推演出“火德为主,金德为辅,金炼于火,王器恒久”的火金德,旗帜服饰变成了紫色。
    楚国是蛮夷自立而后被册封,很长时间里楚国是旗有五色而服饰皆杂,中原诸侯嘲笑楚国是“乱穿乱戴乱德性”。进入战国,楚国便推演出“炎帝后裔,与黄帝同德”的土德,旗帜服饰变成了一色土黄。
    最为特殊的还是燕国。论本体,燕国是正宗的王族诸侯,承继火德顺理成章天下没有非议。然燕国久处幽燕六百年,对周室王族不断衰败的历史刻骨铭心,独立之心萌生已久。燕国公族认为,先祖的火德已经衰败,作为王族旁支后裔的燕国若承继火德,这把火必然熄灭,要兴盛,须反其道而行之,于是推演出“燕临北海,天赋水德”,确定了燕国的水德。燕国之水是烟波浩淼的蓝色大海,于是燕国的旗帜服饰就选定了蓝色。
    在七大战国中,秦国也是崇尚水德,却不同于燕国的蓝色,以秦文公出猎获黑龙为由,以黑色为水德之瑞。
    只一眼,秦国军士便纷纷认出,那是赵国最正统的权贵才有的七分红,三分蓝。
    龙井看着人数锐减的先行军,心头来不及悲伤——
    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
    那些意气风发的赵国将士,在秦军心跳如雷的默数中,慢慢踏入秦军的口袋阵里。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龙井忽然站起身来,舞动他的双剑,一个袖气挥洒出去。然后是翔舞,在然后是风袖。
    “杀啊——!”他喊道。
    “杀啊——!!!”秦军将士纷纷站起身来,收紧了口袋阵。
    “杀啊|——!!!”原本溃逃中的军士们忽然转过身,冲向了身后的赵军……
    这场战,异常残酷。
    秦军已然红了眼,如同饿狼般冲向了赵军。赵军最初时的待怔过去,也是拼命厮杀起来。刀口卷了,从地上捡起长矛再战。长矛折了,便冲过去扑打、撕咬……
    龙井站在秦军后方为将所有技能全部泼洒出去,然后不断地龙池,不断地继续……
    这场血战,仿佛是一场悲怆的离歌。
    “将军!”有人喊醒了龙井,“将军,战役结束了。”
    龙井抬起头,只见遍地残肢。有一队脸上沾满血迹,穿着赵军服饰,扛着赵军大旗的人正看向他。
    他反射性的想要给他们来一个帝骖龙翔。
    “将军,我们准备好了!”那些人说,“将军,咱们走吧。”
    走?去哪里?
    王翦叹息一声:“将军,这里的战役结束了,该去宜安城了。”
    “周,周将军呢?”龙井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一片寂静。
    “周嗣将军呢?”龙井再问。
    终于,一个小兵捧出了一把青铜剑:“周将军被赵军主将斩杀了,这是他的剑。”
    赵军主将……
    赵军主将,那是个什么东西。龙井看向那剑,锋利无比,却少有鲜血。
    “周将军为了让赵军对我等战败之事深信不疑,提出要和赵军主将交锋,诱其出战,然后故意死在他的剑下。”那小军说,“所以,我等溃逃,赵军主将才领军穷追不舍。”
    “大将军,”黄休说,“大将军该领军装作战败的赵军去叫城门了,否则,再拖下去,只恐延误战机。”
    是不能延误了。
    特别是这战机是用秦军将士的血肉换来。
    龙井反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剑,痛,然后也彻底清醒了。
    他点头:“带上那赵国主将,就说他重伤了,需回营。”
    然后他换上了赵国服饰,亲手将那死的不能在死的赵国主背在背上:“兄弟们,跟我走!!!”
    王翦在其后叹息:“将士们,保持距离,不要追的太狠!”
    宜安城。
    “快开门啊!快开门啊!我们中了秦贼的埋伏!”一千多个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甚至都看不出原本面目的败军大喊。
    “快开门,大将军重伤了!”他们喊。
    “快点开门,秦贼在后头要追过来了啊!”
    “他娘的,快点开门,大将军重伤了,再不开门你们一定会被王上杀了!”
    “求求你们了,快开门啊!”
    守军迟疑地看向了副将:“将军,这——”
    那副将上了墙头,打眼一看,只见后面黄沙滚滚,无数秦军正在追来,而城墙之下,喊着门的人,服饰是赵国军士没错,声音虽有些激动,但的确是赵音。
    “大将军在哪里?”他并没有看到白马。
    “他娘的你还不信啊!”
    “将军,大将军负了伤,正被我们背着!”
    “大将军,快开门啊。他们要来了!”
    那守将立刻说:“我要确认的确是大将军,否则不能开门。”
    龙井将那死去的赵军主帅放下,擦了擦他的脸。
    其余军士立刻嚷嚷:“快看,快开门!”
    那守将仔细揉眼,细细辨认。果然是大将军,且他双目紧闭,脸色发白,看上去的确是很不好。
    “快开门!”守将慌忙叫道。
    ‘吱呀’一声,门开了。
    “快进来啊,兄弟们,秦军在你们后面,快点进来!”守将跑下来喊道,“大将军,大将军交给我,我立刻找军医为其救治……”
    “我想,不用了。”龙井开口说话,是赵国邯郸口音。
    “啊?”
    龙井忽然将那主将抓起,一把朝着那守将扔了过来:“兄弟们,杀啊!”
    “这是……”那守将慌乱接住主将,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这些败军拔出剑来,将守门将士尽数斩了。
    龙井用秦国口音大喊:“城门已破,将士们,杀啊!”
    城墙上的守军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无数秦军疯狂往这里冲来。
    “快,快射箭!”他们喊着,然后无数箭矢射了出去,但,秦国人疯了。他们好像感受不到箭矢的锋利,仍旧不管不顾往里冲。
    先冲进城的秦军上了墙头,开始收割墙头上弓箭手的性命。后涌入城的秦军开始与城内守军厮杀……
    这一战,天光无色,鬼神动容……
    饶是龙井不断地给他们上元,给他们回雪,给他们加体力,可是到了最后,所有人的体力都透支了……
    这一战,惨胜……
    当秦国的大旗插在了宜安城墙头。当王翦将此战伤亡人数报了出来,龙井终于将自己关进了一处独院。
    “三万将士战死,”他捂住了脸,“三万将士战死啊。”
    “王翦将军,大将军他……”有将领疑惑不解。
    “是啊,这后续抚民之事到底要如何安排,大将军怎么能什么都不管就……”
    王翦伸了伸手:“大将军他,今年也才十九岁啊。”
    众将领默然。
    “大将军虽然驻守边塞多年,但因神赐的能力,从未有这般大的伤亡。他这是刚刚看到战争的残酷,给他一点时间吧。”王翦轻轻叹息,“换了你我,未必能做的比他更好了。”
    好的将军,除了本来就有天赋之外,更多的是要经过战火的洗礼。熬过去了,就成了将才,熬不过去,就成了庸才。
    龙井已经发了一天一夜的呆了。
    什么都不做,只是躺在榻上,看着头顶的房梁。
    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
    他所在的独院是有军士把守,很是安静。
    可是渐渐地,却有吵闹声传入耳中。
    “你们这些秦贼,一定会被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