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怪物,虽然只有一个,但此时此刻的危险,更甚于当年与王爷被重重围困。
    那个时候,他的手中还有剑,身边有必须要保护的人,而现在,他手无寸铁独自一人,身后是自知绝对不敌的可怕威胁。
    胸口纠结的剧痛迅速蔓延到了全身,眼里的世界一派模糊,好像失去了捕捉光的能力,只剩下令人头晕目眩的混沌,可影子还在坚定不移地朝前方飞奔着,在这完全被夜色与杀机笼罩的密林里,他的眼睛是唯一的明亮。
    他还没有放弃,因为即使这双眼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的眼前也依然会浮现扶宵的音容笑貌。
    终于,影子狂喷一口血,如折翼的鹰般从天空坠落到地上。
    黑影中传来煮鬼王欣喜若狂的桀桀笑声。
    影子趴在地上,喘着气,停下来才知道,自己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勉强翻了个身,无力站起的影子仰面默默望着天空的方向,正如他上一世死时,渴望最后感受一次阳光却只能用错觉安慰自己一样,黑夜,纠缠的枝叶,与逐渐包围自己的阴影,再怎么努力伸长了脖子,睁大眼睛,他也看不见天空。
    看了那么多,走了那么久,最终还是要归于黑暗……
    影子平静地自嘲着。
    当四肢的知觉渐渐远去时,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行尸走肉般瘫软在地,好像在等待必然的命运降临。
    上一次,影子被动地接受了所有,不能反抗,也不想反抗。
    这一次,这一次……
    影子用着最后的力气来睁大自己的双眼,却阻止不了泪水脱离眼眶的趋势。
    滚烫的液体划过皮肤,却不是鲜血,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泪珠在眼角滚过的痕迹,湿热,真实。
    影子像个孩子一样毫无保留地哭了出来,随着痛哭声破涕而出地是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呼唤——“公子!公子!公子!……”
    这一次,他不想死!
    这世间的生命,尤其是情感丰富的人类,真是放纵不得。有了希望就会想要争取,有了得到,就会变得贪心。一无所有的人最是可怕,因为没谁比他更无所谓失去,可一旦品尝过得到的滋味,生命就将沉重到无法承受的地步。
    破败的老屋,脏乱的床铺,自己焦急凌乱地来回徘徊,扶宵恰在此时清醒过来,带着短暂而难得的懵懂表情;
    漫天夕阳下扶宵高大的身影被阳光剪出一片星空般的深邃,还有那人微笑伸出的手,力度温柔得刚刚好;
    刚妆点上露水的清晨,在最柔嫩青春的枝叶草木间,那人说自己不是附属品,自己是特殊的,不是因为这一身影卫的本事,而只因为影子的灵魂;
    当温热从手掌一直传达到心脏,当食物的甜香在味蕾上跳跃欢畅,比这种感觉更美妙的,是一个人郑重许下的承诺,与彼时柔软无边的笑;
    重新走在他的身边,却是在阳光照的到的地方,甚至可以一起面对外人,一起解决事情,一起理所当然地说我们……
    胸口很烫,他以为从来只为那一个人跳动的心脏,原来不知不觉被装了这么多的东西,以至于他只是假象重新停止心跳,也会痛苦得无以复加。
    影子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太贪心的人,并且反复提醒着自己作为鬼的本质,还以为等这场美梦结束时,也能一如既往地泰然处之。
    现在,就像他没法掩饰口中的呜咽一样,影子没办法假装麻木。
    死亡竟原来如此可怕,死过一次的人不知道该怎么舒缓这场心痛。
    因为太痛,拿不出多余的力气来抑制泪水,也没有心力平静走马灯一样的脑海,更管不住那张竭力求救的嘴。
    那些记忆不过匆匆一瞬就能阅完,影子从未如此不甘过,为何时间从不肯眷顾一下他,以至于这段珍贵的回忆短暂得就如他剩下的呼吸。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他无力摔下,痛哭出声,到被煮鬼王彻底用黑幕埋葬。
    “公子!……”
    变了调的哭喊也不过眨眨眼的功夫就让煮鬼王扑上来的呼啸声给吞噬了。
    公子,公子,公子……
    这一次,他真的想留下来,想试试看是不是真的当时光累积得足够漫长就能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公子……
    影子想任性这一次,所以,来救我,好不好……
    ******
    意识在这片土地上流浪了太久,以至于留下的痕迹都成了不足为奇。
    从虚无而坚决的黑暗走到灰蒙蒙的混沌中,让风拂过,让雨洗刷过,等了多么悠长的一段荒芜,才等来一次日出。
    温暖令生命复苏。
    思想的诞生,才象征存在。
    ******
    一望无垠的黑色泥土中,突然盛开了一朵鲜红的花。
    他也曾飘摇过,游戏过,看过众生百态。
    鲜艳而势不可挡的生命,他的芬芳与光彩从不是最浓郁明显的,但每到一个地方,轻飘飘地一落
    而过,便再不会被遗忘。
    路过喧嚣缤纷,也欣赏阳春白雪。
    从未介入,不曾停留,从来只留下的是天边风轻云淡的悠远。
    只是这一夜,他驻扎在了某处平凡的土地上。
    最灿烂的花,会有最不起眼的绿叶。
    一如最耀眼的光,才伴随最纯粹的影子。
    也许这朵花终于决定,去捡回曾经遗落的一片叶子。
    这普通的一个夜晚,城内安睡的人们不知道前后究竟发生了多少,他们只震惊于临近破晓时那道从城外森林乃传出的神秘光芒,竟将整座城照得亮如白昼,而当光芒消散后,只留下不明故里的人们,和完全枯焦毁灭的树林。
    作者有话要说:  大脑快死了就不啰嗦鸟~
    谢谢之前米果亲的地雷跟妞妞的手榴弹!妞妞要当妈妈了一定要健健康康地幸福下去呦!
    最后,用抢红包的力气抱所有来看文的亲人(づ ̄3 ̄)づ╭?~
    ☆、我知道
    目送琅胥离开的祁无息沉默了一阵后,独自走出了恢复平静的暗巷。
    就在这时,城外的方向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强光,刹那间将整座锡州城照得如进入白天,祁无息一手掩目,眯着眼看去,当感受到这阵光中蕴含的气息与情绪时,他愣住了,低声呢喃:“扶宵……”
    逐渐有被这白光惊醒的百姓来到大街上,交头接耳地不明所以,祁无息左右看了看,动人美目闪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此时此刻,城郊那白光的中心处,煮鬼王早已灰飞烟灭,连点渣滓都没留下,影子呈半透明躺在地上,他还留有一丝意识,侧着脸迷茫地眯起眼,想要将眼中的景象聚焦。
    世界突然干净得犹如新生,一切都消失了,只有无边无际的明亮,这无与伦比的光正是他这无数光阴间唯一的救赎。
    光的正中央,一抹惊心动魄的艳红仿佛新鲜的血花绽放在雪地上。
    影子怔怔地看着,痴傻一般,双唇嚅动,颤抖地吐出两个字:“王爷……”
    纯真的鲜红色慢慢在视线中凝实成一件精致的衣袍,这华衣锦绣却掩不住着衣人的半分风采,山水挥就的眉眼,花也似的柔软唇瓣,这人如天地最纯粹潇洒的作品,比大气更多了份细致精巧,比优雅更多了份从容暧昧。
    影子望着他那双眼,比星辰更醉人、清风更缱绻的眼眸从来像是能装下整个世界,现在却慢慢地是自己逐渐暗淡透明的身影,影子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胸前后打满了血红的色彩,唇角一片狼藉,脸颊上沾满了泪痕,配上惨白透明的皮肤,看起来狼狈又凄惨,却看着扶宵轻轻笑了起来,抿着嘴翘起嘴角的样子,甚至有些窃喜的味道,好像他突然在扶宵身上看到某件出丑的小秘密。
    扶宵方才看见他时几欲碎裂的肝肠禁不住颤了颤,失控的呼吸在这样的笑容中得到了某种神奇的平息,因为盛怒而暴走的力量终于得以控制。
    看似纯洁却具有强大毁灭力量的白光被收回扶宵的体内,扶宵无声地走到影子身边,他跪下身将影子好似随时都会幻灭的身躯抱入怀中,影子的头落在他的肩窝处,血红的长衣映衬着他的脸似乎恢复了一丝活力。
    影子还在笑,扶宵却突然觉得心脏被什么刺了一下,不同于刚才的心疼与暴怒,很细微的一下下,揪着疼,让他又难受,又难以排解。
    “笑什么?”
    扶宵的声音比平时更轻,而且第一次,他对着影子说话时,却没有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即使他将淡然表现得很好,但是扶宵自己心中知道,有一些他也控制不了的东西在厚积薄发中终于到了不得不正视的时候。
    影子将头又往扶宵怀中埋了埋,毫无血色的唇轻启,声音很虚弱,语调却带着不可思议的朝气,仿佛他不曾实体被毁、魂体受损,而是一个重获新生的人,他阖着眼安详地笑着说:“我知道,你是萧福公子。”
    是萧福,不是王爷。
    王爷的眼中只有江山社稷、天下抱负,而你的眼中会有我飘渺的身影。
    而且现在我知道了,自己不再是可有可无的。
    扶宵看着摇光水精之力从怀中之人身上散去,影子失去了他短暂的身体。
    现在在凡人眼中,废墟般荒凉的林间,那个跪坐着的风华绝代的男子,他轻柔地维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势,仿佛空无一物的怀中有着这世间最后的珍贵。
    扶宵抱着影子站起身,刹那间挥抖开的衣摆像是泼洒的朱砂,将生命可以表达的最艳烈的色彩一并抛在身后的土地上。
    他的唇角同样笑意渐深,坚定一如他脚下绝不退却的步伐。
    不是萧福,是扶宵。
    不是凡尘普通无势的修道书生,而是可以许你岁月与幸福、护你畅游天下的男人。
    *****
    三日后,祁无息坐在一家酒肆内吃饭,突然瞥到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经过,惊讶地放下碗筷看向对方。
    扶宵显然也看见他了,放慢步伐思索了一瞬后,走了进来。
    祁无息看着自顾坐到自己对面的男人,以及……跟着扶宵不请自坐的鬼魂。
    “那晚目睹山主大人的滔天怒火,祁某还以为这位小兄弟已经魂飞魄散了呢,现在看来也无大碍嘛!真是可喜可贺。”祁无息假兮兮地讽刺着扶宵的小题大做,城外那大片树林一夜间寸草不生太过耸人听闻,现在城里还在人心惶惶地议论此事。
    扶宵随性一笑,“承祁公子吉言,影子的伤势基本稳定而来。本人向来不爱招惹是非,只是龙有逆鳞,该有的手段,我也一样不会少。”
    祁无息哼了一声,接着吃他的饭。
    影子看着祁无息脑门上那突兀的淤青,问道:“听说祁公子也险些遇害,伤的不重吧?”
    可是祁无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低着头吃饭。
    扶宵看着影子呆呆不解的样子,笑着解释:“他看不见你,自然也听不见你说话。”
    “啊,我还以为……”影子讶然,自己现在是魂体,可他刚才见祁无息看向自己这个方向,话语间也似了解情况,还以为祁无息如扶宵一样身怀异能,可以看见鬼。
    祁无息突然听到扶宵说了这么句话,略一想就明白了,哼笑一声望向影子坐的位置说道:“我是个凡人,怎么可能看见你,只是因为修练的功法特殊,才能同妖鬼道打些交道,感知你的位置与气息,却听不见声音。”
    影子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点完才想起来对方看不到,伤脑筋地抓了抓脑袋,最终控制桌上酒杯内的水飞出,在桌面上方方正正地写了个“原来如此”。
    祁无息无语地盯着桌上那四个字,惊叹这世间居然还有这么认真到愚笨的人。
    扶宵含笑看着影子的举动,也唯有影子这样单纯之人,才能让祁无息那张毒嘴蹦不出词儿来。
    影子写完字,又往扶宵身边挪了挪,明知祁无息看不见听不着,却还是偷偷摸摸地趴到扶宵耳边耳语道:“这位祁公子也是厉害的,但终归是不及公子你,同样是修炼之士,他却没法看见我,连这世间有能够看见鬼物的高深法术都不知道。”
    扶宵忍笑,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