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段砚行忍不住再次干笑:“他喜欢自作聪明不是一天两天。”
    林云衍不以为然:“会产生误会,也不是全在于一个人的过失吧?”
    段砚行摊手,无话可说。
    李少衡那时候陷入一桩毒品买卖中,处境十分危险,云觞和他接触了几次后发现情况刻不容缓,段砚行其实没有说错,云觞自作聪明的毛病又犯了,他不向第三方求援,反而以身犯险顶替李少衡去和买家接头。
    那本来是有去无回的差事,林云衍劝他不要去,他一意孤行,非要深入虎穴不可,结果想不到在交易地点碰上了叶慎荣和裴二少。
    后面半段,林云衍没有说,只让段砚行到了医院听云觞亲口说。
    事情的另一部分,是段砚行坐在医院病床边,静心听云觞娓娓道来,期间没有打断过一次。
    云觞说,裴邵仁和叶慎荣有多年军火买卖的生意往来,一个是需求方,一个是供货商,两个人在国内装得互不相识,却经常在日本接洽交易。
    他撞见的恰巧是两人正在谈判的场面,叶慎荣有这种台面下的交易,云觞心里一清二楚,本来打算不打草惊蛇地撤离,却听到了一个和他有关的惊人内幕。
    当时,裴邵仁抽着叶慎荣递给他的雪茄,笑里藏刀地说:“其实鄙人一直以为,叶老板和我家大哥十几年前的那份交情无人能及,直到今天,叶老板恐怕还记忆犹新吧?”
    段砚行想问,看云觞垂下眼睫,神情蓦然异常的暗冷萧瑟,便忍住没有问。
    云觞缩在厚厚的被褥里,脸色苍白得像个蜡人,被褥扁扁的,几乎看不到他仰躺的身形。
    他视线四处游走了一会,声音孱弱:“我后来一激动,就冲了出去……”
    段砚行注意到他跳过了最关键的问题,但是眼下不方便打断,只好先听下去。
    裴叶二人虽在台子上谈生意,其实私底下两帮交恶结仇已有些日子了。
    叶慎荣埋伏了人手本来打算收拾裴邵仁,而裴邵仁也早就看穿了这点,正好利用云觞的出现混乱局面。
    当时当地,裴邵仁弹了雪茄,从椅子上起身便掏枪指向叶慎荣,叶慎荣注意力全在云觞身上,措手不及下,只大声喝令手下人不准掏枪。
    子弹不长眼睛,两边要是开战,难保不会伤及云觞。
    裴邵仁料到叶慎荣会有这样的顾虑,握着枪也不急于动手,只是嘴角扯出冷冰冰的笑容,残忍而冷酷:“叶老板,我想这样的机会应该不会有第二次了,你欠我一条命,这种残局,你看你打算怎么收场?”
    叶慎荣冷着脸,眼里泛出杀气:“云觞,你到我身边来!”
    他是以命令的口吻恳求云觞,云觞却没有走向他,而是到裴邵仁身边,夺了枪,枪口对准叶慎荣:“这样的机会,确实不会有第二次了。”
    云觞在微笑,笑里藏着十几年来的恨,冰冷而凄美。
    裴邵仁在这时候拣起了地上的雪茄,笃定地置身于旁观者,看看云觞会开几枪。
    一枪是恨。
    两枪是痛恨。
    三枪……是恨之入骨,恨不得碎尸万段吧?
    可惜,云觞的枪法实在糟糕透顶,三枪只打穿了叶慎荣一条手臂,自己却被叶慎荣的手下射伤。
    裴邵仁死在叶慎荣手里。
    他带着受伤的云觞撤离现场时,被叶慎荣从背后射穿胸骨。
    林云衍带着警方人员来到现场时,裴邵仁只剩一口气。
    背后是萧条的楼道小巷,他跪在逐渐扩散开来的血泊中,怀里抱着面色苍白的云觞,弯弯的眼睛带着笑意:“快把这个连三米内的靶子都打不中的饭桶带走吧,真是枉费我以为他枪法有多了得呢。”
    云觞那会儿已经说不了话,裴邵仁抹去他脸上的一条血花,眉眼如桃花似,温雅馥丽:“长得到真是不错,但不如我家三弟。那小子……应该在九泉阎王殿里等我吧……”
    云觞止住话叙,合上眼,长长的睫毛上竟沾了湿润。
    段砚行看了一阵错愕,犹豫了一下,伸手去轻轻抚摸他的眼睑,细致秀美的轮廓,冰冷的触感。
    他浅浅地笑了一笑,温和而低沉地说:“还好你没有跟着下去,不然我重回人世,不是白走一趟?”
    云觞嘴角勾出一丝苍白的笑容,睁开眼看他:“我宁愿你只是一座墓碑,每年我去祭拜你的时候,可以安静地跟你说说话,也不用受你的气。”
    段砚行皱眉,哭笑不得:“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一个大活人居然不比一块冷冰冰的石碑?”
    云觞静静注视他,那种眼神像是深深地渴望把他看个透彻,却又若即若离:“至少那样,我知道你一生深爱我,活人会变心,死人不会。”
    这要命的极端想法搅得段砚行头疼欲裂,不知该如何对云觞表白心声。
    他和云觞之间有太多难解的死结,以致时间显得太短暂,不够将一切说得明明白白。
    沉默之中,林云衍忽然敲门进来,淡淡的眼波流转着一道清辉,注视着两人,过了一会道:“裴大哥来日本了,刚才打电话来时在东京机场,现在大概在过来的路上。”
    第四十九章 携手并进
    发现圈入怀里的人浑身僵直一动不动,还有些微的颤抖,像是竭力在压抑,不让自己失控。
    但自始至终没有坚决地拒绝他,段砚行皱了下眉头,一步步深入到里面,慢慢探索,从温柔细腻到轻狂霸道,感情逐步加深,既体贴又非常强硬。
    予取予求,云觞忍着一直到窒息的痛苦逼上胸腔肺腑,再到头晕发胀,迫不得已才把人推开。
    弥留的一丝情-欲慢慢冷却下去,错杂的呼吸交织起伏,分不清彼此。
    云觞低垂下头,散落肩头的发梢遮没几分脸颊,半掩半露间,眼角淌下一道清泪,明晰而深刻地硬在他缺乏血色的脸上。
    他不喜欢流泪,流泪就是承认自己懦弱,他讨厌在别人面前显得脆弱无能的自己!
    于是淡漠地垂着眼,用力咬到牙齿生痛,唇色发白,不小心便破了道血口,染得殷红。
    段砚行用手指最温暖而柔嫩的指腹去拭去云觞脸侧的泪痕,再细致地慢慢描绘着他秀美的唇。
    就连嘴唇的轮廓和弧度也给人以极为凉薄无情的印象。
    段砚行忍不住笑了一笑。
    “对不起,我不应该强迫你。”
    云觞甩手想打人,却悬停在半空中,最后又收了回来,转为暴躁地推开段砚行:“妈的,滚开!你们这些流氓!”
    他到两个单人沙发之间的茶几边,拿了打火机把烟点燃后,顺手把打火机扔在茶几上。
    烟圈袅袅盘绕上升,段砚行从背后看过去是一袭清冷单薄的背影,长发绕过了脖子,露出几寸后颈的肌肤,给人冰凉的错觉。
    看那微微起伏的肩膀,就能想象出他用力吸着烟,把烟深深吸到肺里面的模样。
    段砚行一边慢慢靠近过去,一边正想说话,云觞两手扶腰,头也不回地打断他的思路抢先道:“别跟我说那些个废话,我通通都腻了!以为我是什么?人尽可夫的娼妓?”
    冷硬的语气,蛮横的措辞。
    知道云觞一向口不择言,他那脾气放纵惯了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不把人气死进棺材,是打死他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低下头来给人赔罪道歉的。
    他那颗脑袋,总是仰得太高了。
    可段砚行听了还是一阵胸闷,打好的腹稿就这么被他吼没了。
    云觞这时候又忽然转过身来,揪住他的衣领拽到面前,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吻我干什么?那天我让你到我房里,你不来,现在吻我想做什么?呵呵,裴少爷,我其实主动向你示好不止一次两次,但是屡战屡败,老子我心灰意冷了。你现在,到后悔了?”
    云觞咯咯地在笑。
    刚才还在彪悍地骂人,此刻又忽然妖娆柔美,柔情四溢起来,上扬的眼梢里露出一股子的妖媚,声音细柔低哑,勾得人魂魄都生生溶化在里头。
    一会刚一会柔,一会凶一会诱,段砚行实在拿他没办法,低声叹了口气,道:“云觞,我们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云觞挑了一下眉梢,眯着眼继续笑得放荡不羁,“谈情说爱?”
    段砚行再叹一口气:“我有很多事想问你。”
    “问什么?”云觞凑近他,冷笑,“问我能不能跟你狼狈为奸?床有现成的,环境也还不错,要么现在就办了?”
    暖气吹在脸上,透着情-色的气息。段砚行脑袋昏昏胀胀的,只好把视线挪开:“你怎么脑子里竟想着——”
    “我脑子里竟想着这些龌龊的事,几次三番要勾引你上床,屡次被拒绝还恬不知耻?我老了,又有性障碍,嫌我不好用,是吧?”
    云觞阴柔地一直在笑,他的声音尖啸而脆亮,是一种低冷的歇斯底里的感觉,尾音上吊,让人神经麻麻的发痛。
    他步步逼近,把段砚行推到床边,而后蛮横地跨坐到段砚行腿上,按住他的肩头,动作即使不说淫-荡,也足够直白的了。
    段砚行忙阻止:“云觞!”
    云觞媚眼如弯月,满是讥讽:“叶慎荣现在已经没有再派人监视我了,所以我在外头很自由。我们现在同居中,不过暂时还没做什么。暂时。”
    段砚行一愣一愣,没有想到云觞自顾自地说起来。
    那两个重复的“暂时”,隐含着刻骨的苍凉之感。
    云觞的语调慢慢平稳下来,温和恬静,眼底是一汪清水映着明月似的笑容:“我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些龌龊事……是因为我一直真的很想跟你干那事,十几年了,没有人碰过我,我也没碰过谁,可我是个男人。”声音一顿,逸出凉凉的一声轻哼,“你试试十几年不发泄一下的滋味?”
    段砚行面皮上有些热烘烘的,情不自禁,却不得不压抑住。
    他一手托在云觞背后,从云觞的后颈一直撸到腰际,云觞也情不自禁地把头高高仰了起来,露出颀长秀美的颈子,低低发出一声喟叹。
    但是两人依旧什么也没有做。
    在失去控制以前,段砚行的手停在云觞有些微热的脖子上,既而把扯开的领口又束好。
    “你到日本去做什么?”
    段砚行问了以后,或许显得有些不解风情,云觞微微蹙眉,露出几许不满,但又低笑着说:“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一两句说不清楚。”
    “你告诉我,裴邵仁怎么死的。”段砚行语气加重了些,说得有点急。
    云觞平复了眼角的笑纹,目光清清地凝视他:“叶慎荣杀的,但是你现在不要想着去找他报仇,你对付不了他。”
    话语到了尾音有些沙哑,眼底一片温润的风情,沾湿长睫。
    段砚行暗叹,他确实比当初清瘦了不少,拢在怀里竟没有什么实感。
    在日本一定发生过什么事,裴邵仁忽然死了,死因是枪伤。叶慎荣曾被拘留,云觞进了医院,林云衍刻意隐瞒事实详情,必然是有不可告人的内幕。
    这一系列现象,结合上云觞此刻公布的答案,到是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意外。
    裴邵仁经手黑道生意,以叶慎荣的家世背景,和他有生意往来一点也不稀奇。这样一层层推测下去,说叶慎荣杀了裴邵仁,那就是两人在日本有过什么冲突,导致裴邵仁被枪杀?
    那么云觞怎么会卷进去的?苏文的事,有没有了结?
    他最想不通的是,苏文到底告诉过云觞什么,为什么云觞知道后却让他去问裴邵贤?
    “云觞,”段砚行严肃道,“害你进医院的人是谁?”
    云觞定定看着他,却不说话。良久之后,柔而不媚地浅笑了一下,意味深长,轻轻地叹道:“你关心的是我,还是事实真相?”
    “……”段砚行语塞,不禁感叹云觞狡猾,让他答什么都不妥当。
    半晌的沉默让彼此显得有些尴尬,又是在云觞跨坐在他腿上,用全身的重量压住他,两人暧昧地靠近在一起,狎昵淫-靡的姿势下,想谈正经事都显得正经不起来了。
    段砚行于是叹了口气,看着云觞,目光一柔:“衍衍打电话来说你进了医院,我当时……你要是也跟着下去了,我岂不是白来这一趟?”<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