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渐渐散了,看到周围再没有其他人,离涵把左手握着的剑放在一旁,抬起手臂悄悄的将脱臼的右手复原。待子书轩仔细看时,却看见一个山庄,周围繁花盛开,三个白衣人躺在周围,已经死了。离涵一边跪下请罪,一边担忧的看着子书轩,‘都是属下的错,万万不该带主人来着悬崖边上,害主人遇见了这种危险。’说着,他膝行到子书轩身边,用左手轻轻触摸,子书轩每一个关节和穴位,还好,并没有受伤。只是看着他腿上的一块淤青,露出了更加内疚的表情,用内力淡化,‘这里应该就是乔崎山庄了,等离开后,属下任主人责罚。’子书轩看见的,却是离涵左臂和肩膀撕破了的衣服和因为摩擦而血肉模糊的身体,还有一直没有动过的右臂。
他很想扑过去看看,那人伤的怎么样,因为伤心而露出了严厉和恼怒的表情来。两人刚刚起身,‘有人来了’,离涵说着已经挡在了子书轩的前面,将手中的剑握的更紧了一些。‘退下’子书轩说着,他的声音哑作一团,并不希望已经负伤的男人,在遇到什么未知的风险,离涵听着,只觉得他的声音湿润而温暖,在阳光下温润而明媚。不自觉的真的退到了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但神情,却更紧张了一些。接着,就看见一位老人,大约五十多岁,却精神矍铄,嘴角扬着笑意,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地上的躺着的三具尸体,带着笑意的脸色居然没有一点点的变化,对着身后约莫二十三四岁样子的年轻人说,‘十三他们三个今天又出去惹事了,你每天和他们厮混在一起,也不是迟早让人杀了。’,年轻人有些无奈的点点头。只见老人看着两个闯入的少年,不带杀气的说道‘今天来客人了’。他想起玄衣少年在大雾中只听了声音,便一剑杀了自己山庄的三个手下,而且都触及要害,不禁有些赞扬。
离涵感受到老人并没有带着杀气,将剑收到了腰间,躬身站在少年身后,将自己的气质收敛起来,很好的隐藏在少年身后。内功也很不错呀,老人想着,只是想起了他请罪的样子,丝毫不管自己的伤势的样子,不禁看着这位叫主人的少年。好一个气质非凡的少年呀。尽管刚刚还在询问着那人的伤势,露出了担忧甚至是宠溺的神态来,子书轩看到了他们的到来,便换上了平静和温和的神态,并没有再去看身后的人。从他的身行来看,必是练了极好的内功心法,如果运用熟练的话,以后高于身后的少年也不一定,只是,虽然未见他出手,但从他的步伐上来看,仿佛是学过一些花拳绣腿的功夫,然后又师承了身后的少年。只是,如是如此,少年又怎会对他如此恭敬。只见迟疑间子书轩已经向他躬身行礼,‘晚辈见过前辈,晚辈轩儿,敢问前辈尊姓大名,可是从前面的山庄来吗?’,‘两位少侠好身手,居然打碎了我的两块玄冥石,破的了我的流沙阵法。我就是这乔崎山庄的主人,景维行。’,子书轩和离涵都是一怔,误打误撞的竟然破了这阵法,又杀了山庄的人,碰见的偏偏是山庄的主人,如是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去了。‘晚辈久仰景庄主大名,庄主行侠仗义,心系天下,去年洪灾,慷慨解囊相助,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对待晚辈们更是循循善诱,令在下敬仰不已。今日得以一见,景庄主原来如此年轻坚朗,不敢相认,刚才多有得罪,请景前辈见谅。’说着,又是深深一辑,语气说的恭敬却没有谄媚,深刻而真诚,让老人听了微微笑了一下,又听见子书轩开口说道,‘晚辈无意闯入山庄,今日在崖边采些草药,不料触碰了机关跌落了下来,冒犯了庄主,还请景前辈原谅。晚辈这就离开,决计不敢对外人说起’。
采药吗?景维行想着,没想到这个少年还会些医术。乔崎山庄最善用毒,对会用药的,总是有些好奇。抬眼看时,只见离涵随身携带的背包中,竟是一大捆的芷灵草,不由一惊。这孩子是山下村庄里来的,因为那天遇见的服了致幻毒物的那个猎人。可是,这个孩子,怎么会在如此简陋和贫寒的村庄呢。知道芷灵草可以解除神经涣散的人不多,而能准确的找到这种草药的人就更少了,这个少年真是学过不少医药的知识。‘你知道芷灵草如何解致幻之毒吗?’子书轩听着,看来这位景庄主已经知道他们是来采药治疗王大叔的病了,便回答,‘晚辈原先略微读过一些医药方面的书籍,记得芷灵草和水边生的云浆草同时服用,有抑制精神涣散的功效。不过如果病情严重,还需要佐以三叶兰。晚辈并不清楚王大叔所中何毒,仅是怜惜幼子年幼,便和属下采回去试试。至于芷灵草,云浆草和三叶兰晚辈也只是听闻,并不认得,这些是晚辈的属下采摘的。’尽管极力克制,离涵听到子书轩说道芷灵草,云浆草和三叶兰关于药物的配制的时候还是露出了欣喜的神情,看来子书轩把自己买的书都看过了,而且全部都记了下来。只是市井上买的书,插图什么都很欠缺,在实践方面,自己真是疏忽了。
景庄主脸色的更好了一些,‘少侠你做我的徒弟如何,我看你的武功,学的都是花拳绣腿的功夫,倒是后面的少年教了你一些实用的,可是太过凌厉了。和你倒是不怎么搭呀。老夫看你对草药倒是略知一二,来我这乔崎山庄,我教你到底怎么提高内力,然后再教你些用毒的方法。’子书轩不动声色,倒是离涵心中一喜,这个庄主虽然看上去随随意意,但说出的几句话都正中要害,这些问题,也正是离涵自己所担忧的。可是离涵又有些疑惑,这个景维行亦正亦邪,如果不明不白的拜了师傅,以后行事诸多不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是恭敬的看着子书轩。却听景维行语气郑重了起来,‘半年之后后,便要举行乔崎山庄新任少庄主的选举了。轩儿少侠如若有兴趣,不妨一试,输了也不过是丢了条性命罢了。而且我们少庄主的选举,可以带随从参加的。甚至有人高价雇了杀手,还有些少爷带着自家厨娘,丫鬟什么的,刚一上来就杀的鲜血淋漓,真是好玩不得了。不过少侠如果带上身后这位少年,倒是增进了不少的胜算。如果当上了少庄主,老夫我就隐居山中,庄内的事情便不再过问,倒是给轩儿少侠提供了不少便利’,他有意无意的说着,子书轩却总是觉得话里有话。但听他说的仿佛真是有弑杀的天性一般,想着离涵的身体恐怕经受不了打斗了,便躬身说道‘晚辈谢景庄主的好意,晚辈误入山庄,却承蒙前辈抬爱,不胜感激。只是在下还有些未了的事宜。参加少庄主选举,一定人才济济,晚辈自知才疏学浅,实不足担此重任。还望景庄主谅解。晚辈这就带着属下下山去,以后定不会再来打搅,请庄主放心。’说着便欲离去。
‘既然不想做我的徒弟,那我这乔崎山庄,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我的三个下人不过是说了几句混话,可怎的少侠就要以命相抵。’子书轩脸色依旧平静,语气却不失严厉,‘离涵,跪下,还不请罪’,‘是’,离涵说着双膝跪地,膝行到景维行面前,说道,‘在下刚刚情急之下多为自保,出手伤人,还请前辈恕在下不知之罪’。景维行身上倒是没有什么杀气。子书轩默默的想,看来自己是猜对了,这个庄主还是有些珍惜这个英俊,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杀了三人,用臂力阻挡住自己滑落的身体,受了伤只能左手拿剑却还是护在自己前面,知道怎么样区分草药,却恭恭敬敬的跪在自己面前俯身行礼的少年的。可是另外一道目光,却让子书轩觉得不满和躁动,它来自景维行身后的男人。他看着离涵的目光那么深刻,有着深深的眷恋,爱慕和不舍。看向自己时,却是冷酷的不屑一顾。
景维行一下便拽过来了离涵的身体,离涵一惊,这人功夫好的自己竟然没有发现丝毫。一股绵延而厚重的内力传过他的右臂。‘脱臼不好好疗伤的话,会影响胳膊的使用,何况还是这么重要的右臂。你在医术上没有学过吗?还是这条胳膊不想要了。’说着加重了手中内力,离涵吃痛的颤抖了一下。这位景维行庄主,内力真是雄厚呀,难过有传闻说乔崎山庄是天下第一帮派,而现任的庄主景维行,武功也可以称得上是天下第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离涵觉得自己的右臂已经完全康复了,但是左臂和肩膀的伤口撕裂般的感觉,因为没有了右臂麻木的疼痛而更加突显了出来。
景维行把掌力撤了回来,并没有管他还有些裂开了的伤口,离涵行礼到‘谢景庄主疗伤’,便退了回来,站在了子书轩身后。就听见景维行说‘既然发现了乔崎山庄,哪有这么容易就放你们出去的道理。玄裳,你去试试他的武功’,然后看着离涵‘如果能赢的了他,就放你们下山去。’
看着身后白衣的少年走到了自己面前,离涵出剑,却听见景维行补充着,‘点到为止’,‘徒儿知道了’离涵听着,下手也不敢那么狠烈。
才经过了几招,离涵就发现玄裳的武功在自己之上。只是也不急于赢,而是逼着自己不断的变换着武功招式,把所学的武功,已经展示了大半。但离涵武功有着杀手特有的严谨,一直也并未露出什么破绽,大约半个时辰,玄裳一剑刺来,离涵躲闪不及,转身之际,贴身的衣服被挑破,在背部撕下一大块来,露出了布满一道道深紫色肿起来的鞭痕的脊背。刺剑的人不由一惊,这人之前受过了鞭刑,刚才又受了伤,难道是那个轩儿吗?迟疑间,离涵提起剑向他的小腹刺去,玄裳这才慌忙转身,却被挑下来了一块玉佩。离涵体力渐渐不支,左臂的伤口还是疼痛不已,最近几天体力的消耗还是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眼神中透出了转瞬而逝的冷峻的杀气,虽然在招式上落了下风再下杀手是很不耻的行为,但如若实在不行,为了少爷活着离开也便只能如此了。以眼前的人的武功伤其性命应该是不可能了,不过猛下狠手,也不能保证他不受伤,再坚持十几招吧,离涵想着,却听见庄主低沉却有力量的声音,‘玄裳,回来。我看两人斗了半天,仍然不分彼此,武功招式也不分伯仲,今日就放你们下山去吧。’离涵一惊,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自己输了。难道是老人看出了自己的杀气,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惭愧,躬身行礼,便回到了自己主人身后。
子书轩向景维行行礼‘谢景庄主,玄裳少侠,手下留情’。却听景庄主说道,‘我提的意见,还请少侠考虑清楚。倘若想明白了,在悬崖上磕三个头,就可以进来了。我也不要让你行礼认我做师傅,只是晚辈见长辈的礼仪,还是要有的。如若下次再试图通过机关破了阵法,便不会像今日这么轻松了。’
‘晚辈知道了。多谢前辈指点。子书轩说着,转身离开,离涵顺从的跟在后面,目光又恢复了沉静和温顺,还好有惊无险,只是,便只能如此了吗?
离开了山庄便看到了平时迷雾缭绕的森林,果然还是原来的模样。山庄的已经全无了踪影,只剩下平时经常走的路。子书轩转身看着身后的人,帮他把刚刚撕破的衣服掩好,‘主人,属下自己……’,‘别动,你总是一点都不会考虑自己’,他的声音温和和低沉,说着取来水壶里干净的水沾湿了手帕擦拭,轻轻的沾出了混在伤口里的泥土和砂石。看着血迹除去后撕裂的肌肤,子书轩沉重的呼吸着,又给离涵涂上了止血和消炎的药粉,最后涂上了帮助伤口恢复的药膏,撕开自己的内衫,把外层放在里面包扎好,想想全身上下也就这里是最干净的一块,才说道,‘先勉强包扎一下,等回去了再清洗干净,父皇留下的凝血散没有带在身上,等回去要重新补上。还有,背后的伤也好好上药。’‘主人,那些珍贵的药材……’,’你才是最珍贵的。’,离涵有些迟疑,这应该是主人对属下说的话吗?还有拉着的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子书轩已经快步的走到了离涵的前面,他不能再在原地待着了,因为他觉得眼睛好酸好涩,离涵布满着伤口的身体刺得他睁不开眼睛。还有他今天即使废掉一只胳膊,也不愿让他在落下山岗时因为翻滚而受伤的样子,不惜违背‘点到为止’武林的道德,也要让景维行放自己出去吗如果他真的伤了玄裳,景维行又怎么会对他善罢甘休呢。还有他衣袂飘飘,舞剑时风采翩翩的样子,凌厉和威武的样子,他用左手握剑紧谨慎的样子,却在自己面前请罪的样子。昨天,真不该打他的,如果不是错的不成样子,以后也就不再罚他了吧。可是为什么就单单是他,总让自己那么躁动和易怒,却又让自己这么爱哭呢。他伸出手用手背摸过自己的脸颊,果然,泪水已经止不住的掉落了下来,他不断的伸手擦着,却止也止不住。身后的人像是没看见。或者是装着不知道,可他终于还是觉得坚持不了,即使是很伤尊严很没面子,他还是转过身去,抱着那人比自己高的身体,大哭了起来。
离涵有些局促,也有些感动和不知所措。他的主人,什么时候有过这么示弱的样子呢?即使是委身来到这样一个贫瘠的村庄里几乎是最贫困的一家,还是那么的高傲和沉稳。在心中,离涵隐隐约约觉得他的泪水好像和自己有关。他刻意的让自己保持平静,不敢去安慰抱着自己的人,不敢去拍拍他的头,或者抱抱他的肩膀,这个主人的身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