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着漫过身体的水流,还有身边的人轻柔的擦拭却小心不敢触碰到自己的动作,让他觉得寒冷的身体终于暖和了起来。这个春日,怎么会怎么冷呢子书轩想着。
离涵的声音沉静而收敛,有着这个男人特有的味道,子书轩想着。‘整个屋子就这么一个木桶,长久未用,属下已经清洗干净了,今日也只能让少爷将就一下,明天属下就去附近的集市上给您重新买来’,‘嗯’子书轩在水里软绵绵的坐着,并没有往日威严和郑重的样子,用鼻音简单的答话,俊美的脸清清秀秀,白皙的皮肤因为热水而透着红晕,有些棕色的头发盖过耳朵,举手投足,都透着贵族的雍容和彬彬有礼的气息。离涵低头默默的擦拭着,心想自己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好这个少年,他的地位,他应该有的一切,保护他永远鲜艳和快乐,永远高高在上的如那一日。
水温有些下降,离涵将新烧好的热水均匀的加入水桶中,周围顿时又温暖了起来。‘主人,您真的不记得属下了吗?’。水桶中的少年一怔,温暖而踏实身影走到了面前,又拿起了帕子,擦拭着少年的胸膛,‘五年前,少爷十岁,在敬事房’,‘蚕室’,离涵补充着,声音反而小了一些。即使是经过了各种极限训练的影卫,对自己的主人说到这种问题,还是因为羞怯放低了音调。
敬事房,总是管理太监之处,虽然不是他一个皇子应该回去的地方,但总是少年心性,再加上皇上对自己总是宠爱有加,宫里没有什么没去过的地方,有几次偷偷看过挨板子的太监,只记得听着里面大声的求饶声,不禁疑惑,便对父皇子书宇说,‘父皇,他们为什么要求饶呢?’‘宫里的规矩了,求饶表示自己知道错了,不然就会打的更重’,‘如果是轩儿,即使会多挨打,也绝不求饶。如果错了,就认打认罚,如果没错,就更不能低头了’,子书轩还记得那是父皇欣慰的眼神和自己坚定的语气。至于‘蚕室’,倒是只有一处,和敬事房并不是同一个地方,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用来掩饰它本身的用途,说起来也避免一些尴尬。所谓‘蚕室’,是宫里专门处置宫刑的地方。去了那个地方的人,便是进去一个样,出来一个样了。离涵并没有做官,自然不是会去‘蚕室’的。离涵这么说着,是怕子书轩想不起来,子书轩却一下子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春天。在敬事房的门口,一大批小男孩进宫做太监的那一天。
刚刚满十岁的子书轩已经有了些皇子该有的气度,但并没有被宠坏,谦虚而懂礼。刚刚下学,他向师傅行礼,愉快的向自己住的扬銮殿走,喜悦而生动,他穿着杏黄色的袍子,后面跟着两个小丫鬟,走过敬事房门口,虽然隔着门,仍然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哭声,子书轩调转了方向,脚步却并没有停下来。‘四皇子,不能再往前走了’,小丫鬟柔声说着,‘前面就是太监们‘去势’的地方了’,去世的地方吗?他想着,并不理会,直径推门进去,宫里面丧葬的场合的礼仪他一直知道,但对太监去世还是很好奇,进门一看,却是一大群十岁左右的男孩,也有稍大一些的大约十四五岁。赤裸着身体,娇嫩和不同发育程度的身体毫无遮盖的展现在眼前,几个公公模样的人再给他们腿上和稚嫩的器官拍打着冰水。一个大约十四岁的男孩躺在一张床板上,‘啊’的一声惨叫正好遮住了他推门的声音,剩下的就是此起彼伏的哭声。一阵血腥味传来,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未经人事的他一阵眩晕,身边的小丫鬟拉着他往外走,声音又是担忧又是焦虑,‘这不是皇子该来的地方呢,咱们快走好不好’。原本昏暗的房间被突如其来的光线搅乱,待看清了来人,太监们竟不管赤裸的躺在床上惨叫的男孩,扑通扑通的都跪在了地上,一边请安一边请罪,闻讯赶来的主管正要低声训斥轩儿身边的小丫鬟,子书轩‘哼’的一声,就没人再敢说话。‘起来吧’他说着,便往房间里走去,主事的一个老太监摆了摆手,便上来两个人将男孩抬走。自己则恭恭敬敬的跟在子书轩之后,声音虽然焦急但不敢露出丝毫不满,也不敢挡住他四处张望的视线,在旁边规劝着,心想着如果皇上知道了,自己竟然让他极宠的四皇子来了这种不耻和肮脏的地方,该是怎样的龙颜震怒。
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他并不完全理解大家在做什么,温和却不失威严的问道‘他们为什么不穿裤子呢?’小丫鬟解释到‘回四皇子,这里是太监‘去势’的地方,这些男孩都是要进宫做太监的,做太监前,是不能穿裤子的’。他似懂非懂的听着,却是注意到了那个人,刚刚的男孩下去后,他刚好排在第一个。不像其他的已经懂事了大哭的孩子,才比自己略大一点的少年沉静的脸上,没有一点泪痕。也不像什么都不懂一脸迷茫的孩子,因为走过他时,子书轩明显的感觉到了紧张的心跳和因为羞耻而沉重的呼吸声。看着他狠狠的咬着的嘴唇,还有虽然年轻但漂亮,匀称和挺拔的身体,子书轩突然想起了自己身边每天点头哈腰的太监们,身材偏瘦的畸形,唯唯诺诺的太监们,自己不能让他变成那种样子,有一个声音从心底发出来,强烈的让自己都有些震惊,‘做太监,你不后悔’,他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些的人,问到。‘回四皇子,不后悔’他用了一个男人该有的坚定说着,虽然第一天进皇宫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少年就是四皇子。说着男孩略微低下头,把隐忍的神情藏在身后。四十两银子,还有日后每月二两的酬金,他知道,正是把他卖进皇宫所得的价钱。目光平静的向前方注视,起先是这间小屋的墙面,之后便看到了院墙,然后是宫墙,他还看到了宫墙后面自己父亲蹒跚的身影。如果不是穷的没有办法,再加上重病的母亲依然卧病在床,自己又是长子,父亲是绝不会想到送自己进宫当太监的。他骄傲和自尊,将在一刀之后狠狠的抛下,留下残缺的身体,卑贱的身份,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体还能卖些银两,这几天盘旋在他脑海里的,就是草草的结束这个生命。这个知道羞耻的男孩终于还是低下头,露出了悲伤的眼神。比他矮一些的子书轩,却正好看到,也不由心疼和赞赏起来,‘他的声音很好听,我不要他变成太监,太监说话都是尖声尖气的’,十岁的子书轩还是个孩子,但是‘我不要’说的肯定而不容置疑。老太监迟疑着,‘回四皇子,可是,可是,奴才已经给了他家四十两银子’,‘那让他去做侍卫好了’,‘可是,宫里招侍卫是十两银子呀,况且现在也不是招侍卫的时候,侍卫每三年招一次,去年已经招过了,宫里的规矩,四皇子是知道的’,这个子书轩确实是知道,宫里行事招人,还是有礼法和规矩在的,自己也不能随意更改,‘那有什么可以收人的岗位’,‘回四皇子,除了太监,也就是暗殿的影卫了。您也知道,暗殿特殊,训练也严格,招人也有规定,一般都是从一两年的侍卫里挑选好的人送去。平常的人,送去也不过是白白送命罢了。’说着,那个公公一怔,就是送去的侍卫,五六年内也没有活着出来的吧。‘你把他送过去,另外招收侍卫时发的十两银子也给他,加上刚刚的四十两,五十两银子,送完了去扬銮殿,我让人支取给你就是。’‘回四皇子,可是,可是,皇上怪罪下来’,‘不用说了,等办完之后我自会向父皇请罪,连同着乱闯敬事房的罪,我也一起请了’子书轩厉声说着,威严的一如他身上象征着血统和身份的杏黄色,‘奴才不敢,在这皇宫之中,四皇子自然是愿意到哪里就到哪里了,何况一个小小的敬事房。’刚刚还对着几个孩子训斥着,目中无人的总管公公点头哈腰,只露出了高高的脊背,却不看见收缩的脖子下面低的不能再低的脸,才十岁的少年却并不理睬,他仰起头看着那个男孩,目光里有孩子的骄傲,不知道从那里拿出一把青绿色的小刀,走到他身边蹲下,‘忍着’他说,然后在旁人看不到的大腿内侧,刻下了一个小小的‘轩’字,随手拿出一小瓶止血的药粉,撒在伤口上,语气明亮却温和的说,‘我叫子书轩,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养好了伤再去,活着回来’。
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了一个深刻而温暖的笑容,和门外耀眼的阳光融为了一起,只留下绚烂和明亮的剪影,一片片的金黄,这个赤裸的少年睁不开眼睛,明晃晃的画面刺得眼睛很酸很涩,泪水还是留了下来。‘离涵,属下的名字’。少年轻声的说,默默的想着,自己会成为最好的影卫,让主人,子书轩,永远如今天一样自信和骄傲,温暖如夏。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往昔,情动少年吐真情
子书轩想起了初见离涵时候的景象,眼前的少年沉静的目光,坚韧的面庞,紧张却隐忍的神态,挺拔和宽阔的身躯,和那个骄傲和自尊的孩子竟然一点也没有变化。只是这一个月相处对自己百般顺从和迁就的模样,似乎对别人却从来没有过。作为经过五年培养,最优秀也最年轻的影卫,他令人羡慕不已的武功,超乎寻常的隐藏,暗杀,潜伏,勘查的能力给了他更多的可以骄傲和任性的资本。暗殿本来是一个江湖的组织,后来归属朝廷,转为皇上调用,一般的王室,想要一名影卫,也必须向皇上申请得到批准,外加少则五年六年,多则十年八年,才又一位影卫能从暗殿里走出来,影卫即使在皇宫内,地位也是极高的。但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要求影卫一生服从一个主人,影卫的绝对服从,视死如归和绝对雄厚的实力,得到影卫认主的皇帝和亲王,那是多么的幸运呢。这个冷清,几招只内就可以要了自己命的身影,总是迁就着,乖觉的,叫着他‘主人,主人’的影卫,让自己抬脚踢到墙角也不敢有丝毫反抗和阻挡的少年,真是就是那日的男孩。
子书轩想起了自己去挑选影卫的时候,三个暗殿里出来的侍卫站在一起,贴身穿着同样有些紧身的黑色短衫,用同样深色的腰带系好。笔直的站着。主管暗殿的杨仪大人走过来躬身行礼‘四皇子,这是这五年来综合排名最好的三名影卫,还没出殿,应该还不能称上影卫。皇上吩咐您带一位走出着暗殿,就是您的影卫了。其他两人,属下自然会帮您处理好的’。杨仪,也就是父皇的影卫了,十年前升为暗殿的总管,身手不凡,但一直行事低调,子书轩想来,一直未见到他出过手,他说处理好,就一定有能力处理好吧。五年,也就只能出一人,子书轩想着,如果其他时候,只挑选最好的,由暗殿的主管向皇上汇报,‘暗殿中一位手下达到影卫标准,请皇上检查,分配’,其他的人自然可以再训练几年,所以资质稍弱的,多用几年时间,也有机会成为影卫,暗殿里哪一年出了哪一位影卫,分给了哪个主子,旁的人不能知道,为了保障执行任务的时候,不会被人认出,连累了主人。今天当着另外两人的面选出一名带走,这三人中只留一人,其他两人,是不能再留下活命了。
这三人自是知道这一点,他们努力挺起胸膛,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能干,也努力平息着生死面前流露出来的紧张的心跳。‘皇子如果觉得不好挑选,可以让他们做些运动,看看轻功,或者,皇子可以让他们脱了衣服,看看他们的肩膀和胸膛。要不干脆一对一的对打,混打也可以,’ 杨大人小心的给子书轩指点,希望可以多帮这个少年一点。看着自己主人子书宇对他不时流露的疼爱和欢喜,想着就要送出宫的少年,如果不是碍着自己主人的命令,真想告诉他。‘不用了’,他走到了离涵的面前,低声问‘你是不是这几个里面的第一名?’‘是’,离涵简单而坚定的声音,‘杨大人,就他吧’,杨仪脸上默默露出一丝欣赏,不亏是皇上最疼爱的孩子,一个瞬间,就听见出剑的声音,血腥传来,身旁的两个身影旋即倒地,已经停止了呼吸。而此时,离涵,早已挡在了子书轩的面前,‘主人小心’。子书轩朝离涵温暖的微笑,带着他离开暗殿,‘这三个人中恐怕只有你才达到了影卫的要求吧。五年也难出一位的影卫,怎么可能同时有三位呢?父皇在考我呢’,他对身后紧跟着的人说。‘是。不过肖白和乐名也是暗殿里数一数二的高手了,假以时日,说不定也是能成为影卫的人。’子书轩没说在三个人之中,离涵的气质好的太明显了,也没说,其实他挑选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看到了他初次见到自己,紧张之外,闪过的那欣喜的眼神,虽然转瞬即逝,但那种发自心底的欣喜,让他觉得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心底,有什么东西失而复得的感觉。
杨仪看着子书轩离开的背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五年一出的影卫,莫名的杀掉实在太可惜了,那段对话还在耳边,‘皇上,真的要让四皇子自己选吗?事关重大,皇子身边能有个影卫,也就多一分希望。另外两位也是高手,以皇子现在的武功,现在恐怕还难以区别’,‘不管他选了谁,总是救了谁的命,肖白和乐名也总是知恩图报的人。’坐在龙椅的子书宇站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如果他连这一点识人之才都没有,这个位置,恐怕他要不来,也坐不稳呀’。
‘主人,水有些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