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卖的什么药。
“你记得以前我跟你们提起过,我的家乡在江南吗?”范哲说,“这儿就是我少年时代生活的地方。”
王星火恍然大悟——原来范哲是台州人。以前他总不愿提自己的过去,就是对103成员,也保持着一种神秘感,所以大伙儿只知道范哲是南方人,具体是南方哪个地方,却不清楚。
“这也是总部派103来台州的原因之一。因为我对这个地方比较熟悉。”范哲借着月光环视着四周,又感慨地说,“这里原有个雁来茶馆,我少年时在这个茶馆做过小伙计,抗战结束那年,我去陕西解放区参加了八路军,有幸被选入中央警卫团。二十多年没回来这里,都大变样了。”
是大变样了,原来的茶馆没有了,住的都是居民,老戏台也不演戏了,破旧不堪,台上立了些横七竖八的竹竿,晒满了男女衣物。
“这儿就是红袖戏剧社?”除了这个废弃的老戏台,王星火看不出还有戏剧社的影子。范哲见他困惑,解释说,红袖戏剧社和雁来茶馆在新中国成立前夕就散了,估计现在这儿已经变成居民楼了。
“解放前,这里属于雁来茶馆的老板梁友来所有,这家伙是麻芝街的第一大户,拥有好几处产业,财大气粗的,所以这个院子也被称为梁家大院。梁老板是个爱听戏的人,就在院子里搭了这么个戏台子,经常请戏班子来演,后来,有一个班子干脆在这里长驻下来,这个班子就是红袖戏剧社。戏社老板姓林,也是个财主,老戏骨。”范哲回忆,“我那时十二三岁,被父母送到雁来茶馆当小茶童,天天趴在这二楼的窗台上看戏呢。”
那么,那本印有“红袖戏剧社”的戏谱到底是怎么回事?“米兰”又是怎么回事?
“我推测,这本戏谱很有可能是敌人用来传递情报的暗号簿或解密本,这个我们先不去研究。既然戏谱上有红袖戏剧社和米兰的印章,那么电报上的外婆家可能就是红袖戏剧社旧址。为了不惊动那个内鬼,我决定私下先探探虚实,没想到敌人远比我们想象的要狡猾和复杂得多。”范哲摇头说。
确实很可怕,这点王星火看出来了,尽管103已采取了不少措施,引蛇出洞,诱敌深入,敌特也受到了打击,特别是晨光组织,基本被一网打尽。可躲在幕后的“蜥蜴”就像一个不散的冤魂,总是缠绕在身边,总像隔靴搔痒,你知道他就在附近,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窥视,却很难接近。
“‘米兰’会不会是红袖戏剧社里的人?”王星火猜测。
“1945年我去陕北后,就不清楚红袖社的人事了,但在我的记忆里,没有叫‘米兰’的人,‘米兰’是男是女,都很难说。”范哲说,“天一亮,我们就派人去查红袖戏剧社的老成员,梁家大院要严密布控。就算‘米兰’不来,外婆家的‘外婆’总是在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那我们晚上不是白来了?”王星火说。
“晚上也不是白来,‘蜥蜴’的眼睛和爪牙都露出来了,用不了多久,身子也会出来的。”范哲一笑。
离开的时候,范哲又向戏台子望了一眼,似乎有什么心事,眼里流露出一丝感伤。尽管这表情很微妙,却没逃过王星火的眼睛。这表情,作不得假,也无法掩饰。在王星火的眼里,范哲不是多愁善感之人,特殊的职业也不容许他多愁善感。越是铁打的汉子,越喜欢把感情埋在深深的心底。可在不经意间,眼睛会泄露出秘密,谁也逃不了。
也许这个地方触动了范哲组长少年时的伤感,他跟红袖戏剧社的关系,绝非一般。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故事呢?
王星火这样想着,跟范哲走出了小巷。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1964年10月18日2:26 台州
硝烟弥漫,枪林弹雨,血肉横飞,灼热的空气,浓烈的火药味,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天空一片黑红青紫,像开了个巨大的伤口,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呻吟。
渐渐的,枪声远了,炮声静了,世界再无声息,汉城变成了一座死城。
李猛像一只猫似的伏在断垣残墙后,等待再次出枪的时机。
我军攻占汉城,美韩联军的“黑箭”狙击分队担任了汉城的阻断任务,躲在楼间巷道,专门射杀我军指战员,对我构成了极大的威胁。李猛的特种侦察第三连被指派参加针对“黑箭”的清除行动。
这是李猛跟“黑箭”的第三次交锋了。从森林到平原,再到城市,从第一次的无边恐惧到现在的沉着冷静,李猛只坚守一个信念——活下来,然后成长。
面对隐蔽处悄悄伸出来的黑洞洞的枪口,生存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对方开枪之前干掉他。速度、智慧、耐心、果断,加上流畅如音乐一样的狙击技术,这一切在一个优秀狙击手身上会得到完美的体现。
但再完美的狙击手,在真正的战场上,也有失手的时候,甚至很少能逃得过被人射杀的宿命。李猛握紧了枪杆,不敢有半点马虎。不远处传来几声零碎的枪响,又有枪手应声而倒,不知是我方的还是敌方的。
李猛从一个墙角快速爬到另一个墙角,这里有个小缺角,正好用来窥探。挺枪,瞄准,像猎手一样慢慢扫视对面的一幢大楼。刚才辨听枪声的方位,敌人的狙击手很可能就潜藏在这幢楼的第三层。
一个人影从一扇窗后闪过,李猛果断地扣动了扳机,“啪”,清脆的枪声划破静空,那人连叫都没叫一声就栽倒了。
得手后,李猛立即缩回身子,填装好新子弹。从上衣兜里取出一块白石子,在旁边的墙壁上画上一个小太阳符号,在旁边刻下数字“7”。这是他这场战斗中击毙的第七个敌人,这是私下里的约定,是竞赛。就在他刻完“7”这一竖时,却发现下面已经有人画了符号——
一只眼睛,三角眼。旁边写着一个“9”字。
小子,真有你的!每次都赶在我前边。
李猛正苦笑时,这只眼睛突然幻化成一只真人的眼,盯着他。熟悉又陌生的眼神,邪气的瞳孔。
“我赢你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猛一抬头,看到一枚子弹从远处“啾”地飞来。时间仿佛凝固了,他动不了,躲不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子弹旋转着,带着炽热的火焰,笔直地射向他的眉间,弹头上的金属闪光历历在目。
悚然惊醒,硝烟散尽,枪声顿寂,李猛这才发现自己独自安然坐在台州公安处的会议室里,刚才是打了个盹儿,做了一个短梦。李猛松了一口气,有一种死里逃生的虚脱感。但梦是真实的,是记忆的碎片,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这种刻骨铭心的真实,离死亡那么近的真实。
李猛擦了擦额上细微的冷汗。那个狙击杀手留下的奇怪符号让他很不安,这个符号只有他才懂,没有第二个人。为什么它会出现在钟楼的平台上?仅仅是巧合吗?还是另有阴谋?他当时就想到了一个人,但随即又否定了,不可能是他,他亲眼看着他被敌人射杀的。人不可能有两条生命,也不能借尸还魂。
李猛促使自己冷静下来,也许,这是敌人的另一个圈套,目的就是让103成员产生思想混乱,从而在心理上被击垮。
话虽是这样讲,但他本能地感觉,这里面一定有某种联系。狙击手的直觉一向是最灵敏的,
“‘老枪’,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赵大勇进来,看到李猛的脸,吃惊地问。
“没什么,也许今晚的工作紧张了点。”
“瞎说,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认识,再紧张的工作,你的脸色都不至于这样难看。”赵大勇摇着头,又神秘兮兮地笑着说,“你猜我为你带来什么?”
带来的是一只大皮箱子,外面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但赵大勇一打开箱子,李猛的眼就刷地亮了起来,里面竟是一把最新的美制m14改装狙击枪,还有十多颗子弹。
“从哪弄来的?”李猛拿起枪,调试各个部件,爱不释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用抗美援朝留下的改装水连珠老步枪,虽然顺手,但老掉牙了。从武器级别上来说,跟敌人的差距也越来越大。
“几个月前,国民党的‘蟠龙行动小组’在近海被台州公安处一举捕获,从登陆船的夹层里发现了这个玩意儿。许处长说借给你用用。”
“太好了!”李猛喜不自禁,有了它,如虎添翼,对付那个狙击杀手就有了几分胜算。
李猛走到窗前,推上子弹,举枪朝远处的房子瞄了瞄,有高精度瞄具的狙击枪就是不一样,如鱼得水的感觉。就回头问:“许处长呢?我得感谢他一下。”
许则安在负责唐小六的监视和特务新电台的搜寻呢,见到李猛和赵大勇过来,就迎上去说来得正好,陈思捕捉到了新的可疑电波。
但这回,却无法解密。不是所有的密文都是可以简单猜出来的。“蜥蜴”是一个破坏型的特务组织,无线电就是它的神经中枢,因为它需要许多即时的指令,来布置各个精确分工的部门或成员。如果破坏了无线电,就等于切断了神经,虽然表面上看,仍有手有脚,但大脑指挥不了,身体瘫痪了,再健壮的手脚也只是花架子,没用了,废人一个。
杜丽加入了工作队伍,并且把密文发给北京总部,那儿有一个密码分析中心,专门负责各地可疑无线电的解密工作。
专家毕竟是专家,半小时后,北京的回电就来了,但只破解了一部分,是暗语。
“外婆去庙里了,你自己做晚饭,注意米不要放太多。”
很简单的一句话,唠家常似的。如果不是出现在加密电文里,很可能谁也不会在意。这是什么意思?杜丽和许则安拿到明文,又陷入了苦思。
“试试这个。”范哲从门外进来,看了明文,把《梁祝》戏谱交给杜丽。
1964年10月18日2:47 某地
“蜥蜴”也没睡,睡不着,每当有任务时,他总像吃了兴奋药,精神百倍,睡意全无。况且,离“制裁”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让他的发条越拨越紧。
他已经潜伏得太久了,憋不住了,如果再不伸伸腿脚,可能从此就退化了。他最怕的就是退化。退化了,就意味着被抛弃,就像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就像一片落叶,没根了,飘荡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这无疑是件可怕的事情。
绝不能让这种可怕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现在,“刺刀密令”又有台湾特工界威名赫赫的“三套马车”加入,蒋总统和叶局长真是给足了面子,寄予厚望啊。“蜥蜴”有些感动,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上刀山下火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刺刀密令”可能是他在大陆的最后一次行动了,只要完成了这个任务,他就可以逃离大陆,“回”到台湾了,那里有他需要的一切。
这次,志在必得!
103!“蜥蜴”在纸上写上了103所有成员的名字。他了解他们,知道他们的性格,他们的特长,他们的能力,甚至比他们的成员更清楚。
他相信,103已经牢牢地控制在他的手中,不可能有什么大作为。过不了一天,m的死亡,也就宣判了103的死亡。
范哲!“蜥蜴”用红笔圈起范哲的名字,嘴角露出冷笑。这一次,你是输定了。你会为以前的事付出代价的,上帝总是那样公平,谁也逃不掉最后的审判。
他要让范哲,要让103输得很惨,非但输掉m首长,而且输掉他们自己。
“蜥蜴”当然明白,个人感情用事,是行动的大忌,但他还是那么做了,因为不这样做,他受不了。
猫吃老鼠,没有绝对的事,老鼠也可以吃猫,甚至可以玩猫。
夜是深沉的,风是冰冷的,“蜥蜴”却感到非常畅快。
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964年10月18日02:48 台州
死者高满,男,三十七岁,西山伐木厂工人,系该厂昨晚的轮值人员。伐木厂厂长卢强赶来辨认了尸体,无误。
一个伐木厂的值班工人,在工作时间被人谋杀抛尸,是一般的刑事案?还是涉特案件?杨林一时间也很难下结论。为了谨慎起见,他决定亲自到伐木厂走一趟。
从大坝到伐木厂坐渡船需要四十五分钟,江奇调来一艘快艇,果然快,不到二十五分钟,就在伐木厂码头靠岸了。卢强带着杨林和几个民兵,走进死寂的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