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里是个陌生人。
不久福助头的步调加快。一定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吧,青豆推测。正是如此。他穿过区立小学的前面,在不甚宽阔的路上走了一会后,进了三层建筑的一栋老公寓。
看着男人消失在玄关里后,青豆等了五分钟。青豆可不想和那个男人入口碰个正着。玄关有混凝土的房檐,圆圆的灯将门口一片照成黄色。就青豆来看,没有发现公寓的广告版或者名牌之类的东西。也许这是一栋没有名字的公寓。不管怎样,看起来就建成后经历了相当的年岁。她记下了电线杆上表示的住所。
五分钟后,青豆走向玄关。快速的通过黄色的灯光,打开了入口的大门。小小的大厅没有一个人,空荡荡缺乏暖意的空间。关掉一半的荧光灯发出嗤嗤的响声。还能听见哪里传来的电视声。也能听见小孩高声向母亲索要东西的声音。
青豆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钥匙,即使被谁见了,也会觉得是这里的住户。她将钥匙拿在手里轻轻摇晃着,读着邮箱上的姓名卡。也许其中就有福助头的也说不定。虽然不能过于期待,不过有一试的价值。公寓很小,本来就没有这么多人住。终于在看到一个邮箱上写着【川奈】这个名字的瞬间,青豆周围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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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就这么站在邮箱前。周围的空气变得愈发稀薄,呼吸也急促起来。她的嘴唇微张,细细的颤抖着。就这么任由时间过去。这是十分愚蠢危险的举动,自己也很清楚。福助头就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也许现在就能看见玄关。可是她无法将身体从邮箱前抽离开来。【川奈】这样一枚小小的名牌麻痹了她的理性,冻结了她的身体。
没有确证那个叫川奈的住户,就一定是川奈天吾。川奈不是哪里都有的一般姓氏,可也不像【青豆】这么格外稀少。可是如果福助头,真的如她推测的那样和天吾有着某种联系的话,这个【川奈】是川奈天吾的可能性就很高。房间号是303。巧合的和她现在住的房间号一样。
(猿粪啊~)
怎么办才好呢。青豆用力的咬着嘴唇。她的脑袋里有一个环状跑道在咕噜咕噜的转着。怎么也找不着出口。怎么办才好呢?可是一直站在邮箱前面也不是办法。青豆下定决心,爬上了破破烂烂的混凝土楼梯的三层。昏暗的地板上这里那里,全都是昭示着岁月痕迹的裂缝。运动鞋的鞋底发出刺耳的声响。
然后青豆站在了303号房间门前。没有特征的不锈钢门,在放名牌的地方是印着【川奈】字样的卡片。果然只印着姓氏。这两个字十分的冷淡,而且让人觉得没有质感。可是同时那里却又满布着谜团。青豆站在那里,仔细的侧耳凝听,所有的感觉都清醒起来。可是听不见门里有任何声音。也不知道里面亮没亮灯。门边有门铃。
青豆犹豫了,咬着嘴唇思考着。我应该按这个铃么?
或者这是个巧妙设计的局也说不定。也许门里躲藏着福助头,像是个邪恶的小矮人,一面浮起令人厌恶的笑容一面等着我的到来。他故意在滑梯上暴露自己,将我引诱到这里来,再趁机捉住我。知道我在寻找天吾,所以以此作诱饵。卑劣狡猾的男人。而且很好的把握住了我的弱点。除了让我自己从内侧打开房间的门之外,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青豆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从牛仔裤后抽出手枪。解开安全装置,为了能够立马拿出来而放在了羽绒服的口袋里。右手握着枪托,食指扣在扳机上。然后用左手的拇指按下了门铃。
能听到房间里回响着门铃声。缓缓的钟琴的声音。她的心脏跳动快而不规律。她紧紧的握着枪,等着开门。可是门没有开。也没有谁在从猫眼窥视外面的气息。她过了一会再次按下门铃。钟琴声再次响起。倒不是让杉并区的人们全都仰起头遮住耳朵那么大的声音。青豆枪把上的右手渗出汗水。可是还是没有反应。
现在还是离开的好。303房间叫川奈的住户,不管是谁,现在都不在家。而且现在这个房子里的什么地方还窝藏着不祥的福助头。再待下去就会有危险了。她快速下楼,再次看了一眼邮箱后离开了房子。遮住脸迅速穿过黄色的灯光,走向马路。转身回头,确认了没有人跟在身后。
需要考虑的事有很多。无法判断的事也一样的多。她摸索着带上了手枪的安全装置。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再一次把枪插进牛仔裤的背后。不能过分期待,青豆对自己说。太多的期望是不行的。那个叫川奈的祝福,或许是天吾也说不定。可是也可能不是天吾。一旦生出了期待,心就会以此为契机擅自行动。可是被期待背叛后人就会失望,失望会招致无力感。让心灵生出缝隙,削弱警惕心。这对于现在的我是比什么都危险的。
那个福助头现在把握多少事实,这个还不清楚。可是作为现实问题,他正在不断接近我。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必须提高警惕,不留懈怠才行。对方是个毫无破绽的危险男人。一些细小的错误也许就会让我送了性命。首先最重要的是,不能再轻易靠近那座老公寓。无疑他正藏身在那座公寓的某处,谋划着捕捉我的策略。就像在暗处结网巡视吸食毒血的蜘蛛一样,
回到自己房间后的青豆有了决意。她能选择的路只有那么一条。
青豆这次拨完了tamaru的号码。十二回铃响后挂断。脱下帽子和外套,将手枪放回橱柜的抽屉,用玻璃杯喝了两杯水。将水注入水壶,烧了喝红茶用的开水。从窗帘的缝隙间窥视马路对面的公园,确认那里没有人在。站在洗漱间的镜子前用梳子整理头发。两手的手指活动还不流畅。紧张还在延续。将开水倒进红茶壶的时候电话铃响了。对方当然是tamaru。
“刚才看见了福助头。”青豆说。
沉默,“刚才看见是说,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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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青豆说。“不久之前还在公寓前的公园里。但是现在不在了。”
“不久之前指的是多久前的事?”
“四十分钟左右。”
“为什么四十分钟之前不打电话呢?”
“因为不得不马上跟在他身后,而且时间也不够。”
tamaru像是绞尽力气之后缓缓叹气。“跟在身后?”
“为了不让那家伙溜走。”
“应该是说过不管怎样都不要外出的吧。”
青豆小心的选择着措辞。“可是威胁迫近自己的话,不能只是坐等着吧。即使联络你,也不能马上过来。不是吗?”
tamaru的嗓子里发出小小的生硬。“然后你尾随了福助头。”
“那个家伙,看起来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被人跟着。”
“专家的话也是能装成那样的。”tamaru说。
就像tamaru说的那样。或者是个巧妙设计的圈套也说不定。可是在tamaru面前不能这么承认。“当然你是可以做到的吧。不过就我看,福助头还远没有达到那个水平。也许手段不错。但还是比不上你的。”
(这马屁拍的~~~)
“也许有后援的。”
“不,那个男人肯定是一个人。”
tamaru静等了一会。“好吧。那么发现那家伙的去处了吗?”
青豆把公寓的位置告诉tamaru,说明外观。房间还不清楚。tamaru记下笔记。他问了几个问题,青豆尽可能的正确回答。
“你发现的时候,那个男人在公寓对面的公园里吧。”tamaru问。
“是的。”
“在公园里干什么呢?”
青豆解释。那个男人坐在滑梯上,长时间里仰视着夜空。可是两个月亮的事当然没有说出口。
“看天空?”tamaru说。从听筒里能听见他的思考运转数目上升了。
“天空啊,月亮啊,星星啊,就是那些东西。”
“而且在滑梯上毫无防备的暴露自己?”
“就是这样。”
“不觉得不可思议么。”tamaru说。坚硬而干燥的生硬。让人想起一年只下一次雨的季节里残活下来的沙漠植物。“那个男人正在追踪你。就剩一步之遥。非常重要的事。可是却在滑梯上快乐的仰望冬天的夜空。也不搜寻你住着的房间。要让我说的话,这可是件说不通的事。”
“也许是那样的。不可思议的事,也说不通道理。我也这么想。不过就算是那样,我也不能就这么对他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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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maru叹口气。“虽然是这样,我还是觉得太危险了。”
青豆沉默着。
“跟在身后,多少解开了一些谜团吗?”tamaru问。
“没有。”青豆说。“但是有件稍稍在意的事。”
“比如?”
“查看了一下玄关的邮箱,三层有个叫川奈的人住着。”
“然后呢。”
“知道这个夏天的最佳畅销书《空气蛹》的小说吗?”
“我在报纸上读过。作者深田绘里子是【先驱】信徒的孩子。现在行踪不明,怀疑是被教团给拐走了。警察也调查了。书倒还没有读过。”
“深田绘里子不仅仅是信徒的孩子。她的父亲就是【先驱】的领袖。就是说她是我用这双手送到了那边的男人的女儿。而且川奈天吾作为背后写手被编辑雇佣,大幅度的改写了《空气蛹》。那本书实际上是两人共同创作的。”
长时间的沉默降临。时间大概是走到细长的房间的另一端,拿字典在手里查些什么然后再回来的长度。然后tamaru开口道。
“没有确证那个叫川奈的住户就是川奈天吾。”
“现在还没有。”青豆承认。“但是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道理就多少说的通了。”
“碎片吻合。”tamaru说。“可是那个川奈天吾是《空气蛹》的背后写手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呢?那样的事应该不会公开的。如果被社会知道的话可是个大丑闻。”
“从领袖的口里听到的。在死之前,他告诉了我这些。”
tamaru的声音变冷了一个阶度。“你应该早些告诉我这件事的。不这么觉得?”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件事有这么重要的意义。”
再一次短暂的沉默。在这沉默中tamaru在想些什么,青豆不知道。可是她知道tamaru不喜欢找借口。
“好吧。”tamaru说。“就这样吧。总之长话短说。你想说的就是,福助头在调查这件事的同时,也许也盯上了川奈天吾这个人。以此为线索迫近了你所在的地方。”
“我想会不会是这样的。”
“我还是不明白。”tamaru说。“为什么这个川奈天吾会成为找到你的线索呢?你应该和川奈天吾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才对啊。你处理了深田绘里子的父亲,他作为深田绘里子小说的背后写手之外。”
“有联系的。”青豆用缺乏抑扬的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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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川奈天吾之间有直接的关系。是这样的?”
“我和川奈天吾以前,在小学的同一个班里。而且我觉得恐怕他就是我即将出生的孩子的父亲。怎么说呢,是非常个人的事。”
从听筒里能听见圆珠笔笔尖咚咚的击打桌子的声音。除此之外听不见任何别的响动。
“个人的事。”tamaru说,像是发现了平坦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