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你也总知道她人没受罪。”
    字字句句如刀尖戳在心坎里,绝望的痛痛得他鲜血淋淋,颤微微不敢碰,只浑浑道,“她走了……就这么走了?她早先说今生,今生只为我……这一走,一个字……一个字都没给我留……”
    “爷!不为自己,你为奶奶,别再瓜葛了,放过她吧。往后,你心里念着就是,各过各的吧。”
    各过各的,永不再见……当初应了她不离,如今这背信弃义的惩罚终是应验……
    “爷,爷?”
    人猛地醒神,仿若溺水将死之人,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福能儿的手臂,“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福能儿,我舍不得……”
    从未见这钢筋铁骨之人软弱至此,听自家爷街头岂丐一般求诉,福能儿心也是疼得要死,可爷已经失了神,此刻正是该他撑事的时候,万不能松懈!“爷,你若当真疼她,该是想办法在老太太跟前儿把这件事遮过去是正经!”
    “……嗯?”
    “大奶奶这是私逃了,可是犯王法的!那府里还不知道,遂还没报到京城,若是老太太知道了,岂能轻饶?定是要派人查找!那慕家是读书人家,怎有躲藏的心计?怕是用不了多少时就得寻着,到时候别说大奶奶逃不了,慕大爷说不准也得吃官司!你得想办法让老太太不找!”
    一语惊醒梦中人,承泽好愣了一会儿,方喃喃道,“不找?这事怕是遮不过去。”
    “那,那可怎么办?要不,咱们想法子搅混局面,让他们寻不着?”
    承泽摇摇头,“不好,总得有个长久之计,一了百了……”
    “一了百了?如何长久?”
    “就说她……自尽了。”
    寒风中,福能儿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福能儿,”
    “小的在!”
    “去找,天涯海角,找到她。我要……再看一眼……”
    “是!”
    ……
    想不顾一切随了她去,可这一切又是如此牵绊,千里之外,骨血之亲,人臣之责,如何……一了百了……
    心丢了,神思都散,回京的路上,踢踢踏踏疲惫的马蹄声驮着行尸走肉……
    ☆、第七十四章 峰回路转(补完)
    从山上下来稍事歇息,主仆二人分道而行。承泽私自离京数日,且不说已是坏了衙门规矩,便是为那一家老小也不能再容耽搁,遂好生嘱咐一番便先行回京。福能儿留下继续打听静香的下落,慕家的守门人说是去了慕夫人娘家老姨太太府上探病,虽说这九成是个幌子,可承泽依旧不肯放过,定要他先去做实。
    一路往北皆是宽敞的官道,马匹连日奔波也乏了,没有主人那催命似的急赶,便只缓缓小跑着。承泽此刻万念皆尽,一颗心却还是不能放下,这“自尽”一事要如何瞒哄如何圆再不容半点错,这一个想头便是丝丝缕缕的细节,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偶有人马急弛而过,荡起尘土飞扬,目光一时滞,盯着远去的旅人木呆呆发怔,今生自己再无如此急切的心,再无那般可赶的归处……
    冬日天短,日头将将偏西,不待多时已是暮色重重。正是行至一处所在唤做丰阳驿,平日尚可多赶一会儿路,可眼见起了风天色也沉,像是要下雪了,承泽便决定找地方投宿。这是个倚着筑站设驿而自成的集镇,地方小,东西贯穿只一条像样的街。此时天色尽黑,两边的店铺都陆续开始上板,不远处依旧挑了灯笼开门迎客的便是唯一的客栈。
    将马鞭扔给门口的小二,说了句“好生安置”承泽便进了客栈里。店面两间,摆了四五张木桌,北墙上一条蓝布帘便是通往后院的客房。客栈不大,拾掇得倒是干净、齐整。已是过了晚饭时分,无甚客来,掌柜的在柜台里扒拉着算盘,听有人进来抬了抬眼皮,见承泽虽是一身疲惫,却是衣着、气度皆不俗,便赶紧停了手中的活计,满脸堆笑道,“客官可是住店?”
    “嗯,挑间干净的。”
    “客官尽管放心!这方圆百里,除了山里头那官家驿馆,就只小店一家。南来北往的客可都是识得的,睡得暖和,吃得舒服,再没有……”掌柜的正自顾自吹嘘着,就见这位客官突然扭头盯着那蓝布帘,瞪大了眼睛,那神情竟像是魂儿出了窍,不觉诧异道,“客官,客官?”
    “嘘!”
    承泽此刻所有的精神都聚在了耳上,刚才可是他听错了?可是他耳迷?可是他心思太浓、想得太过?那帘子后头忽有忽无、和了北风若隐若现的、可真的是他以为的声音?!
    “客……”掌柜的一个字没吐圆就被两块扔过来的碎银子砸了手腕,后头的话便卡死在喉咙,再不出声儿。
    ……
    “热水没了不能再烧么??你家这是开客栈,仰仗的就是来往过客冷了、累了投奔来,认真抽了懒筋计较这点柴火钱,也不怕将来当真倒了灶没饭吃!”
    站在帘子边仔细辩,这尖尖清脆的语声、这小鸡斗嘴的口气,承泽只觉得眼晕耳鸣、手心出汗,心通通跳,直念老天,求你,若是梦,也让我做完它!一把握住帘子猛地打起……
    “呀!二爷!!”
    这一声叫扯着嗓子、见了鬼一般,承泽却似听闻了天籁之音,浑身的血都充上了头,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你,你怎么,她呢?她呢??”
    荷叶儿惊得目瞪口呆,实在辨不清楚眼前的景况,可这人是认得的,就是那个混帐负人心!想开口大骂,可看那眼中神色实在吓人,话到了口边竟是哆哆嗦嗦变了腔,“套、套院儿里,西厢房。”
    ……
    手指轻轻点在门上,犹豫着,犹豫着,真怕这一敲、一应,又像之前一样空空成了泡影。忽听里面门栓响,承泽心一慌,想赶紧躲到一边去,可腿脚却似被粘死在当地,动也动不了。
    老旧的黑漆门吱嘎嘎轻轻向里退去,夜色浓,房中一盏油灯晃晃着光挣出了门外,将门口这柔柔单薄的身影勾得清清楚楚。心顿,怕不真,不敢去细究那容颜,只小心受着那水朦朦的目光,此刻也怔怔地、千真万确地看着他!他不敢眨眼,心不敢跳,只怕一刹那,这梦就惊醒……
    一颗心早就被他扯碎了,泪都哭尽,不知恨了多少次负心郎,可这一刻他人在眼中,就什么都不怨了,什么也不想问,只是心疼,心疼那血丝的眼睛,心疼这满面憔悴,“承……”
    一把揽过她紧紧捂在心口再不许她出声!用力,再用力,死死的,哪怕就是梦也要把它握碎在怀里握成真!
    “要去哪儿?你要去哪儿?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人颤抖,咬牙的声音语不成调,“我已然应下来生再不扰你,只求今生,我只求今生!为何,为何还要负我?你疼,你苦,你可知我看着、眼睁睁地看着有多疼?有多苦?!你可愿意跟我换,你可愿意跟我换?千里之遥,日月无期!一刻一刻念,一刻一刻忍,刮心蚀骨……我熬着,盼着,一心里唯有的支撑就是有一日还要再见你,再抱着你,还要与你长相厮守!可你就这么走了,受不得我了,等不得我了!一个字不留就走了!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天涯海角……我就是死,又该死在何处?!”
    被他勒得痛,被他恨得肝肠寸断!只当自己苦,只为自己计较,怎的就这么狠心折磨他……努力挣着,在他怀里颤声问,“……什么走?你这番话都是从何而来,我,我竟是听不懂?”
    “你休再敷衍我!!”看她泪光莹莹的竟像是被冤枉了,承泽越恨,“我回了府,去了山上,还去了慕家庄!不见踪影,也没有只言片语,你竟还想掩饰??”
    “我,我……”静香本就觉得理亏,此刻更被他逼问得口打拙,“我怎知你会回来?想着,想着横竖京里要见,就,就没留信……”
    “你说什么??京,京里要见?慕大哥要带你进京??”
    “大哥?关大哥何事?”静香一头雾水,“是我自己买通了那婆子悄悄、悄悄往京里走的。”
    承泽一愣,不得反应,似是通了,又似大不通,“你……你进京做什么?”
    “我……我想亲耳听你说……”
    “说什么?”
    “说你……当真不要我了……”
    看那恨得发红的眼睛突然痴怔怔呆住,人好半天不醒神,静香有些怕,“承泽……承泽,我,我其实……”
    猛不防,他狠狠压在了她肩头,一身的苦卸尽,牙关咬,忍了又忍,终是哭出了声……
    她的心一刻就碎了,抱着他,听他像受了天大委屈、不依不饶那么伤心,她直恨自己,怨自己,怎会如此不省事,累他这般心疼,这般牵挂……
    这男人哭竟也似小孩子,哭得狠,哭得痛,好一会儿功夫才呜呜咽咽止住,却又不知是臊了,还是还有气,就是不肯抬头。静香不催,只轻轻抚着他的背,“承泽,承泽……”
    又别扭了一会儿,这才鼻涕眼泪一脸地抬了头,一开口,瓮声瓮气的,“那怎么,怎么慕大哥他们也不见了?”
    “怎么是不见了?” 静香拿了帕子仔仔细细地给他擦着,轻声解释着,“老姨母病沉,头里来信说怕是撑不过今年冬天,娘亲挂记,大哥就陪她去探望。……早我几天走的。”静香没好说其实是她怕哥哥阻拦她上京,硬忍着等他走了自己才动身。“倘若知道你要回来,我定是不会走。”
    哭得眼睛疼,可这伤心、苦闷都抖落了个干净,承泽此刻只觉清爽,抱着她握了她的小手在唇边,“那人不是我遣回来的,当时正逢河南和大宁都司到京师操练,我根本就无暇离开营地。一回来才听说老太太快到了,赶紧迎出京,谁知竟是偏偏不见你……我,我还当是……”
    听他又哽了声,静香心酸不已,这一场罪她受着倒还好,却是把他吓坏了。这一回误传,她只当他负了心便伤心得想死,可他却以为她死了,这痛,她又怎及得万一?
    见那眼中的泪水落,悄无声息淌过苍白消瘦的小脸,承泽好是心疼,“刚才都赖我,怎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数落你。这般景况,你还信我,还知要往京里去寻个究竟,可我,我竟是小人心辜负你……”
    静香再 忍不住,埋进他怀里,哭道,“我不是……我恨你、怨你,听旁人一句话就当是你负了心……”
    “静儿……”
    “是桓儿,桓儿说要我信你,说谁都能不信,可咱们不能!”
    “嗯?是么?”承泽哑着声笑了,“这小子长大了,还真是撑了回事。我走的时候他死命拉我,我竟是一字不肯听,如今想来真是错待他了。”
    “承泽,我,我……”
    承泽低头轻轻吻住那泪声,喃喃道,“你怎样都好,怎样都好,只求……别丢下我……”
    “小姐,热水!”
    两人正是你赔不是我赔不是,你侬我侬不知该如何心疼彼此、如何尽诉衷肠,小丫头脆朗朗的一声算是把这缠不清的情话打断……<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