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抬头看他:“在外面蹲了一天了吧?”
    “没有。”男人脸有点白,眼巴巴地看着他,“八,八个小时一换班,我是第一班。”
    “进过我屋子没有?”
    “没有。青爷没让,我们也不敢。”
    萧厉点了点头,说:“滚远点。”
    那人哦了一声,犹犹豫豫地转身又转回来:“厉哥,你怎么看出我的?”
    “你雨衣料子反光。”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雨衣,抬头笑着说:“厉哥你真厉害。”说完就转身又跑回了路对面,这次倒没有费事躲在黑暗里,而是在路灯台子上找了个地方坐下。
    萧厉盯着他皱了半天眉,然后把烟蒂弹到窗外,转身走回客厅。
    想了想果然无法放心,还是拨通了张娟娟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有人接,背景音很喧哗,像是在酒吧一类的地方。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张娟娟女士第一句话这样说,声音听上去跟锦庭的某些工作人员一样,“我可刚要勾上一个帅哥~”
    萧厉说:“有生意。”
    “斯文型华美型还是野兽型?”
    “做保镖干不干?”
    “恩……现在不方便诶,恐怕我要玩到明天早上。”张娟娟发出很诱惑的声音,萧厉听到她周围有人发出杂乱的笑声。
    “……明天早上也可以,越快越好。”
    “那他那里大不大?”
    萧厉笑了笑:“报酬和上次一样?”
    “不但要大,还要持久才行哦。”
    “老客户没有优惠吗?”
    “持久是最重要的嘛,一次就软趴趴的那种跟一直硬着的哪里能一样?”
    萧厉扶着额头:“上次的两倍总行了吧?”
    “好诱人哦,光听你说我就湿了。他人在哪里啊?”
    萧厉报上齐修远的住址和姓名,又说:“他家里还有个妹妹,而且他现在应该被送到医院去了,救护车会优先选择最近的医院——”
    “真鸡婆,这个不用你教,找帅哥的命门我最在行了嘛。”
    “你秘密保护他就好了,不要露面——”
    电话对面一片混乱,好像张娟娟的电话被谁抢过去了,一个陌生的女声问:“你跟谁打电话这么开心啊sally?”
    “就是我刚才说的皮条客啊,兼营情趣内衣那个。”隐约听见张娟娟拖长声音的回答,然后那个声音通过电话传过来:“是吗?那最近有什么新的款式没?”
    萧厉听出了声音里的戒备和审查,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前面的窗户,放低声音诱惑地信口开河:“开窗式和漏雨式。”
    对面传来陌生女人的笑声,接着是一句“sally你好坏哦”,片刻后传来张娟娟的声音,“好啦,老娘今天不被玩死,明天就去找你介绍的帅哥。”
    电话挂了。
    无论是独行侠还是混帮派,都是步步杀机,混江湖的,几乎没有办法从容自由。萧厉又点上一支烟,稍感烦躁地在屋中走了两步。一阵凉风吹来,他无意识地抬起眼,看了看眼前飘着细雨的窗户,忽然觉得它在某种程度上变得邪恶起来,忍不住笑了笑。
    他就这样在灌满凉风的客厅里站了很久,直到衔着的烟已经要烧到头,长长的烟灰落在t恤上。
    他拍掉烟灰,扔掉烟蒂,站了一会儿又点了一支烟,然后掏出从齐修远那里拿回来的钱夹,翻出那张交通摄像的截图扔在桌子上,隔着烟雾根本看不清图片的内容,但他还是看了半天。
    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开始拨号。
    他打给严名。
    第 57 章
    齐修远梦见自己在追赶什么,他跑过幽暗的到处装饰着藤蔓的洞穴,跑过泛着金光晃得人眼睛睁不开的河流,跑过一个又一个彼此相似的华丽厅堂,有什么刺耳的声音不断地阻挠,还有一只又一只各种颜色的手臂出现在他前进的路上,但是他奋力奔跑从不停止。
    萧厉。他呼唤着。萧厉,停一停。但是前方的身影毫不留恋地越来越远。
    猛地睁开眼睛,齐修远用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浑身上下疼得就像被扔到水里煮过,齐修远左右动着头部观察所在的地方。
    四周明亮无比,可以看出是相当高级的病房。他动了动,慢慢坐起来,看了看右臂上的石膏,输液的瓶子,又看了看在窗边的沙发上趴着睡着的妹妹。
    手机放在病床边的桌子上,他拿过来,开机后直接拨打的是萧厉的号码。
    响了三声之后接通了电话,萧厉的声音平静清晰:“你醒了?”
    “刚醒。”一开口才发觉发声困难,嘶哑难听,“你怎么样?”
    “我没事。”萧厉顿了顿,“对不起,连累你了。”
    他的语气让齐修远有不祥的预感:“萧厉?”
    “齐修远,”萧厉听起来很平静,“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齐修远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萧厉继续说道:“昨天我们叫的救护车,医药费你不用担心,好好养病。”顿了顿又说,“以后也不要再打电话了。”
    “等一等。”齐修远嘶声打断他,“萧厉,不要让我着急,到底怎么回事?”
    萧厉顿了顿,低声道:“你差点死了。”
    齐修远心急如焚:“可我没死……你是不是,是不是跟他做了交易?”
    萧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沉声道:“你从认识我就不断受伤,一次比一次严重。非要到你因为我没命那天你才怕吗?……就算你不怕,我也会很为难。”
    齐修远低着头,直到脊椎处传来刺痛,才低声问道:“萧厉,你是不是在说……我是你的累赘?”
    萧厉沉默了很久,回答:“你既然知道,就死心吧。”
    “可是我——”
    “齐修远。”萧厉打断他,“相识一场,别让我为难。”
    他挂断了电话,齐修远被他最后一句话刺得如堕冰窟,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重拨过去,但是萧厉再也不接了。
    早就知道那个男人生活在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凯旋门后巷的暗影,废弃学校里的绑架犯,冤仇与利益混杂的人际网,雨夜里的残暴偷袭,还可能有更严重的并没有被他发现的东西,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太过混乱以至于他不但根本无法驾驭,甚至在它面前不堪一击。可是偏偏,他却爱上其中的一个男人。
    最后的结果早就该想到,他不但没有办法把那个人抢过来,反而让他更加深陷其中。他以为他最多会牺牲自己,却忘了那个人也会因此付出代价。
    苍鹰被罗网所困,手无寸铁的人再爱他,又凭什么救他出来?
    齐修远停止了不断重拨萧厉电话的行为,自虐般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两个汉字,只觉得一股令五脏六腑都揪紧的痛感袭上来,令他脸色发白一身冷汗。
    “哥。”怯弱的声音响起,素素的手小心翼翼地扶过来。
    齐修远深深呼吸,抬头看她:“谁送我过来的?”
    “我不知道啊,我看到这张纸条才找来,”素素慌慌地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条,“我还找了好久。”
    齐修远一只手拿过这张纸条,放在被子上展平。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萧厉的字,竟然是出乎意料地刚劲,除了最后的签名之外,纸上只有四句话——
    别担心,齐修远在最近的医院。
    替他向学校请假。
    让他不用等我了。
    厨房里有粥。
    齐修远神色复杂地盯着纸条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但是这笑容又很快消失,转化成一片痛苦的苍白。
    “哥……”素素有点担心地看着他,“发生了什么事?是因为那个跟踪我的变态吗?你跟他打架了吗?哥,都是我的错……”
    齐修远看她眼泪汪汪的样子,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这种事你有什么好认错的?你错了,难道那个变态是对的?”
    齐素素一听到安慰更加难过,泪眼婆娑地扑过来,撞得齐修远胸口一阵疼的同时带倒了输液的架子,药瓶差点砸到他头上,两人手忙脚乱去收拾的时候,输液的针头又开始回血。
    最后还是护士赶过来才结束了这一团混乱,训斥了两个人一顿就走开了,齐素素吓得坐在齐修远身边直哭,一边道:“都是我没用,哥你不要生气!”
    齐修远本来想安慰她,听到“没用”两个字表情僵了一下,放着妹妹哭了一会儿,才温言道:“我有点饿了。”
    素素抹着眼泪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早饭没有吃,现在都中午了。哥对不起……”
    齐修远叹口气:“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去找找医院食堂帮我打点饭吧。”
    素素点点头,起身往外走,齐修远问:“有没有带钱?”
    “带了。”素素翻出钱包给他看。
    “出去请护士带路。”
    素素恩了一声,推门出去了。
    齐修远忍着痛慢慢地靠在床头,盯着对面墙上的钟表开始计数,数到四分十二秒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了。
    “你消息真灵通。”齐修远嘶哑着嗓子,慢慢说。
    “你知道我要来?”来人毫不客气地坐在他的床边。
    “救护车送来的普通病人谁能消受这样的病房?”齐修远叹了口气,“我猜可能有大善人帮忙,只是没想到那人是你。”
    来人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齐修远看了他一眼,垂下眼想了想,忽然开口问道:“像不像?”
    “什么?”
    “你不是说我既不像我爸,又不像我妈?那我妹妹像不像?”齐修远一笑:“你昨天不是特意去看她?”
    第 58 章
    孙泽宇既没有被戳穿的尴尬,也没有被指责的不悦,微微一笑道:“样子倒是很像,可是那么容易就被吓到,很难想象是当年“封龙双杀”的女儿啊。”
    齐修远脸色很难看,看了他一眼道:“孙厅长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想跟人叙旧。”
    他闭上眼睛疲惫地靠在床头,再不理睬孙泽宇。而孙泽宇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做了老师,她又那个样子……看来他们真的不愿意你们跟黑道扯上一点关系。”他顿了顿,又问,“难道说你不甘心没落,想重走你父母的老路?”
    齐修远皱起眉头,冷冷道:“孙厅长请放心,我这辈子干什么也不会干黑道,别的不说,最可怕的就是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以为是亲人的兄弟出卖,像我父母那样的教训,有一次就够了。”
    孙泽宇肯定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反倒笑起来,继续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会跟韩嘉和萧厉扯上关系,他们可不是什么良民。”
    齐修远勾了勾唇角,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请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长相斯文俊秀,本应毫无震慑力,但此时猛然睁开双眼,映衬着满洒进来的阳光,竟然隐隐有迫人之威。
    孙泽宇神色微微一变,竟像不敢直视他一样转开眼,然后站起身走了两步,回头看他道:“齐修远,我和你的父母好歹有故人之谊,你我何必把关系弄得这么紧张呢?我不过是关心你,希望能在我职权范围内尽量帮助你完成心愿,这也是我这个做长辈的分内之事,你之前大可不必用往事威胁我的。”
    不威胁你,你哪里会关心到我?齐修远看着他讽刺一笑:“孙厅长是关心我,还是关心我手里那些信?”
    孙泽宇也笑:“难得你倒明白,这么说吧,我当然关心你,那几封信嘛,如果你能妥善保管,也用不着我担心。”
    齐修远深知此人虚伪圆滑,又在黑白道上混过这么多年,当初自己以为万无一失的威胁都在他面前折戟沉沙,实在是不愿意再跟他打交道,生怕着了他的道得不偿失。结果这次他居然主动跑来给自己转了高级病房,还跟自己攀话,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安静了一会儿,故意看了看表说:“我妹妹要回来了,孙厅长你还是快走吧,不然让她看到昨天的变态,又被恶心到就不好了。”
    孙泽宇走过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