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伸到了龙头下。
    「ok绷有麽?」
    「不知道……应该有吧。」
    「药箱呢?」
    「呃……我……记不清了。」
    蔚蓝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将陈清的手拉到了身前,而後,温热的唇包裹住了那根受伤的手指。
    陈清抖了一下,却并没有推拒。以前也常常是这样,没有ok绷或药水,蔚蓝都是这般用唾液帮他止血。只是,那样的年代已经走过了太久。
    「喂,你不用背著我吧!」
    「你不会打架你劝什麽架啊!」
    「没事,腿被椅子砸一下不碍事。」
    「不碍事?你自己站的住嘛!」
    蔚蓝,蔚蓝,我受了伤,你总在我身边。
    一直在,一直在。我是多麽感激你啊。
    「你还没睡?」蔚蓝从纸箱上挪开了视线,直勾勾的看向门外。
    「嗯。」陈清应了一声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寄回来的行李比蔚蓝更早到达这个家,陈清将它们整齐的堆在了蔚蓝房间的一角。
    那都是必要的杂物。这两个词本身就有所牴触,但如果不这麽去形容又有失贴切。
    纸箱一共六个。两个塞满了衣服,三个塞满了过去的设计图、设计资料。还有一个,蔚蓝想那真该算杂物了。至少对除他之外的别人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箱子里都有些什麽呢?一支停摆的手表,那是他十八岁生日时候母亲赠予的礼物。一副旧相框,相片里的父亲将他举过肩头。
    再有,就都是与陈清有所关联的事物了。诸如:他送他的生日礼物;诸如,他们的毕业纪念册;诸如,他穿过的衣服、用过的雨伞、读过的书……
    这是病态的。去收集心上人弃之不用的垃圾,这必然难逃病态的罪责。可是对蔚蓝来说,他就是保存了它们,且必然不是无意的。
    他总有个幻觉,似乎这些沾染他气味的东西陪在他身边,那麽它们的主人就与他同在。彷佛这样,除了影子之外,还有人陪他醒来睡去,即便日夜不说话。
    「我帮你吧。」陈清来到蔚蓝的门口,很自然的走了进来。
    蔚蓝连忙摆摆手,「不,不用了,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与此同时,他也暗暗佩服自己动作的迅猛──那些不得见光的东西刚被他迅速的推入了床下。幸亏床够高,床裙够长。
    「我时常在想,你为什麽会是个这麽认真的人。」陈清在地板上坐下,地热式的供暖让木地板暖烘烘的。他随手拿起一张落满尘埃的设计图,看著上面每一个标注每一处说明,很难不心生赞叹。
    在他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蔚蓝近乎强迫的执著於工作。甚至因为做会展的关系,他还修了建筑学位。这其实并不是绝对必要的,一般意义上来说,别人也不会去花这把力气。
    「哪儿……」蔚蓝笑了笑,从陈清手上拿回了设计图,「时间总是富馀,所以就会多做一些,权当解闷了。」
    「那现在閒下来你岂不是心烦意乱的?」
    「总要有一场假期吧,再说了,生活处处不得閒。」
    「衣服都整理好了?」陈清起身,拉开了衣柜,里面整整齐齐挂著蔚蓝的衣服。
    他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身上的色系逃不出黑色、灰色、棕色、深蓝。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与他这个需要每天穿西装打领带的人比起来,他的衣橱竟然可以更为单调。
    「嗯,反正也不多,挂起来很快。」
    「你到底扔了多少?」陈清不理解的还有一处,那就是虽然色泽单调,可蔚蓝的衣服款式颇多,并数量可观。你不注意不会发现昨天与今天他的穿著有何不同,可你要稍稍有些留意,就会发现其实他很难穿著同一套衣服。
    「无所谓吧,反正绝大多数我也很少有机会穿第二次。再说了,国内国外的寄衣服不是纯给邮政系统添乱麽。」蔚蓝在床上坐了下来,喀哒一声,随著打火机的脆响,一缕烟於指间升起。
    陈清与蔚蓝并肩坐下,拿过了他手里的打火机。
    「太旧了吧?怎麽一直不换?」陈清轻声的问。
    据他所知,蔚蓝从不是一个恋旧的人。就像他对待衣服的方式,在他生活中交替更迭的小到指甲剪,大到交往的人。对此陈清曾经很严肃的问过他为什麽,蔚蓝却玩世不恭的笑笑说,一成不变的生活该有多乏味?
    这有些让陈清不能苟同,在他的世界观里什麽都是旧的好。他很是不能忍受每一次看见蔚蓝,他身边的男孩就要换上一个。所以,当蔚蓝出了国又迟迟不愿回来,陈清猜测,一定是有人止住了他的脚步。他有些替他高兴。
    然而,事实证明,蔚蓝还是那个蔚蓝,对谁,他都可以一走了之。
    而似乎,蔚蓝对他也从不避讳什麽,他可以一边接住分手恋人扔过来的杯子,一边脸不改色心不跳的与他相约周末吃饭。
    对方紧皱眉头问他:蔚蓝你怎麽可以这样呢?蔚蓝无动於衷的回答: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嘛。然後就是对方的争吵声、哭泣声、谩骂声……
    「还能用啊。」蔚蓝看似漫不经心的答。而实则,这个问题深深刺痛了他。
    这一个打火机是有来头的。
    曾经,陈清无意的说过一句:这个打火机很有个性。你看这只豹的眼神多像你?蔚蓝慵懒的叼著菸接话:那送给你吧。陈清摇摇头曰:不,它只适合你,特别适合。
    就是这样一句话,十馀年了,蔚蓝还在用这个打火机,期间它曾坏过一次,蔚蓝还特意将它寄往了美国的zippo总公司,令其履行其一生陪伴的承诺。
    这类的生活必需品还包括菸,kent。那是陈清递给他的第一根菸的品牌,那年他们十七岁。
    「好吧。」陈清将打火机放到了床头柜上。
    「时候不早了,你还是赶紧睡吧,明天不是一早就要起来麽?」蔚蓝将叼著的菸从唇边拿下,捻灭在了玻璃网底的菸灰缸内。
    「睡不著,躺下也是不停的翻身……」
    「那怎麽行?」
    「我毫无办法,不如聊聊天吧。」陈清耸耸肩,「我们俩有多久没畅所欲言过了?」
    是啊,很久了。蔚蓝想。
    「你还记得国中时我们的副班长麽?」陈清点了根菸,靠在床头上。
    「马欣?对吧,是叫这个吧?」
    「对。」
    「嗯,那胖女孩。她还那麽胖?」
    「可不是嘛,现在更胖了。你猜我最近在哪儿见过她?」
    「这可猜不出来。」
    「猜猜。」陈清笑著,吐出了一口烟。
    「变成你的客户了?」
    「不是。」
    「那就是一栋办公大楼?」
    「不是。」
    「你说吧,我猜不著。」蔚蓝自嘲的笑了笑。我怎麽能猜透你呢?
    「在清华。前阵子有个人力资源讲座,我替我一个同事参加,一眼我就认出她了。」
    「哈哈哈,很巧。」
    「谁说不是。後来散会我们聊了聊,她现在在一家跨国企业做人事。」
    「挺适合她。」
    「哎呀,你不是还记恨她把你每次迟到记录汇报吧?」
    「我哪会啊……」蔚蓝皱眉。
    「她也结婚了,去年才生了双胞胎。」
    陈清这般说著,眉头有些轻皱。
    这话题很不好,或许所有话题都不好。因为陈清最後总会藉由方方面面联系到自己的不幸。蔚蓝慌忙转移了话题,即便有些生硬,他也不在乎。
    他们三言两语的说著,後来陈清渐渐没了动静,歪在床边睡著了。蔚蓝挪了挪他,帮他盖上了棉被。
    他就坐在床的另一侧看著他,企图分析出他究竟喜欢陈清哪一点。
    但颓丧的是,他分析不出来。喜欢一个人,似乎永远是毫无道理的。他不能理清他执念的源头,所以也就做不到追根溯源。
    他轻触他的脸颊,那细腻的肌肤触感令他晕眩。实际上他常常痛恨自己爱慕上他,但每到这样的时刻,他就又认命了。
    可认命的同时又特别的沮丧,他不知道,他这样的注视他还需要多久,还要耗费他多少的心力,而他,又是否能始终做到无欲无求保存底线?
    如此多年,他畏手畏脚。说来可笑,他总害怕失去他。
    可是蔚蓝啊蔚蓝,你又得到过什麽呢?一无所有,你怕失去什麽?友情麽?你真可笑。你唯独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友情。
    那太痛、太重,丝毫不切合实际。
    《上瘾》第二章
    我们被生活所改变,方向也随之而改变。这时爱,爱会将我们撕裂!
    ──joy divisioear us apart》
    「陈清,陈清?」蔚蓝拍了拍陈清的腿,他却没有一点反应。他就那麽斜靠在沙发上,搭在身上的毯子下滑到脚踝处。
    蔚蓝叹了口气,点燃了叼在唇边的菸。他其实早就知道陈清根本不想看电影,他不过是在用这种方式得以依偎在他身旁。
    上礼拜他们大吵了一架。其实谁也没想跟谁吵架,或者该说谁都没道理吵架。蔚蓝的「道理」被陈清斥责为荒唐──他不让他与他同床共枕。理由是:我是个gay。起先大约也不算是争吵,就是你一言、我一语。
    蔚蓝说:陈清,你不能总这样。
    陈清问:哪样?
    蔚蓝说:你连著多少天迟到了?闹钟在你的卧室你却在我床上。
    陈清满不在乎的接道:哦,那我一会儿把闹钟拿过来。
    蔚蓝看向他:这不是问题所在。
    陈清皱了皱眉:问题?什麽问题?不是早上迟到麽?
    蔚蓝曰:我是个gay,你这样睡我身边实在不像话。
    到此为止,他们的声音都还算低。於此之後,首先抬高音量的是陈清。
    荒唐!
    这两个字被他咬的很重。
    之後仍旧是你一言我一语,可两人却一发不可收拾了。
    陈清说蔚蓝你存心找碴,从小到大我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跟你睡在一起。那时候你怎麽不说?
    蔚蓝回嘴曰:此时非彼时。
    陈清说你太可笑了,我可以跟你用一双筷子、一把汤匙,一条毛巾,我跟你睡一起怎麽了?
    蔚蓝这会儿已经很生气了,他想也没想便回:那你能跟我莋爱麽?
    好,很好。
    陈清把杯子摔在了茶几上:你吃错药了吧你!
    这一夜他们俩隔著一堵单薄的墙,谁都没睡好。
    第二天,陈清果然不以聊天或打牌等理由往蔚蓝屋里窝了;第三天陈清敞著卧室的门看书到天亮;第四天陈清有了主意,他说,蔚蓝,看电影吧。
    从那天之後的第四天开始,陈清开始睡在沙发上。
    蔚蓝开始後悔於自己的鲁莽,他不知道自己这样陪在陈清身边的意义究竟是什麽,也或许他一开始就没有所谓初衷。他就知道那样一个情形之下,他希望陈清振作起来,走出这样的阴霾。
    这目标看起来伟大并高尚,实际上只凸显出空洞──他根本不可能做到无欲无求。
    他安稳睡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内心里邪恶的念头蠢蠢欲动层出不穷。起先他还可以抑制,但随著一次次的推进,那开始变得艰难。
    毫无疑问,他在陈清面前再像一个绅士,那骨子里的低俗欲望也肯定是存在的。
    然而,蔚蓝又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人,他清楚也明白这麽多年的无果,必然注定了今後一生的无果。他不能跟著感觉的指引去实施什麽,即便那虚假的友情令人作呕,但能呕出来至少说明还有,对麽?
    他不敢想像,如果他对他做出什麽,迎来的决裂他将如何承受。
    你为什麽这麽懦弱呢?
    蔚蓝这般问自己,或者,该问:为什麽面对陈清,你就会懦弱?你不是一个向来果敢坚定并勇於冒险的人麽?这不过是黄粱一梦,你以为你小心翼翼梦就不会醒麽?
    「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