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是对着要强烈要求,要只是淡淡颔首,压根儿不打算把这个建议传达到四月那里。
    最后三人一起回了医院,刚躺到病床,四月便沉沉入睡,苍白的面容透出显然可见的疲惫。
    ***
    不知道过了几天,四月反复呕吐和流血,原本就没多少重量的身体越发消瘦下去。这天阳光明媚,兄弟们前往加菲尔德的所在之处,四月坐在轮椅被迪克兰推来绿茵茵的草地,不远处矗立着枝繁叶茂的大树。
    四月看着阳光从树冠间倾洒而下,思绪稍稍恍惚竟看到一头金色的长发,她眨了眨眼,再度看过去之际,树下只有斑驳的光影。
    迪克兰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下就能知道她想到了谁,话锋一转说道:“初夏,你知道吗?露西还在原先的医院工作,她前阵子跟我联系问了你的情况。”
    “迪克兰医生告诉露西了么?”
    迪克兰眨眨眼,说:“噢我的小天使,知你莫若我,我不会透露你不想说的事情。”
    四月弯了弯唇角,“谢谢你,迪克兰医生。”说罢,她垂下眼睑,眼前忽然一阵发黑。
    呼吸逐渐急促,她靠着椅背,迷茫地抬眼,一碧如洗的天空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良久,她带着些许轻松说:“迪克兰医生,其实我有一幅画想托你交给露西,恩……在我永远不会睁开眼之后吧。”
    “初夏,这可不行,你得亲手交给露西。上帝保佑,你肯定能亲手交给她。”迪克兰勉强地勾起唇角。
    所有人都在自欺欺人,只有四月最为清醒,自己的身体情况只有自己清楚,就算旁人不说,她也能感受得到。
    四月轻轻笑了一下,“迪克兰医生,身为我曾经的主治医生,应该能察觉到了吧?”她顿了顿,继而垂眸说道:“我还有一件事儿想拜托你,在我死后,能不能将我的尸体火化?然后带到中国,把我的骨灰洒向中国的大海。”
    沉默在蔓延,四月没去看迪克兰的表情,面露倦色地低垂着头,远远望去给人一种她会随时倒下的错觉,一身宽大的病服把她衬得娇小瘦弱。
    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干涩的唇瓣,迪克兰眼含不忍地移开视线,这一瞥看到不远处站着身材修长的青年,他楞了楞,随即在青年的示意下转身离开。
    祈织一步步走近,在四月的身后驻足,敛眸看着眼前的漆黑脑袋,脑海里瞬间闪过一段话。
    “这种情况真的没有其他办法,除了用化学治疗来拖延时间,但是你们要知道,这期间会非常痛苦,相当于用痛苦来延长生命。你们得尊重患者的意见,患者的情绪和心理尤为重要。”
    所有兄弟皆沉默不语,谁舍得令她痛苦?只是连最终希望也这么说出口的时候,他们全都感到一阵绝望,就像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怎么都看不到亮光。
    许久没有言语,祈织伸手轻拍四月的发顶,语气柔了几分:“四月桑,之前的种种,我真的非常抱歉。”
    有些浑浑噩噩的四月听到这么一句话,先是一愣,努力回想之后才明白他说得是什么。半响,她笑着说:“我并不在意,祈织君。”
    祈织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自从得知了四月的病情,他恍然想到初次见面之时,她所说的对拔针管很有经验原来是源于病情。小时候,他们为着一些琐事感到烦心,而四月却在跟病魔作斗争,每日每日是吃不完的药与源源不断的痛苦。
    当她孤零零呆在病房,面对白茫茫的墙壁的时候,她会想些什么?
    ——应该会仰望阳光,黑眸灿如星辰吧?
    这个孩子,从来都是如此喜爱天空。
    思及此,祈织看向四月,不出意料地看到她扬起面容,如琉璃般的黑眸一眨也不眨地凝视苍穹,阳光铺满一地。
    “四月桑,回日本之前,我们去一趟中国吧?”
    四月讶异地回首望他,片刻后摇了摇头,极轻地说道:“不用,我想去的地方,多半已经消失了。”
    这句话被祈织全部听进耳内,他将疑惑压在心底,问:“为什么会消失呢?”
    “大概是因为……”四月放缓呼吸,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的思念传达不到那里。”
    没等祈织接话,她继续说:“祈织君,你知道吗?我也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能为她付出生命的人。所以在祈织君朝我伸出手的时候,我是有一瞬间的犹豫,心想着,要是跳下去的话,是不是就能见到她呢?是不是能永远跟她在一起呢?”
    “是不是,能重新开始?”
    说完,四月侧开头看向大树,细致的眉眼间是极尽的柔软,“虽然我很想跟她身处同个地方,但是啊,她说,四月,要向前看哦,朝着阳光奔跑起来吧。于是我抹掉眼泪,开始奔跑,跌跌撞撞地遇到了光,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遇到了美和妈妈、麟太郎爸爸和绘麻、朱利,然后遇到了大家。”
    还记得么?小时候,知重给她买的一条裙子被那些哥哥们给弄脏了,她噙着泪水扑到知重怀里,倔强地不肯哭出声,只是紧紧咬着下唇。
    温婉的女子等她平复心情,柔声说:“四月,所有一切美好的事物总会有消失的一天,到那时候,四月要向前看哦,朝着阳光奔跑起来吧。”
    她奔跑了,得到了很多,亦失去很多。
    在这最后,仿佛回到原地。
    “四月桑,来到朝日奈家,会后悔吗?”祈织问出了口,褐眸不再是那种空荡荡的黯淡。
    “不会哦,我从不后悔。”
    四月眯起眼笑了起来,“所以啊,祈织君,有些事情必须得说出来,不然永远无法得到回应。很久很久以后再感到后悔,时间是不会倒流的。”
    她的笑颜在阳光下透明如斯,黑眸好似闪烁着整片星空。心跳陡然加速,祈织不由得绕开轮椅,弯腰抱住她,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良久,他低低地说:“四月桑,既然不会后悔,那么,请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耳畔是绵长的呼吸声,四月垂下眼睑,反手抱住他。
    “我不会离开的,我会化成阳光、大树,或者是一只猫、一只鸟,在你们看到的地方守护你们。”
    祈织更加用力地抱紧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不要动物和其他,变成人吧,然后再一次来朝日奈家。”
    四月笑了笑,“唔……这有点难办,我比较喜欢植物和动物呢。”
    “人比较好,这样我们才能再次拍照。对了,四月桑来当模特儿,我们当搭档,抢走风斗的行情。”
    “风斗君会很生气的,他一生气,右京先生更生气。”
    “没事儿,我们做好工作就行,不管他。”
    温暖的阳光笼罩在青年男女身上,金色的光晕在周身徐徐流转,舒缓的清风模糊了两人的轻声细语,犹如午后低喃。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为了新文忘了旧文,我很抱歉嘤嘤oao
    于是以下是我的新文,不是耽美,是原创言情,耽美以后再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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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秋水:爱漫画爱蛋糕爱妹子。
    夏天:爱看漫画爱做蛋糕爱秋水。
    秋水:含蓄点,你小时候不挺腼腆的么?
    夏天:你小时候也挺活泼的,现在咋就爱缩角落呢?过来就给你做蛋糕吃。
    秋水:……你先把衣服穿上。
    这是一个胆小如鼠、对男性避之不及的漫画家与蛋糕店老板的故事,哦对了,听说他们还是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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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点发第一章,亲爱的读者们,请收藏我的新文吧oao不要让我冷到南极好不好嘤嘤嘤
    最后,我去睡觉了otl
    ***
    四月语录
    倒数10。
    ☆、四十六章
    发起烧便会有种置身火海的感觉,四月张望周围的熊熊烈火,表情波澜不惊。燃烧屋顶的噼里啪啦声响好似催命符,不时蹦出点点火星,溅到身上疼痛不已。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四月低垂着头,半响,一步步往火海的深处走去,灼热的温度像是要把灵魂一并销毁殆尽,她却丝毫不动摇。
    一步、两步、三步……
    前面会有什么?
    茫茫浓烟掩住了周遭的所有,挥舞的火舌逐渐消退,紧接着连浓烟也悄然消失,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小小的孩童和温婉的女子。
    金灿灿的阳光一笼而下,沐浴着暖光的女子看不清面容,只有嘴角的笑意清晰可见。她所牵着的孩童正笑眯眯的仰头,小嘴巴一开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四月愣愣地看着她们,漆黑的眼瞳亮得惊人。
    阳光一点一点地离开,随之而来是暮色沉沉的黄昏。女子牵着孩童的手往前走,四周的景色不断变换。
    两人走过四季轮回、走过日出与日落、走过阳光明媚与阴雨绵绵。孩童慢慢地长大,女子乌黑的长发开始黯然失色。
    暮色一闪,黑暗袭来。
    四月开始奔跑,拨弄化不开的墨色,霎时间,丝丝亮光划破天际,驱散阴霾。眼前不再是孩童,而是有着漆黑长发的少女,她孤零零地站在小院,似是自问又像是在问着谁:“爱是什么?”
    清风乍起,树叶零散而落,伴随着枝桠的窸窣声,有道含着浓浓压抑的声音传来:“爱是折磨、爱是欺骗、爱是利用。”
    ——“爱是魔鬼。”
    猛地睁开眼,四月神情恍惚地眨了眨眼,入眼皆是大片白色。无焦距的目光落于天花板,她茫然片刻,侧首望向窗台。
    亮晃晃的阳光一泻而入,温暖的气息覆盖住满室消毒水的味道。
    “四月,吃点东西。”
    耳畔是轻柔的嗓音,四月垂下眼睑,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良久,她抬眸望去,青年秀美的面容映入眼帘,浅紫眼眸漾出淡淡的波纹,仿佛蕴藏着无法诉说的千言无语。
    凝视片刻,她低垂着头,低低的、细细的声音从喉咙溢出:“琉生先生,爱是什么呢?”
    静默稍许,男子特有的清朗声线用着缓慢犹如宣誓的语调,一字一句都饱含不知名的情绪: “爱是永不放弃。”
    四月抬首,迷茫地看着他。仔细一看,琉生素来柔和的面容透出几许疲惫,眼底浮现浅浅的青色。
    想起前几日兄弟们难看的脸色,她心下了然,垂眸不语。
    许久无言,琉生起身在她身后垫了枕头,继而仔细地掖好被角,站在他肩上的朱利蓦然出声,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小脑袋,“果然只有琉生最细心。”
    四月看见朱利,伸手就想抱起,它一个跳跃站到床沿,义正言辞地拒绝,“四月,不能碰我,我有毛,会让你感染的。”
    闻言,四月楞了一下,随即弯了弯唇角,不再勉强。
    这时琉生端起瓷碗,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唇边,犹豫几秒,她启唇咽下。喂了小半碗,琉生轻声问:“四月,还能吃吗?”
    四月摇了摇头,细眉微拧。
    琉生作罢,将瓷碗搁在桌面,拎起背包拿出本子和铅笔递给她,“四月,想画画吧?”
    四月接过,微微一笑,“谢谢琉生先生。”
    翻开页面,她略一思忖,余光扫过躺倒床侧的朱利,眯起眼轻轻地笑了一下,握紧铅笔的手指在空白之处移动,一笔一画间勾勒出轮廓。
    病房一时静谧,安宁的气息在空气中流淌。
    不一会儿,有着蓬松大尾巴的松鼠跃入纸上,栩栩如生。四月顿了顿,在底下写了几个字,接着把画本放到朱利面前。
    朱利举起小爪子紧抓画本的边沿,仔细打量过后骄傲地扬起下巴,语气不无自豪,“小爷就是如此的帅气,四月,画得好!”说罢,它看向琉生,后者只是微笑,嘴角的弧度稍稍收敛。
    四月收起画本,偏开头看向窗台,金黄色的暖光铺满一地,跳动着细碎的光点、肉眼可见的浮尘在空中盘旋。
    气氛突然有点凝重,朱利左右看了看,轻手轻脚地跑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