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她的房间,沐阳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窗外的夜空挂起了一轮满月,明天就是中秋,他们的爱情虽然是残缺的半圆,却希望在短暂的时间内,能相聚得圆满。
她对他原本只想观望,却忽略不了心里的期待,如果她不试着踏出一步,也许,他们便只能在原来的位置上,相互遗憾。
即使会再悲伤得流出眼泪,她也要再勇敢一次,为了自己,为了臻言,让一家人团圆,让这段感情重新开始。
天刚亮不久,沐阳便开始从壁橱里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挑选,每套都试过后,她选中了一件白衬衫,配上淡紫边水印图案的丝巾,外面套了件黑色的薄羊毛中长衫,样式极简洁的深色牛仔裤,这身装束适宜各种场合。
化完妆,门铃便响了,她拎上包,脚步轻快地开了门。门外的云舫也是一身简单的装束,他穿的衬衫甚至看不出是名牌,外套也是灰色休闲的,袖子上一条短短的拉链。
吃完早餐便出发了,云舫把车驶出市区,穿过了两公里的遂道,便是滨海高速。阳光洒在蓝色的海面上,海滩上棕榈树影婆娑,隔着一条盘山公路的高级别墅和渡假村分布在群山之中,被梧桐树和大叶榕包围着。那么多花造成的的大型花园,足足开了一公里,才倒退了人的视线。
往后便是一条绵延得不知多长的海岸线,下了高速,便沿着那条海岸线行驶,纯净的西海湾人烟稀少,海面太广阔,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起了淡色色的水雾。
车子高速行驶,仍是跑不出那片广阔无垠的蔚蓝。云舫在分路的地方拐了弯,走上了一条有水泥护拦的石板路,这条路是开往山里去的,沿途栽着矮矮的针松,也有那种叶子是红色椭圆形的树,云舫说那是防台风的。绕过一座山,便可以看到一栋靠山面海的建筑。深褐色的房顶,大概有两三栋连在一起,在近那建筑一公里的地方有扇黑色的铁门,云舫的车开过去的时候,铁门自动开了。靠近主楼的地方还设置了一道门,这道门是双重保险的,虽然能自动识别屋主的车,还需要屋主在遥控锁上输入正确的密码。
进了后一道门就是一个大花园,中间一条长长的石板路延伸到一栋五层的主楼前,两旁是修剪得整齐的绿茵坪。云舫到楼前停了车,已经有工人出来为他泊车。
后院大概是两个篮球场的面积,侧偻似主楼的两翼展开,院前一长宽广的木板路连接海面,造成一个‘凸’型,院落的一角有一小片的枫叶林,红色的枫叶绚烂如火,几株参天的松树高耸在复古的楼房前,另一角是个游泳池,镶着汉白玉地砖。
“还记得吗?”站在她身后的云舫突然开口道:“我以前跟你承诺过的,等我忙过一段时间后,会好好陪你,但是---到今天,我才兑现。”
那是他创业初期时说过的话,那时她虽然埋怨他疏忽自己,却是转个身就能拥抱的距离,而今,他们的距离却可能是多努力也缩短不了的。
女工端来了许多精致的点心和饮品。她想到他曾经要带她去海边,途中去一间麦当劳吃早餐,可以点的饮料很少,她要可乐,他却给她多要了一份牛奶。那里他说---
“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只怕有很多话你自己都忘了。”
“是什么话?在哪里说的?你提示一下我一定能记起来。”
“在快餐厅里,那天我们也是要来海边的,我那时问你---我们是不是一辈子都会那样?”
云舫低头陷入久远的回忆,他将那天的情形又想一遍才道:“我说的应该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是幸福的,也让你不会离开我。”
“原来你还记得。”沐阳不知道该为他记得这话高兴,还是该为他说了没做到而失望。她接过云舫递给她的果汁,把吸管含在嘴里咬。
“只要是我说过的话一定不会忘记,沐阳,抱歉我没做到,不但没有给你幸福,还伤害到你了。”
“算了,别再说过去那些事儿,人都是往前看的,过去的那些事如果是沉重的包袱,就该毫不犹豫地丢掉,否则永远都不会有崭新的未来。”
她话里的意思是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就该忘记了,然后重新开始。云舫则以为她说的是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过去那些事是包袱,丢了乐得轻松。
他神色黯然道:“没有未来,哪还有什么未来。”
沐阳捂着冰冷的玻璃杯,只觉得一下子冷到了心里。她强笑道:“是啊,什么未来,反正不管怎么活,到老的时候都会后悔。”
“跟我在一起你后悔了?”云舫坐直了问道。
“以前是很后悔,尤其是刚离开你那段时间,好像除了恨你,就再找不出有意义的事情来。”好没去看云舫阴惨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后来就不怪了,也不悔了,有什么好悔的呢?当初是我非要跟你在一起的,要恨也该恨自己。”
“那是因为你明我不值得你去恨了,你离开我后也许更幸福了不是么?”
“随便怎么说吧,你当初教我的,人只能靠自己,离开你后我真的明白这道理了,现在的我虽然谈不上幸福,也不至于轻易就绝望。”
“说得真好,你的心变硬了,也会跟刺猬一样保护自己,要靠近你就得预备好被扎上几个洞。”
“那也是没办法的,我要我跟我爱的家人生活得幸福,就必须先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他。”她想到了在家的臻言,脸上不禁露出温柔的神情。
云舫看得光火,倒也不敢发作,只得转移话题道:“我带你四处走走吧,一会儿就该吃午饭了。”
沐阳放下果汁,跟他一同站起身来,往左翼楼的方向走。翼楼与主楼是相通的,左边是游戏和运动室,还有私人录影室。右边目前是空着的,沐阳问起来,云舫说自有用处。主楼的二楼是主人的卧室,起居室和书房,三楼和四楼均是带空中花园的客房。沐阳进到两间最大的客房便觉察到,是仿造她父母的卧室建的。她原本想问,工人正巧来请他们去一楼餐厅吃饭。
午饭都是沐阳以前常做给云舫吃的几个拿手菜,同在家里的一张餐桌上吃饭,仿佛那是他们身处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而今他们却是在一个空虚而冰冷的世界里,满桌的菜吃起来味同嚼蜡,滑进胃里,似乎要消化掉都是极困难的。
“芥兰没去皮的。”沐阳用牙齿撕掉那层皮,跟云舫道。
“我就说味道不对呢。”云舫不再往那盘里动筷子,改夹另一道红烧鸡翅。
“那鸡翅一定是没过油的,你看那盘里的油---”
云舫放下筷子,改用勺子去盛“西湖莼菜汤”,沐阳又道:“这道菜的做法也不对,莼菜只能用开水烫过就要沥起来,再浇上汤的,你看看他们做的,莼菜上是有营养的果胶都被煮没了--”
“那我不吃了。”云舫被她说得胃口全无,他还想借这几道菜讨她欢喜的,谁料到没一个人与她的做法相同。
他不吃了,沐阳便以为是他生气了。她也自觉说得过火,含着筷子道:“每个人做菜方式不同,味道也不一样,这几道菜虽然做法与我不一样,味道却是比我好的,所以,你就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啊。”云舫感到好笑,他怎么会因为这点儿小事生气。
“那你为什么不吃了?”
“没胃口了。”
云舫说什么也不再吃了,沐阳还是当他生气,便哄他道:“你还是吃点儿吧,晚上我做给你吃。”
“真的?”云舫眼睛亮灼灼地望着她。
“骗你做什么,不过,你要是会帮我洗菜就更好了。”沐阳玩笑的道。
“行!”
午饭用完,云舫带着她沿着山路散步,山下的海水冲击着岩石,离得老远,海浪声听起来格外沉着。昨夜下过雨,路仍有些湿滑。那些被风吹落的叶子铺到地上,厚厚的一层,云舫让她踩着积了落叶的地方走,免得跌倒。
走了三四百米左右便没路了,前面的岩石推垒出一个悬崖,他们顺着小径爬到岩石上。沐阳胆子小,爬到了中间开始打退堂鼓。云舫这时却早已上了岩石顶,见沐阳朝下看,便匍下身体,朝她伸出手去,攀着岩壁的沐阳不敢松手,云舫也够不着她,无奈只好将身子滑出半截悬吊着,沐阳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掉下来,还砸到自己,脚下省了省还算踏实,便小心地往向伸手。
一握住云舫的手,她便似吃了定心丸。迎着阳光的脸向云舫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偏巧这时,她的右脚往下一滑,云舫粹不及防,随着她身体的下坠,他的手也忽地被这股重力拉扯,骨头也似“喀嚓”一场,肩膀一阵尖锐的痛使他咬紧了唇,手反射性地松开了,沐阳一声尖叫,他睁大双目,见她的身体因为下坠而重重地与岩石磨擦,心痛难当,他当即将自己的身体又滑出了半米左右,另一只手飞快地抓住她的手腕。
沐阳的胸和腿被岩石擦出的伤痕火辣地痛着,云舫用了大力终于将她拉上了岩石顶,他还来不及看伤处,心有余悸的沐阳便哭着捶打他的胸口:“吓死我了,如果今天我掉下去一定会被摔得残废,你存心害人是么?没事爬到这上面干什么?”
云舫被她捶得瞠目,也忘了肩上的伤,用那只完好的手揽住她说:“对不起,我只一心想带你上来,没想到--”
沐阳似乎并没有听他的解释,只把一双黑亮的眼睛望向岩石下方翡翠般的海水,神情也由愤怒逐渐转为恬淡,睫毛因为岩顶上的风忽闪忽闪的,她慢慢的爬起来,把两只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淡紫色的丝巾轻轻飘动。
“风景真好。”她回头又冲云舫笑了,仿佛已经忘了刚刚的惊险。
云舫刚想点头微笑,肩膀上的痛使他“咝”的抽了口气。趁沐阳再看向海面时,抚着伤处道:“当初看中这块地,就因为这里是整个海湾风景最秀美的地方,而且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房子建好以后,我就一直在想,你若来这里,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站在她的身后,用手拢好她的头发,又道:“今天终于知道了,你这样的表情我看到过--在牧场里。”
沐阳回头看着他的下巴,脸上漾起微笑。好一会儿,她忽然又仰起头,眼睛凝视着他,似在鼓励他说下去,而云舫却什么也不说地移开了脸,她的微笑渐渐地黯淡,那原本燃烧着希望的眼睛,只剩下萤火一般微弱的光,最后,那点光也灭了。她兀自摇摇头,又面向大海,被风吹得肿痛的眼睛慢慢湿润了。
她刚转过身去,云舫看着肩膀皱紧了眉头。他试了试左手,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剧痛使他放弃了尝试。整个下午,他都与沐阳保持着一些距离,总是在她的身侧或身后,跟她说滨海市新市长上任,又说起他们饭局上闹出的笑话,他明明就看到沐阳捧腹大笑,但她的笑却流露出一丝忧伤。
夕阳西沉,他们才起身返回。云舫靠着一只右手下了岩石,沐阳爬下来时,他抱住了她的腿,没使她受任何惊险地回到了地面。
回到屋里,沐阳先进厨房准备了。云舫借口到浴室里洗手,关上门便撩起袖子,肩膀红肿得跟小灯泡似的,稍稍一动,便痛得眉眼挤作一堆。他蹲下身子,用冷水冲了半晌,待痛处麻木了,才穿上衣服,吩咐一个工人去买跌打药。
他佯作无事地进厨房帮沐阳洗菜--只用那只没伤着的手。不用赶时间,沐阳便慢工出细活,她切出的青瓜丝精细均匀,摆在盘里也是极富亮色泽的。
有点儿手艺的人女人都想做出顿好菜让男人惊艳一番。她与云舫再次重逢,若云舫明白地表示要挽回她,或许她不必这般费心,还会拿乔拒绝,然而云舫始终没有一句清楚的话,随意的一个动作,都得使她猜上好半天。想扳回局势,唯一的办法还是得使他发现她的好。
“又在一起做饭了---”沐阳停下手中的活,望着雪白的墙壁好一会儿,又似自嘲地笑笑道:“好像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才一年,并不是很久。”云舫低头洗菜,仿佛漫不经心地答道。“对我来说,你就没离开过。”
“嗯?你说什么?”沐阳偏头问。
“没什么---”云舫摇头又道:“只是想起了一个客户--”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以前受一个客户邀约,去他家吃饭,原来以为是个丰盛的餐会,但到他家后,他正在帮他妻子洗菜---很像我们以前是不是?”云舫说着,沐阳也不回答,只低下头“笃笃笃”地切菜。他继续道:“吃完饭后,我跟他们夫妻在客厅里聊天,他妻子问我是不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