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
    的个性自由发展,虽然他不了解我的文章,可是他跟每个人说∶“我的太太是作家
    。”大家都不太相信,他不懂中文,却非常骄傲这点。出了一本书叫《温柔的夜》
    ,以后就没有再写,朋友问我,《联合报》□弦先生也常写信给我∶“三毛怎么不
    写了呢?也不敢催你。”我就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些爱护我的朋友的来信,其实我几
    乎有一年时间,就是最后……我现在说话有一个坏习惯,会说“这是最后一年,”
    所谓最后一年就是我先生在世的最后一年。平常我写稿的习惯是晚上写,白天睡觉
    。在最后一年的时候,我突然发觉我写稿时,我先生是早上睡觉,而他应该早上六
    点钟起来,所以晚上十一点时,我跟他说∶“荷西,你去睡觉,我要开始写稿了,
    因为我实在欠人太多,没办法,你去睡觉。”他就把我的茶放好去睡,我就不管他
    开始抽烟、喝茶,把自己放到文章里去。
    为了荷西睡不著觉,我又停笔了最后一篇文章写的是《永远的马利亚》,记得
    写了将近四天,而且写得不好,写到早上六点钟的时候,偷偷溜进卧室睡觉,我小
    心的走进去,怕吵醒荷西,结果发现他拿被单蒙在头上,我一进去,他就“哇!”
    的一声跳起来了,大叫一声∶“你终于写完了!”我就问他∶“你没有睡?”他说
    ∶“我不敢讲,因为房子太小了,我也不敢动,我就把被单蒙著头,看你几点钟会
    进来嘛!结果你终于写完了。”我问他这种情形有多久?
    他说∶“不是继续了多久,从你跟我结婚以后开始写文章,我就不能睡觉。”
    我说∶“你知道我在外面,为什么不能睡?”我骂他,因为我心疼。我说∶“你为
    什么不睡觉?”他说∶“我不晓得,我不能睡。”我说∶“那我就不能写文章了啊
    !”他说∶“你可以写。”于是我说我下午写,他说盯陪我写,我说告是晚上还要
    写,他说盯。于是我每写一个钟头就回头看他,他翻来覆去的不能睡,后来我问他
    为什么,他说∶“你忘了吗?因为这么多年来我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拉著你的手。”
    我听了之后一阵黯然,简单的说∶“荷西,那么我从今以后停笔了。”从那时候开
    始有十个月,我真的没写,别人问我,我说杆生不能睡觉,他们觉得好笑说∶“他
    不能睡别理他好了!”我说∶“他的工作有危险性的,我希望他睡得好。”后来我
    的父母来问为什么十个月没写文章,我说∶“荷西不能睡觉。”父亲问为什么荷西
    不能睡觉?我说∶“我不能告诉你,反正他不能睡觉。”他们又追问,后来我说了
    ,因为我们是很开明的家庭,我说∶“六年来,他不论如何睡,一翻身第一件事一
    定找我的手,然后再呼呼大睡。”
    所以,荷西和我的生活私果继续下去,可能过些年以后三毛也就消失了,我也
    跟我的母亲说∶“对一个没念什么书的人,五本书太多了,我不写了。”我母亲问
    为什么?我说∶“我生活非常幸福,如果我的写作妨碍我的生活,我愿意放弃我的
    写作。”母亲说这是不相冲突的两件事情,但是我还是没有写,直到荷西离开这个
    世界。
    答复听讲者的问题
    我想我留点时间,给爱护我的朋友发问。这是我回台北后第一次面对这么多朋
    友,我的心里有感谢有感动,有慌张害怕,但是我很高兴各位能跟我谈谈。现在还
    有二十分钟时间。
    问∶三毛小姐,你以后准备住哪里?
    答∶以后住哪里,我说不上来。我觉得人的路当然要靠自己的脚走,可是我们
    上面还有一位神,它默默地在带领你,可是你不晓得。我本来在一个小岛上住著,
    那个岛只有两万人,八百多平方公里,我父亲、母亲去了以后惊叹∶“桃花源原来
    就在这个地方。”我以为自己会在哪里住下去,结果还是离开了。下个月要离开台
    湾,到很多的地方,走很多的国家,因为飞机票钱差不多,然后回到西班牙,但是
    ,我想我以后会常回台湾。的确,是有朋友问我要到哪里去,我说要到这里、那里
    ,因为从今以后没有人等我了,我慢慢的走和快快的走是一样的,所以将来住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问这题目的朋友,如果你知道去哪里好,请告诉我。
    问∶流浪是很孤独的,你如何排除你生活上的孤寂?
    答∶我听过一首流行歌曲唱∶“我背著我的吉他去流浪,带朵什么花。”我很
    恨这种歌,那是没流浪过的人才写得出流浪是件浪漫的事情,这样的人不必去流浪
    ,因为他流浪的话,一定半路就回来的。我流浪,绝不是追求浪漫,而是我在这个
    地方学业已经完成了,而且找不到事情怎么办呢?我就再到另一个地方去念书或者
    做事。所以说流浪的心情,我个人的经历是被迫的。当然我去了很多国家游历,但
    是说实在话,我从离开家以后没快乐过,这话说得很不勇敢,可是我离开台湾后真
    的不快乐,一直到我建立了自己的家。所以,怎么使流浪者快乐是很难的事情。在
    这个问题上我没有答案。很奇怪,我发觉前一个问题和这个问题,我都没有答案。
    问∶你与荷西在沙漠里找化石,结果荷西掉到流沙里去,你当时的心情私何?
    答∶这篇文章叫做《荒山之夜》。是的,荷西那次快要死了,遭遇困难的时候
    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我记得我再开车回来找荷西的时候,发现流沙不见了,因为
    找错了地方。我第一个反应是∶“他已经死了。”我怕得不得了,怕得发抖。
    我知道这个朋友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因为他不问我这次的心情,而那一次是
    同样的心情。我这一生没有遭遇过像这样的恐惧,这次荷西去世的时候,是一位英
    国太太来告诉我的。那是晚上一点钟,她来敲门跟我说∶“echo,你坐下来。
    ”
    我没坐,我问∶“荷西死了?”她说∶“没有,你坐下来我再告诉你。”我说
    ∶“他死了?”英国太太把我扶住,我再问她第三次∶“你是不是来告诉我荷西死
    了?”她说∶“他们正在找荷西的尸体。”我第一个感觉是怕,怕得不得了,我一
    生没有那么不勇敢过,以前我想自己是很勇敢的人,问我失去荷西的心情私何?我
    说的是一个人有时候会遭遇到他不能承受的事,圣经上说“我给你的都负担得起”
    ,可是在面对不能失去的时候,会觉得自己负担不起,怕自己变成半个。我当时心
    情很复杂,因为面对要失去最不能失去的,接著的反应就是我不能,我不要失去。
    这是怕,怕成疯狂,可是最后还是来了。
    问∶《橄榄树》这首歌是在什么心情下写的?
    答∶《橄榄树》是在九年前写的一首歌。我的朋友李泰祥先生要我写一些歌词
    ,他催著我写,我一个晚上写了九首,其中一首就是《橄榄树》。因为我很爱橄榄
    树,橄榄树美。我的丈夫荷西的故里在西班牙南部,最有名的就是产橄榄。但是,
    我当时写《橄榄树》这首歌,是五百块钱就卖断了,今天我买录音带送朋友花的钱
    ,比我得到的钱还要多。我今天不是要说我赚多少钱的问题,而是说这首歌中有两
    句不是我写的,因为这首歌起初是卖给歌林,后来再转给新格,所以版权上有一些
    问题。这首歌我不会唱,好像有一句是“流浪是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和大草原”什
    么的,我要声明一下,因为现在的《橄榄树》和我当初写的不一样,如果流浪只是
    为了看天空飞翔的小鸟和大草原,那就不必去流浪也罢。
    问∶如果你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小孩,你会如何照顾他?
    答∶我想他生下来的时候,我会用一块干净的布把他包起来,这是第一步。然
    后爱他,对不对?如果你有个小孩你怎么办?我想每个母亲都是用一块干净的布把
    他包起来,一包起来就表示对他的爱心。如何教育?很简单,爱他,爱是最重要的
    ,我想是这样,我自己没有孩子。
    问∶你说你小时候喜欢编故事,长大以后却写的是真实故事,其中的心路历程
    转变又是如何?
    答∶很简单,因为小孩子的时候,放学的那条路是一样的,大家穿的那双白球
    鞋也是一样的,制服也一样,都绣了学号,所以做孩子的时候非得想像不可,因为
    生活非常平淡。
    虽然我们那时走田埂上学很好玩,但还是很单纯,所以我喜欢编故事。可是长
    大以后,我来不及编故事了,因为自己遭遇到的事情迅很多值得写的,我想应该先
    把自己真实的故事写完再来编,但是我一直写不完,所以我就不编了。
    问∶你喜欢美术,请问你如何喜欢?
    答∶我真不知如何回答我如何喜欢美术。我想每个人都有一点天赋,是神给你
    的。我对美术的敏感度到什么程度?记得我在德国念书的时候,我的老师打幻灯片
    ,还没对准焦距一晃,我就说∶“你今天要放高更的东西。”他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看见色彩就知道了。我想各位都有自己了不起的天赋,或是画、或是音
    乐,每个人一定有的。我觉得是美术喜欢我,不是我喜欢美术。
    问∶三毛,最近情绪好吗?请多保重。祝福你。
    答∶谢谢这位朋友。我还是一个有爱情的人,这是我的爱情观,今天虽然我的
    婚姻终止,但是爱情不死。生和死有爱就隔不开,所以我有爱情,有我丈夫的爱情
    。
    问∶你在沙漠里写一则故事《死果》,你戴了符咒中了邪,有何感受?
    答∶天地间迅很多神秘的感情不能单单用科学来解释,我自己遭遇到很多科学
    不能解释的事情。我写《死果》,描述在沙漠里捡到符咒,挂在身上发生很多奇怪
    的事。至于说到沙漠里碰到这种邪门的事,我认为这是我们不可说的,我也不能解
    释,在这件事上我只是把我的经历写出来,我没有责任去解释,更何况在我们中国
    古老社会里,就有这样的事。
    问∶你说你不知道将来的事,请问你是不是宿命论者?
    答∶我是不是宿命论者?我想路是自己跨出去的,你不能坐在屋子里说佾己是
    宿命论者。我不是完全的宿命论者,但是我相信我们在世界上有个人的年限,这点
    我是不否认的但是要遭遇到什么事情,这跟个性有很大的关系,有一点是先天,
    有一点是后天的。所以我不知道我将来的路,因为我有很多想法,都不能实现,要
    不然现在是二月,荷西应该站在我的身边才对,因为我们本来存钱,准备今年一月
    两个人一起回台湾。我不知道未来,我把将来交在冥冥中主宰的手里,一点也不急
    ,就等著它告诉我应走的路。
    问∶你初到西班牙是抱什么心情?找寻什么?动机何在?
    可不可以说是你一生的转折点?
    答∶去西班牙是我一生很大的转折点,但并不决定于地理因素,而是个人环境
    上一个很大的转变━━离开了父母。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