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楚副教授真厉害,这回换成红枣莲子粥,好东西啊!补血的。”
    张程一口粥喷出老远,恶狠狠瞪着秦礼言,阴森森地问:“老东西跟你说什么了?”
    秦礼言呵呵干笑,“什么也没说,你放心!你放心!”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黑眼镜声泪俱下地控诉楚耗子精所犯的罪行:马不停蹄地听报告;准备讲稿,让他在台上神采飞扬地胡扯;参观千篇一律的软件园,装模作样指导工作;帮他买车票定酒店;好不容易临回来前吃了顿海鲜,还拉稀了……总而言之,面面俱到激烈异常,唯一遗憾就是秦礼言最感兴趣的他没讲。
    秦礼言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黑眼镜口干舌燥,“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水,说:“临晨一点多,宿舍锁了,要不然我才不睡这儿呢。”他突然跳起来,“帮我收拾东西,趁他不在赶紧回去。”
    秦礼言左右为难,看着张程难受于心不忍,可又不敢得罪楚耗子精。
    正当这时,楚副教授神采奕奕地回来了,笑眯眯地看着张程热火朝天地整理行李,问:“张程,这是上哪儿?要帮忙吗?”
    黑眼镜大吃一惊,衣服哗啦啦撒了一地,“你……你……”
    楚副教授帮他把衣服捡起来,塞进大衣柜里,笑着说:“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被调到总公司去了,技术指导部,一个星期后去上班。”转脸对秦礼言说:“这两天还得你去顶着。”
    秦礼言老大不乐意,黑眼镜都回来了,干吗还要我去?可又不敢得罪楚耗子精,万般无奈地点点头。
    张程猛然回过味来,一把将衣服从衣柜里掏出来,“我要回去住!”
    “好!”
    秦礼言一愣,张程也一愣,俩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当真。
    黑眼镜气势顿消,垮着脸哀求:“老师!求您让我回去吧!”
    “让你喊一声‘老师’真不容易。”楚副教授叹了口气,“好吧!”
    俩人还是面面相觑,还是没人当真。
    楚副教授把衣服塞进旅行箱,神情落寞地送他们俩出门。
    俩人拖着行李箱走在教工宿舍区,秦礼言说:“楚老师挺可怜的。”
    “嗯!”张程情绪低落地点点头,猛抬头,瞪一眼,“他可怜?我才可怜!”
    “唉!真希望楚老师能一直精神饱满,看他唉声叹气,心里堵得慌。”
    黑眼镜推他一把,嘿嘿笑着说:“舍不得你去陪他啊!”
    秦礼言先跳开两步,摆好逃跑的姿势,说:“我倒是想,人家不要,人家就看上你了,寂寞的心需要慰藉,寂寞的身体更需要……啊!……”秦礼言落荒而逃,张程拖着行李箱步履蹒跚,“秦礼言!你给我站住,让我逮到,就用你的身体慰藉我那寂寞的心!秦礼言!”秦礼言拐了个弯,再瞧,已经无影无踪了。
    秦礼言气喘吁吁地跑到公告栏前,准备放开电脑公司的工作之后再找一分兼职。攒书时间太赶,家教看不上,别系论文不好写,只好作罢。
    吃完午饭,先去了趟电脑公司,店长一把拉住他的手问:“小秦,今天早上来的那个楚先生也是你们学校的博士?”
    “不是!他是副教授,张程的导师。”
    “副教授啊!真是人才。”
    秦礼言笑着说:“也没见他多人才,你看,他教了我一年半了,我还是什么都不会。”
    店长明显不相信,“他也教你?”
    秦礼言点头。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店长倍受打击地走了。
    其实秦礼言并没说谎,楚副教授确实教了他一年半,只不过那是滥竽充数的选修课,三个星期一节,还被秦礼言逃了一大半,理由是——听不懂。要不是因为他和张程关系好,那一分学分早被扣掉了。
    傍晚,四点刚过,秦礼言早早来到饭店,直接上总经理办公室,方铮驰正等着他。
    秦礼言坐在沙发上必恭必敬,反复提醒自己:这是债主!这是债主!这是债主!
    方铮驰很随意地靠在办公桌边上,说:“你不必每天都来弹琴。”
    “啊?”秦礼言瞪大了眼。
    方铮驰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下星期三西餐厅要开庆祝会,你是钢琴师,这些天你就在学校练练琴吧,别两头跑了,饭店用不着担心。”
    “啊?”秦礼言眼睛瞪得更大。
    秦礼言翻着眼睛想了想,说:“我水平低下接受不了这样的重任,你还是另找别人吧。”
    方铮驰笑着坐到他身旁,“找谁?你有人选?”
    秦礼言笑着说:“我有人选!你呀!”
    方铮驰歪了歪身子,靠在沙发扶手上,注视着秦礼言的手指但笑不语,又端起茶杯不停地抚弄,似乎全部精力都放在这茶杯上了。
    秦礼言看着这情景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心里直合计:他生气了?秦礼言!你要记清楚,你就是个杨白劳,别把主意打到黄世仁身上去。
    “其实……其实……”秦礼言“其实”了半天,下文不知在哪儿。
    方铮驰似笑非笑地拿眼神在小言脸上绕了一圈,指着办公桌上一大叠文件说:“我是个商人,在商言商,我们来做个交易,我帮你弹钢琴,你帮我批文件。”
    秦礼言眼皮抖了两下,猛然站起来,退到一边,眨都不眨地盯着方铮驰。
    方铮驰一脸悲苦地唉声叹气,装着装着嘴角弯了起来。
    秦礼言被他捉弄得精疲力竭,绕了个大弯坐到对面,说:“我去弹我去弹,但是,说好了,我在学校练琴这段时间,薪水你得照付。”
    方铮驰不说话,还在转他的茶杯,秦礼言恨不得一把夺过来,当着他的面砸得粉身碎骨。
    想归想,现实归现实,他气势矮下三分,迟疑着说:“要是你觉得这要求不合理……”
    “什么叫‘我觉得’?你觉得这要求合理吗?”方铮驰坐直身体,抬头看看挂钟,快五点了,接着说:“薪水照付也不是不可以……”
    秦礼言脸上一喜,高兴了都没两秒钟,又垮了下来,这话头一听就知道有下文,“行了行了,薪水我不要了,你也别说出照付的条件,我肯定做不到。”
    方铮驰站起来,穿上外套,“五点了,陪我吃饭,这就是薪水照付的条件,做得到吗?”
    秦礼言呵呵呵地笑,吃我太会了!跟在方铮驰后面出了办公室。
    刚出电梯,方铮驰就被客房部经理绊住了,秦礼言只好在旁边等,一个西餐厅服务员正好路过,看见秦礼言干坐着,一肘子撞在他后背上,问:“都五点了,你怎么还这么悠闲?”
    秦礼言笑眯眯地说:“今后几天,都是你们总经理演奏娱宾。”
    那人一声惊呼:“总经理还会弹琴?”
    “啊?”秦礼言“呼啦”一声站起来,“你不知道他会弹琴?”绕着椅子转了两三圈,猛然定住脚跟,面无表情地问:“这些天我没来,谁弹的琴?”
    那服务员还沉浸在惊喜之中,随口答:“没人弹琴,音箱里放音乐……总经理居然会弹琴?”
    秦礼言勃然大怒,“方铮驰!”
    大堂里所有人全让他吓了一大跳,站住脚,齐刷刷地看着他。
    秦礼言拳头捏得死紧,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方铮驰皱着眉匆匆向客房部经理交代了两句,拉起秦礼言的手往外走,“有什么事私下说。”
    秦礼言使劲甩开,“你最好跟我讲清楚,方铮驰!”
    方铮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朝柱子上一靠,双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插,似笑非笑,“我不明白我有什么让你感到疑惑的。”
    “钢琴!”
    “哦!~~~”方铮驰恍然大悟,瞟了瞟旁边的服务员,大概猜出了事情的原委,“我差点忘了,是该讲清楚……”方铮驰抽出左手看看手表,快五点半了,“我要是你,绝对不会把某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无限夸大,即使知道了甚至也会装作毫不知情。既然你想谈钢琴,那好,你认为十万块一次性付清怎么样?”
    秦礼言眼珠子差点突出来,怒气还没全消,立刻又换上讨好的笑容,那滑稽的表情看得方铮驰哈哈大笑,拉起他的手,“好了好了,我还要开车到城北吃顿垂涎已久的美味佳肴,时间不多,你很清闲,我六点半还得上班呢。”
    16
    方铮驰在一家火锅店前把秦礼言放了下来,自己去停车。
    秦礼言看着招牌咧着嘴呵呵呵地笑,他太爱吃这个了。
    话说学校周围什么最多?书店!网吧!小饭馆!这三者之中客流量排行却是这样的——小饭馆!网吧!书店!
    秦礼言就读的大学周围原本有十几家火锅店,当年自助火锅风行一时,学生们三五成群地结伴去吃,老板们见客源充足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可没过多久就发现,这帮学生单个看上去人人都斯文有礼,但是,聚集到一起,那就是一群狼,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于是乎,自助火锅变成了点菜火锅,又变成限量火锅,最后,来不及改行的干脆关门大吉!还在风雨中飘摇的店就剩下东门外一家了,就因为它离宿舍区比较远,学生们去一次得穿过整个校园走半个小时。
    方铮驰跟秦礼言对面而坐,点了一堆山珍海味。
    没一会儿,锅底上来了,秦礼言惊奇地发现——居然……居然是单人小火锅。一人面前放了一个,跟饭碗差不多大。
    “这也叫火锅?”
    “你认为什么才叫火锅?”
    反正不是这种!秦礼言没说话。
    等菜上齐了,俩人吃了起来。
    唉!这顿火锅吃得秦礼言唉声叹气!想当年,转战各大火锅店时,一窝蝗虫团团围坐,还没等锅烧开,菜就被扔了下去,羊肉还泛着红丝、青菜还没热乎、冻豆腐的冰还没化掉……十几双筷子就伸了下去,甭管叉着什么赶紧往嘴里揣,放进碗里根本没用,碗底还没捂热,一双贼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碗端走,菜就进了他的嘴了。古语说得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他们倒好,还得加上一句——吃着锅里的,看着别人碗里的。
    所以,火锅店就是战场,吃火锅就是列国混战,讲求个成者王侯败者寇。因此,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才是火锅文化的精髓所在。
    再瞧今天这顿火锅,就方铮驰和秦礼言,人员奇缺;一人一只锅,井水不犯河水;方铮驰吃起来斯文雅致,想跟他抢都不忍心下手。
    “唉!”秦礼言第四次叹气。
    方铮驰问:“你不喜欢吃火锅?”
    “不是!我太喜欢了,可是……”
    “嗯?”
    “火锅不是这种吃法!”
    方铮驰挑了挑眉,“该怎么吃?”
    秦礼言突然站起来把筷子伸进他的小锅里,夹起一块牛肉塞进自己嘴里,嚼了两下,烫得龇牙咧嘴哎哎直叫,一口水灌下去,又把筷子伸进方铮驰的锅里,搅了半天,油泡泡直冒,翻出片竹笋,一口咬掉一大半。
    方铮驰惊奇地看着他,举着筷子半天没动。
    秦礼言干脆把一碟子田螺肉全倒进他锅里,一小碗辣油也倒了进去,热情地招呼:“你吃啊!你快吃啊!再不吃就没了!”顺手捞出个蘑菇塞进自己嘴里。
    趁秦礼言喝水的时候,方铮驰逮着空档,说:“你都是这么吃火锅的?”
    秦礼言斜着眼睛看着他,把水咽下去,说:“我告诉你,我的这种吃法,专业术语叫‘抢火锅’,火锅精神的最高境界。”
    方铮驰笑了起来,“我孤陋寡闻,今天第一次听说,开了眼界了。”在小锅里找出根青菜,放进碗里晾凉,秦礼言眼明手快,一筷子叉过来,进嘴嚼了两下,吞进肚里。
    方铮驰太吃惊了,探头看看锅里,“还有不少青菜,你干吗吃我的?”
    秦礼言真是无语对苍天,都懒得理他。
    方铮驰无声地笑了起来,“我忘了,‘抢火锅’,关键就在一个‘抢’字。”
    嘴上明白了,行动上完全不执行,方铮驰依然慢条斯理夹起来,放进碗里,等凉了再入口。
    秦礼言又叹了口气,这火锅吃得真没劲!秦礼言老老实实往自己锅里添菜烫熟了吃。
    等结完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