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手,脸上不由自主地发起烧来。
    半晌,她定了定神,又转头偷窥着沉睡中的七宝。
    小时候,她经常与七宝抵足而眠,直到成年后,两人才渐渐地有些生分。如今,她竟对自己兄弟一样的七宝产生出这种奇怪而又……奇妙的感觉……
    三姑娘心虚地从睫毛下偷窥着他。
    她虽然一直知道七宝是好看的,却已经有多年没有认真地看过他了。而且,她好象也从来没有机会仔细地看过哪个成年男子……
    三姑娘抬眼看看紧闭的大门,又看看七宝,悄悄扭转身体,重又俯在藤椅扶手上,就近打量起他的脸。
    晚霞下,七宝那黝黑的肌肤因酒气而显着红润。两道粗而平直的眉下,浓密的睫毛乌黑而修长,线条刚毅的下巴上附着一层青青的胡茬。
    三姑娘几乎从来没有注意过七宝竟然也有胡子了。她不禁悄悄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七宝的下巴。
    七宝的胡茬刺刺地刷过三姑娘的指尖,那道酥麻麻的感觉再次袭上她的心头。她闪电般地收回手,正待坐直身体,七宝那双明亮的眼眸突然睁开了。
    一时间,两双眼睛直直的对上。
    五 夏日春梦
    三姑娘飞快地坐正身体,低头假装整理衣摆避过七宝的眼眸。那脸上却不禁飞起一片红云。
    七宝怔怔地望着三姑娘的侧影。在刚睁开眼的那一刻,看着三姑娘那黝黑的眼眸,他的心头竟是一阵微微的震荡。在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是掉进了院子东角的那口井里。她的眼睛竟像那井一样的幽深,而且同样的水波潋潋。
    “看你,怎么说着话竟睡着了?”
    三姑娘不敢再看七宝,只装作收拾西瓜皮,低头转向另一边。那束在头顶的乌黑长发也随着她的动作垂贴上白皙的脖颈。
    这一白皙一乌黑的对比立刻吸引了七宝的目光。
    已进了头伏,村子里的姑娘们都被太阳晒成蜂蜜一样的颜色,唯独三姑娘仍然白皙依旧。七宝早就发现,虽然三姑娘也时常在日头下干活,却似乎就是晒不黑的。
    他不自觉地抬手握住三姑娘的发尾,指节轻轻擦过她的颈项。那细腻的触感竟似一道电流,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三姑娘的心头也是一机灵,脖颈上的汗毛几乎倒竖起来,那脸上也更红了。
    看着那慢慢漫上脖颈的红晕,七宝喃喃地道:“三儿还是穿女装漂亮。”
    三儿。殷老爷还在世时,就这么叫三姑娘的。这却是她第一次听七宝这么称呼自己。
    这称呼似乎比父亲叫起来更显亲昵。
    “胡扯呢。”三姑娘心慌意乱地抢过自己的长发,将它理到一边不让七宝碰,“穿着裙子怎么下地、怎么采桑?”说着,却又忍不住回眸看了他一眼。
    只见七宝眼眸氤氲,脸色惺忪,那线条明朗的嘴唇在渐暗的天色下微微泛着水光。她忙转过头来,心头又是一阵大乱。
    “你真是醉了。”她喃喃地道,端起瓜皮便要走开,却被七宝一把拉住衣角。
    七宝撑起眼眸,那眼中并不是像她所想像的那样醉意醺醺,而是清亮得如同天际刚刚出来的星。
    “你尽是问我。你呢?想要个什么样儿的?”他的声音因睡意和酒意而倍显低沉。
    三姑娘眨眨眼,这才回想起刚才的话,不禁“噗”地一声笑了。
    “以为你醉死了呢,原来还听着。想是根本没醉,要借机不回答我的话吧。”
    她挣脱他的手,将瓜皮扔进泔水桶。
    此时七宝已经更加清醒了一些,他坐直身体,伸手抹了抹脸。
    “今儿来的那人怎么样?”
    “唉,不提也罢。”三姑娘叹着,走到井台边搓了一条毛巾,又走回七宝的身边,将毛巾递给他。“大姐姐估计得有一阵子懊恼呢。”
    七宝感激地接过毛巾敷在脸上,重又倒回藤椅。那湿淋淋的毛巾立刻沾湿了他额头的几绺碎发。三姑娘忍不住伸手将它们拨开。有一瞬,七宝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这种事急不来的,大姐姐就是没有耐心。”毛巾下,七宝嗡声嗡气地应着。
    三姑娘微微一笑,转身走到廊下点起一盏灯,又拿起放着针线的簸箕走回来。
    “她们是怕我又要守上三年,真变成老姑娘了。”
    “三年后,三儿也就二十六吧,怎么就成老姑娘了?”七宝拿下毛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三姑娘。
    三姑娘忙低头避开,心下却暗暗嘀咕起来。先是不肯叫她“三姐姐”,现今连“三姑娘”都不肯叫了,只叫她“三儿”,真是越发的没个尊重。
    只是,虽这么想着,却不知为什么,那抗议的话就是说不出口去。
    “呵,二十六。跟我差不多大的都已经是儿女满堂了,我还不是老姑娘?”三姑娘甩开思绪,自嘲地笑着,一边就着油灯和仍有些亮色的天光穿针引线。
    “别人许会,你断不会的。”七宝肯定地答道。
    三姑娘从簸箕里拿出一件七宝的褂子,用线比量着那撕破的布料长短,心不在焉地笑道:“现在就没人要了,到时候只怕更没人要了。”
    “别人不要我要。”
    话一出口,七宝与三姑娘同时愣住了。
    七宝不禁为自己的孟浪而红了脸,三姑娘也羞得低下头去。
    “看看你,真是醉了,胡说什么呢。”三姑娘再不敢抬眼的。
    “我……去给阿黄添点草料。”七宝也仓皇地站起身,逃也似地奔向后院。
    “呃……已经添过了……”望着七宝的背影,三姑娘喃喃地道。
    她知道,那只是七宝一时的口误罢了,断当不得真的。只是,心头的一阵甜蜜却又不知是从何而来。
    后院,七宝抚摸着三姑娘家那头大黄牛的脊背,一边喃喃地骂着自己。
    “蠢货,呆瓜,笨蛋。”
    那是三姑娘呢。三姑娘一直都是他的姐姐……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叫她“姐姐”了,她却一直是七宝最敬重的人之一,也是他最亲近的人……如今竟然对她这么无礼堂突……
    七宝想着都觉得无地自容。这让他以后怎么再见三姑娘呢?
    他正在那里自轻自贱,却听前院三姑娘大声道:“七宝,不用加了,我已经喂过了。你喝多了,早些去歇着吧。”
    喝多了。可不是嘛,不然怎么会那么孟浪。
    “哦。”七宝应着,心头却像天边的云,无着无落地飘浮起来。
    夏日的夜,喧闹而幽静。
    三姑娘听着窗下纺织娘的叫声,以及远处池塘里青蛙的咕哝,怎么也睡不着。她翻了一个身,睁开一只眼,看看窗外的天。天是幽幽的蓝,疏朗的星一点两点的点缀在天际,就像她那抓不住的思绪。
    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她第三百次对自己说着,并且闭上眼睛。
    可是,刚闭上眼,七宝沉睡的面容便又浮出脑海,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别人不要我要。”
    三姑娘不禁笑了起来。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跟阿爹吵架后她跑去跟七宝哭诉,说阿爹不疼她了时,七宝也这么说过。
    “他不疼三姐姐我疼。”
    那时七宝才六岁,有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是什么时候,那个有一双漂亮大眼睛的男孩儿竟长大成人的?几乎还没有注意到,七宝竟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而且还长了胡子。
    三姑娘看着自己的指尖。那胡茬刷过手指的刺痒再次在脑海中重现,她忙将手指绻起,重又翻过身去。
    “别人不要三姐姐,我要。”
    朦胧中,七宝似乎就站在她的身后。那低沉的声音如同从井里发出来一样,在她的耳际嗡嗡作响。他垂下头,温热的鼻息直直地喷在她的脸上,手指也轻轻擦过她的脖颈。那结着老茧的粗糙指尖划过热烫的肌肤,竟像是被一道火焰灼过,留下一阵火辣辣的刺痒。
    “别人不要,我要。”
    他呢喃着,刺刺的胡茬在她的脖颈上来回磨蹭着……
    肥猫悠然地踱进三姑娘的房间。它看了一眼女主人,便轻巧地跳上床,伏在她的枕边。毛茸茸的尾巴轻轻地圈着三姑娘的脖颈。
    此时,仅两墙之隔,七宝也在睡梦中翻腾着。
    他梦见太阳火辣辣地照着,三姑娘站在绿油油的稻田里冲着他甜甜地笑。
    他热,他很热。那太阳像是永远都不会下山一样的,炙烤着他。
    “看你,站在大毒日头底下做甚么?”三姑娘嗔怪着,向他走来。那款款摆动的腰肢在他的心头激起一阵令人不安的冲动。
    “渴吗?”她将一碗水端到他的嘴边,眼睛竟比太阳还要炙热。
    “渴。”七宝忍不住呻吟着,伸头去够那碗水。
    “等等,”三姑娘调皮地笑着,“我也渴了,我先喝。”说完,竟将那碗水全喝了。
    “怎么办?我全喝了。”她眼中闪着戏谑的光芒。
    七宝舔舔干裂的唇,望着她因水的滋润而闪亮的唇,低吼一声扑了过去。
    三姑娘的嘴唇竟比那甘泉还要冰凉甘甜。七宝下意识地咬着,舔着,吸吮着……然而,这却让他更热,更渴。让他感觉自己需要更多、更多……
    不知怎的,他们又来到老槐树下。那荫凉的树阴遮着他们,这却仍然止不住七宝的饥渴。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只知道他必须抱紧三姑娘。然而,三姑娘正穿着那身漂亮的白色衣裙,他不想弄脏她的衣服,便拨开她的衣衫。
    三姑娘的肌肤白得几乎令他目盲。他的指尖盲目地探索着,嘴唇也急切地印上那白皙。她是那么的柔软,肌肤是那么的细滑,令他想要……令他想要……
    “喔喔喔……”
    隔壁殷家大院里,那只大公鸡趾高气扬的啼叫惊醒了七宝。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平躺在自家的床上,体内奔流着已然熟悉的欲望。他低下头看看被单下明显的隆起,不禁涨红了脸。
    那是三姑娘,那是三姐姐!那是……不应该的……
    “七宝,起床了吗?”
    突然,三姑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七宝惊慌地坐起身,下意识地将被单盖紧一些。
    “呃,起了。”
    三姑娘推推门,却没有推得动,便笑道:“说谎,肯定还没起呢。我跟荷花约好去采桑叶,不能晚了。早饭给你送过来了,省得你再跑过去。我就放在门外啦,你快些拿进去吧。”
    说着,三姑娘哼着小曲走开了。
    七宝长舒一口气,仰面倒回床上。他掀开被子,又偷偷地看了看自己,脸上不禁泛起一层红光。
    六 采桑灌田
    三姑娘提着篮子转过路角,远远地便看见荷花站在自家门前等着她。
    荷花今年二十,是村里有名的俏姑娘。若不是因为家境贫寒,前几年积攒的钱都用来给她哥娶媳妇了,她也早该是嫁为人妻的。
    荷花性情柔顺,与个性刚强的三姑娘正成对比。可能是因为相似的境遇,才使得这两个像镜子的两面一样截然不同的人相交甚厚。
    走到近前,三姑娘不禁歪着头打量起荷花来。
    只见她上身穿一件水红色半旧夏衫,下身配一条微微有些发白的葱心绿长裙,一条绣着精致荷花的小围兜束在腰上,越发衬得她像她的名字一样水灵清秀。
    “哟,你这是要去相亲呀,还是去采桑叶?”三姑娘打趣道。
    “呸,三姐姐又打趣人。”荷花红了脸,伸手拧了三姑娘一把,眼睛却看着她的身后。“今儿七宝哥怎么没跟三姐姐一块出门?”
    “昨儿我大姐姐家来,他陪着我大姐夫多喝了几杯,这会子还有些醉呢。我想着让他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就没有叫他。”
    三姑娘向坐在门内的荷花妈和正忙着喂鸡的莲蓬嫂子打了一声招呼,便拉着荷花并肩向村口走去。
    “听说……”荷花小心翼翼地看看三姑娘,试探道:“昨儿又来相亲的了?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三姑娘自嘲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