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一见着我们,就跑回屋子大喊着什么。很快,屋子里面出来几个维族人,屋子后面也出来一个。
    阿依努儿也用鸟语跟他们打招呼,然后勒了马,我无比紧张,他拍拍我的手叫我不要紧张。阿依努儿下了马,很大方地指着我说了些什么,我不住地冲他们点头微笑,然后说:“呀和西……”
    完了完了,关键时刻掉链子,我的脑袋一片空白,究竟是“呀和西莫丝子”还是“呀和西塞子”?
    那些人全都开心地哈哈大笑,但是都不掺杂恶意,都上前冲我伸出手:“牙合西木斯子!”
    “啊,啊,对!”我突然想起来了,也冲他们说,“牙合西木斯子!”
    他们笑得更厉害,都来握我的手,不停地说:“您好!您好!”
    他们都很热情开朗,我忙得七手八脚,但心里很开心。转头看一眼阿依努儿,他靠着一匹马,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乐不可支。
    有一个维族的大姑娘对我说:“您好,我会说汉语,贵客从哪儿来的?”她说话的腔调很奇怪,但我还能听懂。我说:“河南洛阳城市。”
    这时,阿依努儿走过来,跟他们呜里哇啦说了一大通鸟语。维族人们都转过头来有些惊讶地望着我,然后把右手放在左胸上,冲我鞠躬。我心想阿依努儿这家伙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那姑娘看着我疑惑的神情,用蹩脚的汉语说:“阿依努儿刚才跟我们说,你一来可可西里就下雨了,我们这里很长时间没下雨了,所以您是贵宾。”
    我连忙摆手:“哪里的话,哪里的话。”
    维族人拉着我进了屋子,几个妇女快手快脚而又有条不紊地倒奶茶招待我。大草原上的人民可真是热情好客,此时我的顾虑已经基本上消失了。
    ☆、九
    他们都管那个老头子叫“老爹”。我们在客厅里坐下,我留意到那个老爹是盘腿坐下的,其他人有的跪着坐有人盘腿,那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趴在地上。这有什么讲究吗?
    我正想着自己要不要也趴在地上,阿依努儿在我身后说:“没事的,只要不把脚冲着别人就好的。”然后又凑到我耳边说:“你越来越天真了啊,这种场合你是不是不太会应付呢。”
    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没法把他怎么着,在心里暗想:可是你越来越不小哥了呢。
    她们端上了当地的维吾尔族奶茶,我闻了闻,有一股微微的腥膻味,但喝一口还不错。他们的屋子里就有一股淡淡的腥膻味,阿依努儿告诉我这是少数民族的特性。
    阿依努儿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坐在地板上聊天。除了那个姑娘会说汉语,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也会说汉语。他们个个都是高鼻梁深眼窝,棕色的头发和眼睛,眼睫毛长长的翘翘的。那个小男孩眼睛无比大,脸小小的,特别像迪拜的小王子。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嗯,不错的,也挺高,不至于给汉族人丢脸。
    那位姑娘梳着一条长长的辫子,头上戴着紫红色的帽子。她为我充当翻译,我们聊起了天。我们正聊着,阿依努儿进来了,也跟着在我身边坐下,离我很近,还把一条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一扭头,几乎跟他眼对眼,他若无其事地看着我,我一把把他推开:“对眼儿了都!”
    那一家子就笑,笑容干净纯粹,很友好。他们笑得我脸上火辣辣的,我的脸儿红又圆啊,好像那苹果到秋天。
    我在那里吃了中午饭,我的位置紧靠着老爹。终于见到了常见的蔬菜,再不吃就要上火了,我一边这样想一边吃蔬菜,在心里暗想,以前也没有这么爱吃菜啊。
    新疆人的传统面食是“馍”,我目测每一个都顶我的两张脸大。好几个馍罗在一个大盘子里,堆得高高的。我看着那东西的分量就眼晕,没想到那小男孩拿起一个就啃,无比豪放。
    我看着那个小男孩,坐在他旁边的妈妈就用特别别扭的汉语说:“他叫吾儿开西?伊力亚。”
    我笑着点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男孩的妈妈拍了他的脑袋一下,说了一句话,大概是说“也不知道给这个哥哥问个好”之类的。
    那小男孩很羞涩地笑了下,还是不肯说话,但眼睛好奇地扫视着我。
    维族男孩的姓都是父亲的名字,看来他的父亲叫做“伊利亚”,那么他的名字就叫做“吾儿开西”?怎么这么熟悉?这不是曾经在北大就读的维族学生吗?在“□□事件”中的学生领袖?我记不清楚了,琢磨了半天,想不通。
    吃过了中午饭,几个维族小伙子和姑娘一同向门外走去。那个会说汉语的姑娘问我:“洛阳,你跟我们一起去看葵花吗?”
    “去呗,”阿依努儿跟我说,“就是向日葵,可好看了。我保证你们没见过一大片一大片种向日葵的。”
    我点点头,心里未免有一些好奇和期待,就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我们绕到了屋子后面,我立即就看见远处有一片亮眼的金黄色,不是鹅黄,不是柠檬黄,就是那种最正统、最闪亮的黄色,远远望去,真是毫无际涯。我在心里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跟随他们朝那里走去。
    渐渐地走近了,我终于看清楚了:初夏葵花开得正灿烂,满目明亮至极的金黄色,从眼前蔓延至雪山脚下。十万葵花迎着烈日发疯般生长着,空气中充斥着它们拔节的清脆声音,那一片明晃晃的金黄,晃得人心慌,它仿佛在燃烧,迅速地蔓延过来,草原被火舌舔过,整个可可西里都被攻陷了。
    这些天心里的担忧、委屈似乎在一瞬间找到了一个小口,喷薄而出。我心里的污垢一下子就被灿烂的向日葵清洗掉了。我不禁在心里感慨道,请原谅我对艺术的亵渎,梵高的《向日葵》怎能企及这种景象的一半?
    那几个挑着农肥和水的维族青年都散进了向日葵田,消失在金黄色中,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
    “快过来啊,你在那里愣着干什么?”阿依努儿也朝葵花田里奔去,回头冲我喊。
    我笑了笑,也跟着跑过去,跑进一排排向日葵之间,追上他。阿依努儿对我说:“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太喜欢了。”
    “那你喜欢我吗?”
    我看着他一脸意味深长的笑,道:“去,这什么鬼问题,煞风景。”
    “不回答是吗?”他装作愠怒。
    我不理他,径直往前走去,心里七上八下的。
    阿依努儿没了动静,突然,他一下子就扑了过来,把我摁倒在地,我没有防备,重重地摔在土地上,说道:“你疯啦!啊,我的后背!”
    我趴在地上,双肘撑着地,阿依努儿就压在我的身上。我立即回想起了那天做过的□□,脸上一阵滚烫:“快起来,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他不回答我的问题,说:“可是你不是不说喜欢我么……”
    “喜欢,喜欢,”我连忙坦白,“喜欢你。”
    “强扭的瓜不甜,”阿依努儿带着笑意的声音想起,他手伸到前面捏住我的下巴,“强扭的瓜不如你甜。”
    他用手拖住我的下巴,然后嘴唇贴上了我的脖颈,好像在吃一块糖一样。我觉得痒痒难忍,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阿依努儿停止了动作:“你怎么这么煞风景呢。”
    “站起来总行了吧。”我挣脱了他,站起来。阿依努儿也跟着站起来,我搂住他的脖子,把嘴唇贴上去,舌头颤抖着伸进去,想学罗曼蒂克的法式舌吻,结果却因经验问题整得跟抹腻子似的。
    我们结束了长长的吻,我突然看到脚下的沟渠里有水流过,就急忙往后退:“哎哎哎,我的鞋要泡汤了,走走走走走。”
    阿依努儿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水流的源头,我也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发现那位会说汉语的姑娘正举着个水桶浇水呢。我朝她尴尬地挥挥手,脸上火辣辣的,心想刚才我们接吻的一幕,不会让她看到了吧?
    我和阿依努儿帮着维族青年施农肥,我对那气味刺鼻的农肥十分抵触,于是我的工作就是用铲子在每一株向日葵的下面挖一个小坑,等他们填好了农肥进去,我再把挖出来的那点土填进去,再接着就是那位姑娘放水漫灌。全程我都在憋着气,以免闻到臭味。
    干到一半,那个小男孩——也就是吾儿开西?伊力亚——跑过来找到我,递给我一瓶水,用生涩的汉语说:“哥哥好!”我特别高兴,接过水,说:“谢谢你!哦不对,热合买提!”
    吾儿开西特别害羞地笑了一下,不敢看我。我感叹道,这小男孩长大了之后该是怎样的妖孽啊,小脸型简直无可挑剔,鼻子又窄又翘,睫毛长长卷卷的简直没天理,棕色的眼睛大得好似动漫人物,双眼皮深得就像画出来的一样。
    我把水瓶还给他,他又冲我笑了一下,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然后就跑了。我跟阿依努儿说:“这小子长得也算是维族人的极品吧?”
    “嗯,他比较会长,他爸妈都不怎么出众,”阿依努儿赞同道,“不过我小时候就是那个样子的。”
    我带着挑衅的眼神看了看他,他说:“信不信由你,唯一的区别就是我的眼睛是金色的。”
    我在心里感叹了一下,虽说自己从小也属于好看的男生,但是怎么长都长不出他们波斯人的相貌。投胎真是门学问,下辈子我一定要投胎做白种人,如果投在中国就要当新疆少数民族的。
    我又胡思乱想,如果我能生孩子,一定会生出黄白混血的小孩。混血,再加上我和阿依努儿都不难看,那孩子一定很好看,说不定能比吾儿开西还好看。但是这么一想,我就觉得自己的思想太不纯洁了。
    “你的表情好怪啊,”阿依努儿说,“在想什么呢?脸都红了。”
    “圆润地滚!”
    我突然想抽烟,想到自己带来的烟已经都抽完了,我就跟阿依努儿说:“我想抽烟,你们这儿有没有土烟叶?”
    “等着我回去给你找,先憋着。”
    “你不抽?”
    “我们家族的人认为自己有着纯净的血统,向来是烟酒不沾。”阿依努儿骄傲地说。
    阿依努儿说着就走了,我望着他离开,那位会说汉语的姑娘走过来了,对我笑着说:“刚才吾儿开西来找你了吧?”
    “是啊。”
    “他临时说了几句汉语呢,现学的。”
    “是啊。”
    “能看出来他很喜欢你呢,”那姑娘说,“他就喜欢和大哥哥大姐姐玩,这是跟你不熟,他跟我们,包括阿依努儿,都很腻得慌。”
    “哦。”
    她很热情地朝我伸出手:“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依芭妲蒂,今年十七岁!”
    我笑着和她握了握手。
    我们就这样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我从她那里了解了许多维族的习俗。但毕竟她的汉语水平有限,有时我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就指手画脚一番,依旧蒙在鼓里,然后用大笑来结束别扭的对话。
    少数民族的女孩子很纯洁,她们不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勤劳,很好客。你跟她们在一起待着,会觉得自己的胸怀也变得开阔起来。
    依芭妲蒂说:“其实我好喜欢阿依努儿的。”我倒不是特别惊讶,但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到底看没看见我们刚才接吻?
    “而且是那种喜欢,想要嫁给他。”听她这么一说,我的冷汗唰唰往下淌,坏了坏了,要冷场了。
    “你不必紧张啦,”依芭妲蒂看我这样子,笑着说,“但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阿依努儿都告诉我了,说他很喜欢你,让我不必再等了。没事,维族有那么多优秀的小伙子,找一个喜欢的人还不好找?”她说完,有些落寞地笑了。
    我没有说话,她接着说下去:“这次我都看出来啦,你也很喜欢他呀。阿依努儿人心眼很好的,性格又好,还很能干。只是我们的信仰不一样,我们信奉伊斯兰,但阿依努儿他们那个民族信仰的东西很奇怪,至今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我们信仰不同,如果联姻就很困难。如果是你的话,你没有宗教信仰,就会好得多。”
    我“嗯”了一声,心里对依芭妲蒂的宽宏善良十分敬佩。怎么说,我都算是她的情敌啊。我说:“你知道阿依努儿喜欢男人,不觉得很奇怪吗?”
    她摇摇头:“也许是我长年跟汉族人打交道吧,你们这一代,就开放许多了。再者说喜欢同性又怎样呢?谁规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