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舞龙队伍一哄而上,沈暮被丁和拉着,艰难的挤在人逢中。观众越来越集中,推嚷中,沈暮跟丁和还是被挤散了。看着那人潮涌动的地方,沈暮一阵头皮发麻,不是不喜欢热闹,只是很怕拥挤。
她拿出手机给丁和发了条信息——你慢慢看,不急,我在街头等你。
发完短息,她就一个人往街头走。大多数游客已经被那舞龙队吸引了去,小食街上的人已经不多,三三两两的情侣,挨在一起低声细语。
沈暮往自己的身侧看了看,抿唇一笑,就假装今天他陪在自己身边吧。
“先生,别走啊,我还没找你钱!”有个摊贩喊道。
沈暮忽然听到那魂牵梦萦的声音说:“不用找了。”
她呆住了,呆呆的望着前面那个男子,一瞬间忘了呼吸。胸腔里一股热潮喷涌而上,眼眶都热了。她握紧拳头,心脏一下一下的钝痛着,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喜悦,她此时竟忘记了反应。
男子的步伐极慢,一顿一顿的,姿势很奇怪,可那背脊依旧挺直,身姿依然挺拔。
沈暮就这么傻傻的跟在他后面,直到路灯下刺目的亮光,让她猛的回神。她听到自己颤抖着声音,温柔的喊:“冬绪。”
五十一、
她听到自己颤抖着声音,温柔的喊:“冬绪。”
林冬绪身形猛然一震,停了脚步,却迟迟没有动作。他握着刚刚买的耳坠,熨出汗液的手掌狠狠紧了紧,然后他恍若未闻般的,继续前行。
他居然不理她!沈暮心脏一顿,积聚了一年之久的怒气一瞬间到达极限,她再也忍不住了,跟着他后面喊他:“林冬绪,你给我站住!”
只见他加快了脚步,虽然走的很艰难,但他腿长,几步一迈开,很快就将沈暮甩在身后。忽然,沈暮脚底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地,她闷哼一声,膝盖手肘重重的砸在水泥地上,疼的钻心。
不知何时,她的眼前出现一双脚,她抬头看去,林冬绪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他。
“看什么看?还不扶我一把!”沈暮没好气的骂道,鼻子酸涩,差点就哭出来了。
林冬绪顿了一下,缓缓弯下腰伸手扶她。沈暮见他都懒得蹲下来,心里一股恶气,狠狠拍掉他的手:“算了!不用你扶!”
他手心的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被拍掉在地上,沈暮一愣,捡起耳坠自己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问:“给谁买的?你女朋友?还是老婆?”
林冬绪看见她手腕被蹭破了皮,鲜红的血丝渗出皮肤,触目惊心。他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开口:“前面有间诊所,你可以处理一下伤口。沈小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罢他便要转身,沈暮眼疾手快的扯住他的袖口,脱口而出:“我给你生了个孩子。”
林冬绪整个人都僵住了,回头凝视着她,一动不动,似乎要看进她的心里,看看她有没有撒谎。不知过了多久,沈暮微红的眼眶让他的心狠狠揪了一下,极致的苦涩蔓延开来,他抓住她的手把她带到诊所处理伤口,他的力气很大,大的几乎将她捏碎。
处理伤口的整个过程沈暮死死抓着林冬绪的手,一刻也不肯放开,生怕一放手他就消失了似的。
“放手。”林冬绪说。
“不放。”
“放开,你这样医生怎么帮你弄?我不走,你放开。”
沈暮还是摇头,并且得寸进尺的攀上他的手臂,紧紧抱住。
医生无奈,只好说:“要不这样吧,先生你帮你女朋友处理伤口,我在旁边教你。”
沈暮觉得甚好,眼巴巴的看着他,征求他的同意。林冬绪微微叹气,从医生手里接过棉棒,说:“手肘哪里受伤了?”
沈暮咬唇忍住窃喜的笑,伸手给他看,故意凶巴巴的说:“你轻点!”
林冬绪缓缓蹲下来,手上的动作轻柔的不能再轻,小心翼翼,神情专注。沈暮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他。一年未见,他清瘦了不少,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下巴上残留着青墨色的胡渣,样子很颓靡,一看便知,他这一年过得不好。沈暮心疼的皱起眉头,手指不自觉的抚上他的头发,流连忘返,又来到他的脸颊。
林冬绪一顿,不自在的躲开:“再乱动我马上就走。”
沈暮讪讪收回手,难得没有反驳他,乖顺的任由他给伤口消毒。
伤口处理完,沈暮不等他开口就抢先问:“你住哪?”
林冬绪看了她一眼,说:“我送你回去。”
“不回。我没地方住!”沈暮刚一说完,电话就响了。
电话那边丁和的声音刺耳,小姑娘嗓门忒大,直嚷嚷:“师姐!你在哪儿呢?我怎么找不到你?我在豆捞坊门口,你来找我啊?”
沈暮瞥了眼林冬绪,捂着电话小声说:“丁和啊,你先回去吧,我碰见老朋友了,好久没见想跟他聊一聊。”
“哦,那好,师姐你自己注意安全。”
“你也是,明天下午直接酒店大堂集合。”
挂了电话,沈暮锲而不舍的追问林冬绪:“你家在哪?收留我一晚,我没地方住!”
“你来这里干什么的?”林冬绪忽然问。
“采……”沈暮差点脱口而出,她咬了咬唇,抬眸哼道,“要你管!”
“孩子多大了?”
林冬绪话题直转,沈暮措手不及,想都没想就说:“一岁。”说完她心里一惊,立即改口:“一岁不到……恩……三个月。”
林冬绪看着她,淡淡说:“沈暮,我是该说你没有常识还是不会撒谎?你回去吧,该回哪儿回哪,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沈暮吸了口气,将那股涌至心头酸楚压了下去,问:“你是喜欢上别人了还是怎么,你为什么让别人转告我你配不上我?”
林冬绪脸色极差,默不作声。
“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跟我商量过,你尊重过我没有?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一定嫌弃你?你说过不骗我的,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我?你是不是就吃准我拿你没办法,就算你犯再大的错误我也会原谅你?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啊……”沈暮越说声音越小,渐渐抽泣着,含糊不清的念着他的名字,眼泪怔怔往下掉。
她自认是个坚强、内心强大的人,就算是过去家庭状况不好,生活艰苦的那段日子,她也未曾像此时,脆弱的不堪一击,惶恐不安。此刻她是卑微的,卑微到祈求他不要丢下她,不要不爱她。这一年里她一直都没放弃过寻找他,她满怀希望的盼望的某一天他还会回来找她,她从没想过未来的人生里他不在,日思夜想,午夜梦回尽是沉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不论是梦里还是现实里,她疯了一般的告诉自己,他还在身边,无时无刻不陪着自己。仅此,她才能好过一点。
思念腐蚀了她所有的神经,心脏又痛又痒,委屈的不得了。她捂着眼睛,嚎啕大哭起来。她没看到,林冬绪倏地红了眼眶,手伸向了她又克制住,无力的垂在身侧,他一咬牙,闭了闭眼转身就走。
沈暮只顾着哭,根本没有注意到林冬绪,她缓和了些,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方才忍住的眼泪再一次如同决堤的洪水,蓄满眼眶一滴一滴往下掉,她一边哭一边跑上马路寻找他。
终于,她看到林冬绪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离去,她赶紧跑过去招了出租跟上去。她跟着他,期间好几辆车插队,将两辆出租阻隔开了。沈暮焦急的趴在车窗上,眼睁睁的看到林冬绪乘坐的出租转了方向,跟她擦身而过,远远离去。
“师傅,你快点啊,他们开回去了!你快点!求你了!”沈暮低声抽泣,已经追不上了,已经追不上了……
“小姐……您……”司机是个粗老爷们,一见女人哭就不知所措,又不会安慰人,只好递给沈暮一张纸巾。
沈暮深吸几口气,嘶哑的声音说:“谢谢,不追了,麻烦您送我去xx酒店吧。”
一夜未眠,第二天沈暮早早就起床了,她早饭都没吃就在街上乱逛,希望能像昨天一样,不期然的与林冬绪相遇。逛了一个早上,脚跟都磨出了水泡,这座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面孔里,依然没有他。
中午回酒店草草解决了午饭,下午便和小王、丁和再次前往希望小学。沈暮的情绪很糟糕,沉默寡言,总是盯着某处发呆。
“师姐,你没事吧?”丁和担心的问。
沈暮摇摇头:“昨天没睡好,我可能不习惯住酒店吧。”
来到希望小学,昨天接待的老师将他们带到张老师家。张老师的爱人是个温顺的女人,大约葬礼不久,爱人意外身亡,对她打击颇大,因此看起的憔悴不堪。沈暮笑了笑,立即投入到工作状态中,同对方问好。
“你们好,我姓陈,叫我小陈就行了。关于我爱人的事迹,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会配合你们。”陈老师努力笑了下。
“谢谢你,陈老师,没问题的话,现在就开始录影,你不用紧张,就当聊天,如果有些地方你不希望公开,回去后我们还会进行剪辑和后期编辑,绝对遵照您的个人意愿。”沈暮细声细语,握了握她的手,以表安慰。
采访进行到一半非常顺利,沈暮正要问下一个问题时,大门被敲响了。
陈老师不要意思的说:“抱歉,有个朋友要来看我,大概是他,你们不介意他在旁边吧?”
沈暮摇摇头,“没关系,您请便。”
陈老师起身去开门,沈暮趁空挡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放下水杯,她就听到陈老师客气的说:“今天真麻烦林先生,我还在接受采访,您可以等我一下么?”
“好的,没关系。”那人说。
沈暮背脊一僵,缓缓回过头,呼吸变得不稳定。她站起来,看着一脸惊诧的林冬绪,笑道:“林冬绪,这次又是你自投罗网,你跑不掉了。”
林冬绪表情僵硬,正想对陈老师说下次再来,就被陈老师抢了先:“林先生跟沈记者认识?”
沈暮讪讪而笑,说:“他是我男朋友,之前我惹他生气了,他一不高兴就来a市度假,我来找他他还不乐意呢,老是躲着我。”
丁和惊讶的看着他们,心里渐渐明了,想必这个男人就是叱咤b大的林老师了吧!
陈老师好笑的摇摇头,“林先生,有生之年两个人还能在一起,就不要为些小事生气了。真的,相守不易,还是珍惜吧。”
林冬绪尴尬的不得了,只能对陈老师笑笑,又看了眼沈暮,厉声说:“什么事待会再说,你还要不要采访了?”
沈暮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对他吐了吐舌头,“要你管!”
五十二、
采访结束,丁和醒目的在沈暮耳边小声说:“师姐,我跟王大哥先走了,你跟林老师好好培养感情。”说完她收拾好东西,拉着小王便离开了。
送走他们,陈老师说:“林先生、沈小姐,不如你们留下来吃个晚饭?反正现在都是我一个人,就当陪一陪我吧。”
如此挽留,林冬绪不好拒绝,只好点头答应。
沈暮抿唇笑起来,兴致勃勃的随陈老师进厨房,问东问西,问长问短,起初她们聊做什么菜,后来就变成沈暮不停问林冬绪的情况。陈老师实话实说,她对林冬绪并不熟悉,只知道他是好几个月前出现在学校的,之后每个月他都会来一至两次,有时候给孩子们带些吃的和学习用具,又是只是来看看他们。一来就是大半天,并且每次都会在学校后面的山坡上独自待一会儿。
林冬绪坐在客厅,听着沈暮不疾不徐的声音,她心里明明着急想知道他在这里的一切,表面上却是故作镇定,假装无意的问那些关于他的问题。
他一动不动,搭在膝盖上的手掌渐渐捏紧,心里翻腾着,她的不安他看得到,她的爱他感受的到,她至今独自一人他心疼,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配不上她,他无法守护她。林冬绪痛苦的闭上眼睛,缓缓弯下腰,握住自己右边的小腿,恍惚出神。
沈暮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赶紧走过去,蹲下来,担心的问:“你怎么了?腿不舒服么?我看看。”
林冬绪一惊,推开她:“别碰我。”
沈暮被推坐在地上,不小心碰到了昨天的伤口,她疼的皱眉“嘶”了一声。
林冬绪没有扶她起来,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沈暮咬一咬唇,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淡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