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一点,还是爱妈妈多一点?”
    这个问题啊……
    凌远航下意识地看了墓碑一眼。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世人总有这样的困扰:奈何情深,无奈缘浅。后来他一直愿意去相信,姐姐其实是天上的仙女,人世二十多载的修行劫难,总要走的。
    感情不能用深浅来形容,每一秒都是不同的我,人,总是会在某一个瞬间突如其来就对人生和世界有新的体认。所以,不同时候的自己,感情是不一样的。二十多岁一百分的爱人能力和七十分的付出,与三十多岁七十分的爱人能力和一百分的付出,是不一样的。
    现在的他,肩负的东西很多,兴许仅剩的爱人的能力早已不足七十分,但他却是努力让自己的付出达到一百分。把能给的,全给她。
    暮歌,这是我给得了的全心全意。
    凌远航笑了笑,掏出一根烟叼在嘴角,一只手点燃香烟,一只手插在口袋里。
    深深吸了一口,透过缭绕的烟雾,眯眼看着地上眉目飞扬的少女。
    见凌远航久久不语,暮歌倒也不急,就是直视着他,大有不得答案绝不善罢甘休的倔劲儿,煞是勾人。
    将香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中指微曲,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
    她霎时咧嘴傻笑,弯弯的眉眼。
    他也跟着笑,微微扯起的嘴角,勾人的媚眼如丝。
    丫头心情很好,下山时一边拉着凌远航的手一边哼着藏族祈福的小调。
    迎面走来两个人,凌远航拉紧暮歌,缓下了脚步。
    暮歌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凌远航。
    “凌首长。”两人中年轻的小伙子身着整齐笔挺的军装,看到凌远航后先是打了招呼。
    “莫四啊——也来祭祖?”凌远航似笑非笑。
    “妈妈说很久没来给奶奶扫墓了。”莫四笑得很谦逊。“这是我妈妈。”
    自然不陌生。凌远航朝莫夫人点点头,算是致意。对方也同样不太热络,点头了事,倒是连连看了暮歌好几眼。
    “暮歌,这是你莫四哥。”凌远航捏捏暮歌的手拉回她又要神游的注意力。
    “莫四哥?那不就是莫老大的弟弟?你好啊,莫四哥。”暮歌喜欢大少,对大少的弟弟竟多了一分天生的好感,打起招呼来也格外热情。
    “你好啊,‘很高兴认识你’的凌暮歌。”莫四也是十足的好感。听到莫四这么打招呼,两人突来了些幼稚,彼此传递着“你懂的”的眼神,故作神秘。暮歌咧嘴便笑了,莫四也跟着生生笑弯了眉眼。
    “咳咳……”莫夫人轻轻咳嗽了两声。“老四,咱们不要耽搁凌首长的时间了,还得山上,下午你爷爷要去检查身体,咱们得去陪着。”
    莫四点点头,和凌远航两人告了别,扶着母亲往山上走。
    “你认识那小姑娘啊?”
    “不认识,不过听大少提起过。”
    “这样啊……
    身后传来低低的交谈声,有些些刻意。凌远航挑了挑眉,再看看还在笑的暮歌。
    “暮歌,凌暮歌,你好像很喜欢莫家这几兄弟。”
    “舅舅吃醋了?”雀跃的语气。
    “哼!”嗤笑。
    “舅舅吃醋了啊!嗯!我真喜欢莫家几个哥哥,好喜欢啊!舅舅你快问问我,是喜欢他们多一些还是喜欢舅舅多一些吗?”
    “这还用问?”臭屁的反问。
    “可是我更喜欢大少也。”
    “小畜生!皮痒了找抽是吧?”
    “就找抽了!你拿什么抽我?”多暧*昧的语气,说罢还伸手突袭。
    “谁家养的小黄货!”咬牙切齿的笑意。
    “晨歌,今天我去给妈妈磕头了,求她保佑你赶紧康复、长命百岁。你怎么还不醒啊?是不是梦里有妈妈?真羡慕你啊……不过你还是赶紧醒来吧,你睡得太久了,我好想你啊……”暮歌全身罩着无菌防护衣,每天都要到加护病房里絮絮叨叨上一个多小时。
    这天暮歌絮叨到一半,外头就来了探病的人。
    暮歌可不管,跟晨歌讲话比较重要。可来的人是大少和老爷子,于是灿笑着朝两人招招手。
    老爷子和大少都冲她挥手打招呼,可等了半天都没见她有要出来的意思。想想,倒也明白了,这孩子,谁重要谁上心,分得很清楚。
    于是,玻璃两边各两人,各有心思。
    “就是这孩子啊……”老爷子一身中山装,龙精虎猛,丝毫不像八十来岁的老人。
    大少反手站在老爷子身边,点点头。
    那两个孩子,手拉着手,暮歌不知道说到什么开心的事,一边笑一边习惯性地捏晨歌的手。这么一对孩子,多好。
    “咱们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吗?”老爷子盯着看了半天,才问。
    “能帮的都会帮的。凌首长说是男孩子之间的意气用事,贺家小子也受了重伤。我们也没立场再追究什么。”
    “这一家子,雅气太过,姐弟俩都是。可惜走得太早了。”老爷子感慨。
    “这两个小的,我会看着的,爷爷您放心。”
    老爷子倒是好奇了。“你,怎么?”
    雅量吗?谈不上,没这样的修养。只是得人恩果千年记,凌远航帮过季家,他到死都会记得。上一代的情仇早就已经尘埃落定,他只是觉得,这两个孩子,让人心疼而已。
    大少想了想,笑着说。“咱们家就一个女孩,太少了。”
    “少吗?你小叔外头不是还有一个。”
    “那个不行。”
    “怎么不行了?”
    “小七不喜欢。”而且……“这个跟我亲。”
    老爷子听了大笑。
    “你爸来过了?”
    “来过两次。”
    “苦了他了。”
    “他自找的。”虽然嘴巴上这么说,但大少却是笑。“我让他别急。这孩子会好起来的,在部队,虽然是空军,但还是有机会见到的。”
    “怎么会不急?健健康康倒也不会特别念着,可这个时候,做爹妈的,恨不得日夜守着。你小时候那次摔到脑震荡,你爸守了你好几天呢。这两个孩子,从小到大,没爸爸疼没妈妈爱,想想都心疼啊。”
    “其实还会偷偷来,隔几天就来偷看几眼。”
    老爷子点点头,深思了一会儿。
    “你看,这事儿,你妈那儿好说话不?”
    “您想让这两个孩子认祖归宗?”大少立刻会意。
    “你妈什么都好说,就这事讲不通。这两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我提过一次,不过她不同意,也就算了。其实你妈的心思咱都能理解,可我老了,还能盼什么啊,现在都快二十年过去了……再等几年吧……再看看……”
    大少静默不语。
    “你看。”老爷子透过玻璃指着那两个孩子。“小八,小九。哈哈哈……”
    “爷爷,您也就这时候过过干瘾。”
    老爷子笑容渐收,长叹了一口气。
    这么一双儿女啊……连他都舍不得呢……
    正文 何处惹尘埃(十九)
    什么都是缘分。
    你说一个男人,白天是六根清净的喇嘛,到了晚上便扮做在家人出去花天酒地,也没有刻意隐瞒,“秘密也无用了,足迹已印在了雪上”、“被中软玉似的人儿,是我天真烂漫的情人。”,坦坦荡荡。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仓央嘉措,暮歌真喜欢这尊佛。
    情和欲也是修行。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这是暮歌最喜欢唱的情歌小调。
    后来她唱给晨歌听,闭着眼,想了很多,边唱边哭。
    有人轻轻给她拭泪,然后轻声说:“姐,别哭。”
    暮歌不肯睁开眼。
    那孩子却委屈。
    “姐……”
    他终于开口叫她了,他戴着呼吸器,浅浅笑着,双眼专注地看着她,像曾经无数次那样看着她,叫她。
    顷刻泪雨滂沱。
    “你这个坏孩子,我再也不想理你了。”暮歌甩开他的手,退了好几步。
    那孩子也哭,委屈极了。挣扎着要起来,扯动了身上的管线,顿时仪器声响大作。
    医生护士一涌而入,忙着检查身体,忙着安抚病人。可这两姐弟,各据一边,他要靠近,她在生气,都在哭,惹人生气更惹人心疼。
    “暮歌,晨歌刚醒,哭不得动不得,你这是在做什么啊?”主治医生也急了。
    瞧瞧晨歌,挣扎着要起床,这会儿已经开始拔身上的针和管线了。
    “就不理他!不要他了!”暮歌才不管。
    “姐……我以后……不敢了……姐……”晨歌虚弱得连话都讲断断续续的,很轻,可暮歌却偏偏还能听见。
    “你保证!”
    轻轻点头。
    撒娇。“姐……我疼……”
    于是姐弟俩抱头痛哭。
    这么一双孽障!
    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
    昏迷了二十多天,凌晨歌终于醒了。哭着笑着渡过了他醒来后的第一个小时,然后累到睡着。遭受重创的身体,原是年轻生猛,二十多天的昏睡和恢复,凌晨歌同志,以媲美小强的复原速度快速恢复。
    凌晨歌同志确定没事了,暮歌也销假回学校上课了。
    暮歌并没有住校,相比起其他在同一个寝室里一起生活的同学,她在班级里除了同样走读的尹琳之外几乎没有朋友,多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