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的双方都已离去,袭击者还有打扫战场的闲情逸致,结果不外乎两种——第一个,放烟火之人战败,现下已经落入敌手;第二个,放烟火之人逃脱,袭击者则不是放弃就是选择了继续追击。
可手头仅有的线索不仅不足以让凌冱羽判断出最后的结果,甚至连对方是否为西门晔都难以确定……无奈现下的情况显然不容许他继续思量下去。看了看周遭的地貌和四近全无灯火的别业群,凌冱羽步伐一转,直接脱离山道进到了道旁的林子里。
如果被袭击的真是西门晔,以他的实力,断没有轻易任人宰割的道理。那人对形势的判断能力极佳,也有足够的自制力,不会做无谓的逞强,所以相比于落入敌手,逃脱突围的可能性自然更大。而要想摆脱追击,旁边的山林便是最好的掩护,既可以隐蔽身形,更可迫使追击者分散。有余力之时甚至可借此将敌方各个击破……别人会怎么做他还不一定有把握,可若是西门晔,十成十会选择躲入林子里。
而一切也恰如他所预期的。
林子虽暗,但凌冱羽本就是精于追踪的能手,仍在小片刻后发觉了断断续续往林子深处蜿蜒的血迹。当下沿血迹及地面上的踩踏痕迹的轻重辨明方向一路追索,不想越是深入山中,所能察觉得线索便越是稀少。
知道这代表着对方已经意识到自身的境况开始有意地避免落下痕迹,看着地上越来越难察觉的落足点,凌冱羽只觉得胸口一阵紧缩,竟连呼吸都有了片刻的停滞。
打从惊觉事情有变赶来至今,他一直竭力控制着不让自个儿的情绪过大以免影响了判断。可眼前所见的一切,却毫无疑问已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
——那个误入埋伏放烟火求援的人,是西门晔。
真正体认到这一点代表着什么的同时,凌冱羽几乎是瞬间红了眼眶——尘土也未能掩盖的、蜿蜒于林中的血迹,少说十余人的埋伏,以及对手刻意抹去打斗痕迹的盘算……所有的一切无不昭示着西门晔眼下处境的艰难,而在这样的艰难处境下,只怕稍一迟疑,结果便是生死永隔。
生死……永隔?
他和西门晔。
在行云寨刚刚覆灭的日子里,深深憎恨着西门晔的他不是没想过手刃对方以复仇……但西门晔和他之间的差距太大,以至于即便想报仇,他也从未真正去深思这么做的结果——当一个目标连想要达成都有些遥不可及,谁又会有心思去思考达成后的事儿?更别提随着时间流逝,心底的在乎再度复苏,而憎恨却随着对「西门晔」的认识逐渐加深而转淡……并不是说他已不在意西门晔于岭南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之而起的情绪,却已再难像初时那般全然支配着他。
到后来,师兄有意开导让他在别的方面报复西门晔,他曾经存着的那份杀意便也就此烟消云散……他很清楚西门晔的实力和才智,也对西门晔有着矛盾但实在的信心。所以,一直到真正确认那个惨遭埋伏的人的身分之前,他都未曾深思过这可能代表着什么。
直到现在。
抬手抹去了眸中窜起的迷蒙泪光,凌冱羽集中了全副心神沿着可能的方向一路急赶,就盼着能早一日找到对方的踪迹,早一日……确认对方平安的事实。
西门晔不会有事的。
以那人的实力跟算计,这些小场面算得了什么?那人和师兄的协议才进行了一半,一切才刚要展开,又岂有可能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抛下他先行离开?
那块白佩至今仍躺在他的怀里。他还没能将玉佩扔回给那人,还没能好生报复那人在岭南的所作所为,还没能好生厘清彼此之间的纠葛。他有太多太多的事儿未曾同那人有个了结,而他不想、也不容许事情就这么莫名奇妙的结束。
此时、此刻,本来还有心思分析情势的凌冱羽早已再难顾忌其他,唯一盼着的,便是能及时找到那个落入险境之中的人。心神高度集中、足下轻灵如风,他就这么循着那一丝丝细微的线索持续深入山中,试图觅得那个早已在他心里占据太大分量的人。
不论是恨,亦或是其他更为深刻、却难以名状的情愫。
凌冱羽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找了多久,可随着时间逐渐流逝,始终没能找到人的急迫感却让他不由得对自身判断的正确性起了几分怀疑——便在此际,一抹睽违了多时的血色入眼,让理解到这代表着什么的青年瞬间停下了脚步。
没能再隐藏行迹,就表示西门晔的体力已经很难再支持下去。
就在附近了。
原先有些焦躁的心绪至此稍定,凌冱羽一方面继续观察着四周的草木痕迹,一方面功聚双耳试图捕捉可能的音息……但听一阵微弱却急促的吐息声隐隐自斜前方传来,他心下一紧循声觅去,而终在一处小坡下方藏着的洞穴里瞧见了那个他寻觅多时的身影。
那是他从未在西门晔身上见过的狼狈。
由于后背仍插着一支弩箭——大腿的箭伤较浅,原先插在上头的箭已给拔下扔正了洞穴一角——的缘故,男人是伏趴着倒在地面上的。搭配得宜的华服如今已是破口处处,更给血污沾染得再难瞧出初时的模样……饶是如此,对那个身影太过熟悉的青年却仍在第一眼就确认了对方的身分。当下匆匆近前想探探对方的伤势,怎料原先伏趴于地面的人却于此时身形一反,竟是以右手仍未松开的铁扇一招划向了来人咽喉!
却,在触及的前一刻陡然停下。
因为那张熟悉的清俊容颜,也因为青年眸中带着的氤氲水气。
西门晔从没想过,自己竟能在此时等着那个即便一死也无论如何都想见着的人——
「冱……羽……」
断断续续唤出的二字,蕴有着太多也太深的情愫。
听着那睽违多时的一唤,凌冱羽微微一震,本就于眼眶中不住打转的泪水,终于不争气地落了下。
「晔……西门晔……你、你别乱动,我替你看看伤势……」
凌冱羽虽没有师兄的医术,可耳濡目染之下,简单的望闻问切和治伤手段仍是有的。当下慌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在不影响对方伤势的情况下将那伤痕累累的身子抱到怀中,不想西门晔却于此时松了手中持着的「绝尘」,而后一个抬掌、轻轻抚上了他的面颊。
尽管明白自个儿应该趁早处理对方的伤势,可这一刻,感觉着颊侧熟悉的温暖,以及眼前蕴含着深深温柔的沉眸,凌冱羽仍是不由自主地瞧得怔了。
「我好像……总是让你难过……」
但听熟悉的嗓音传来,悦耳依旧的音声,却让青年听得胸口一阵揪疼。他摇了摇头想让对方别再多说,偏生怀里的男人却像是不明白他的意巴般,又道:
「能在此时等到你……我很高兴……」
似曾相识的话语,却只是令青年的泪水越发溃决……瞧着如此,明白自个儿在青年心中依旧存着的分量,西门晔打见着对方时便有些失控的情愫终是再难压抑,忍不住略一使力将那张清俊容颜拉近自己,以自身略显苍白的双唇覆上了青年红润的唇瓣。
——直到四瓣相交叠的那一刻,凌冱羽都没能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他只是怔怔地任由那张俊美却太过苍白的容颜逐渐贴近,而后落吻……唇瓣上略有些干涩却温软的触感让他有了瞬间的恍惚,可还没来得及有任何进一步的发展,那份温软便已陡然移开,怀中的身子亦蓦地一沉。
——西门晔的真气已消耗殆尽,身子也已撑到了极限,足称「偷香」的一吻后,原先紧绷着的心神一松,竟就这么昏了过去……如此变化让凌冱羽先是一惊,却旋即因察觉了对方尚算规律的吐息而松了口气。
只是这心一松,先前多少给他忽略了的那个吻便旋即取代着占满了他所有思绪……望着怀中已然失去意识的俊美面容,回想起先前那简短的四瓣交叠,凌冱羽面颊一红,环抱着怀中躯体的力道却已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几分——
那是吻。
西门晔……吻了他。
尾声
大卫元丰四年三月二十七日夜,京城东郊炸响的红色烟火,惊动了整个流影谷。
次日,少谷主西门晔失踪的消息在流影谷中传开,随之而起的,还有西门昊夺位不成遣人刺杀西门晔的传闻。流影谷内部骚乱大起,朝中亦为之震动。原先看似稳定的局势,随着那一夜的红色烟火逐渐有了改变。
大卫元丰四年三月二十九日,凌冱羽先前递出的消息连同擎云山庄冷月堂和碧风楼青堂的调查结果分别送至苏州及成都。
本该在离开云生剑谷后回返的白冽予和东方煜双双失踪,只留下邻近县城的山道旁隐可得见的打斗痕迹。擎云山庄和碧风楼因此正式让彼此的合作关系浮上了水面,迅速展开了联合搜索行动。
大卫元丰四年暮春,随着几名年轻人的失踪,酝酿了多时的风雨,终于开始向整个江湖展现了它的威力——
这场「风雨」有着一个曾经响亮,却已被遗忘了多时的名字。
海天门。
《完》
后记
如果有期待第六部就是完结的人,不好意巴,路才走到一半。
在第一部风起云归的前言里,我曾给《双绝》这部作品下了个定义:这是个以白冽予和凌冱羽师兄弟二人的成长、发展为主轴,武侠背景的bl风冒险故事。也就是说,冒险(或者说武侠元素?)才是剧情的主轴,爱情则是牵引着全局的配角。前三部单纯以白冽予为主的进展或许让部分读者误以为《双绝》的进展方式是前三部白冽予,后三部凌冱羽,也就是说从第四部开始便都是以冱羽作为主角。在这里我必须澄清一下,不论是前三部对白冽予的着重,亦或是第四部以凌冱羽为主轴的剧情,都是为了主线做铺垫。第四部的后记里我也曾经提过,主线从现在(第四部末)展开,也就是正式进入双主角(暨其眷属)模式。
所以说,第五部蜕羽里冽会有那么多戏份并不是因为他是个抢戏的配角(虽然我在其他时候无法否认),而是因为他就是主角之一。同理,在接下来的故事里,他也依然会以主角的身分和师弟一起活跃——我想从这部的结尾各位聪明的读者也能看出点端倪。第七部的剧情将会以「白冽予/东方煜」和「凌冱羽/西门晔」的双线模式来进行。内容估计会有点凄风惨雨的氛围,不过我向来讨厌悲剧,所以再惨也只会是个过度。当然,所谓的惨也只是相对本书的其他情节而言,或许对很多读者来说都只是小菜一碟。
从开始创作第一部之初,我对双绝的长度预估大概就在十部左右,当然视情况会略有缩减(例如九部,不会增加的)。第七部将是一个巨大的转折,然后在接下来的两到三部中铺开剧情收尾。相对于一到三部的单元剧模式,从第四部开始就是时间上有所连续的连续剧,所以时常因为段落需要必须结在一个……让人吐血的地方,还请各位读者多多体谅(泪)。至少这一次我终于让阿西亲到了,而且我保证下一部他一定能从头到脚把小冱羽啃干净,真的。
阿西:哼!(摔书)
冱羽:西门晔,你没事拿书出气干嘛……(殊途同归)?这是我刚借的新书耶!
阿西:哼!这个作者写了六本书,怎么才到你我接吻?而且居然还是偷香!那小子(白冽予)的可是第六本就彻彻底底的滚了,更别提之前还有那么多撒必死……作者要偏心,也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