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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个女儿,赵母其实是自觉有很多亏欠的。
    在她小的时候,她没有给这个孩子一个幸福的童年。所嫁非人,痛苦小半生。这孩子天生敏感而早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后,个性更是变得孤僻而冷傲,对任何事都是一副淡淡的漠不关心的表情。
    那时候因为自己的婚姻痛苦,的确忽略了自己的女儿在慢慢长大并把一切都记在脑子里的事实。所以当她在吵架的父母面前那么决绝的想要割腕的时候,喊着拜托他们离婚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女儿,已经成了他们这个不幸婚姻最大的受害者。
    因此,那个婚,也离的格外的快。至于女儿的归属,毫无疑问,是归了自己。这不是单纯的因为她的经济能力比较好,而是因为,那个出轨了的男人的情人,是绝不允许他带任何拖油瓶在身边的。男人的卑劣,在这个时候一览无余。
    离婚之后,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对女儿曾亏欠过的一切的补偿。
    家里再也没有了喧嚣和吵闹,没有了那让人根本不想回家的恐怖氛围,两个女人的世界,似乎过的还算不错。慢慢的,赵初黎的个性似乎也开朗了一些,在进入高中之后,也开始交到了几个好朋友,成绩也扶摇直上,一天天的快乐了起来。
    而对于她自己而言,离婚,也并非想象中那么可怕的字眼。现在回头想想,纯粹是那个时候自己面对世俗压力的一种妥协和回避。如果当时的社会能像现在这样,可能她在一开始婚姻出现问题的时候,就选择放两个人一条生路,不至于纠缠了那么十几年。
    离了婚的女人,懂得如何把自己看起来更加迷人。女儿当时已经是高中,整天笑着说“妈妈你快点恋爱吧,你这么漂亮,就该找个男朋友啊!”。这个女儿似乎和别的孩子有些不同。赵母在失笑之余,心理上的负担也渐渐消失。
    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另一半,女儿送出了最美好的祝福,只是她并没有选择跟他们一起走,去美国。最开始,她说的是她想在东大完成好自己的学业,去不去美国,毕业之后再说。后来她才知道,那只是一个借口,因为她的女儿,被一个叫卓一帆的穷小子给困住了。
    说实话,她并不看好这个未来的女婿。当一个男人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是那样的渴望成功的光芒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可以为了成功放弃很多的人。这个世界,其实是公平的。当你获得成功的时候,你一定会失去些什么。人生其实就像是一个当铺,有些人抵押的是爱情,是婚姻,是自己的健康,甚至是隐私,以及活动自由,也有人,会典当自己的灵魂,那些原本最宝贵的纯真的品格。
    她不清楚卓一帆会典当什么,但她几乎可以肯定,跟着这样一个男人,她的女儿要过她想要的幸福生活,恐怕会经受一些考验。至少,她得同意他所典当的那些东西。如果他不幸典当了那些最让她欣赏的东西的话,那么,爱情便成了一堆建在沙滩上的城堡,全是虚无。
    但是,再多的话,也终归是空的。女儿年轻,什么都听不进去,反而简单粗暴的觉得自己是太势利。
    没关系,身为母亲,她可以接受女儿的这种误解。毕竟,有句话说,年轻人犯错误,连上帝都会原谅。她还年轻,她有权利对自己的未来有最美好的构想。
    但,她的确有些对不起赵初黎。她不喜欢卓一帆,这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他们的婚礼,她没有通知什么女方亲属,只是自己从美国飞了回来,参加了那个寒碜到极点的婚宴。老实说,听到女儿打算把自己留给她的唯一的固定资产——那套房子——卖掉给卓一帆作为创业的本金的时候,她真的连晕过去的心都有。
    然而,既然她这么决定了,身为母亲,她不会再多说什么。好的,坏的,都是她自己选的,是她自己的人生。热恋中的人,难免都觉得对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独一无二。
    三年。只不过三年,她的宝贝女儿居然跟她说她要离婚了?!赵母一下子说不清楚她是该庆幸她的女儿清醒的早,还是在面对着一种噩梦终于成真的恐怖。
    离婚。当一个女人经受了多少之后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妈,我要离婚了。您说的没错,他真的变了。他典当了他的灵魂。他现在,就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当初的那个卓一帆,没了!妈,当初的卓一帆,被他自己给弄丢了!”
    赵母并不是个迂腐的母亲,所以她耐心的听完了赵初黎的讲述。不是典型的出轨事件,不是典型的离婚理由,却已经足够充分。
    她的女儿在意的不是卓一帆“昨天”做了什么,而是“今天”做了什么。
    在“明天”还没有到来之前,卓一帆在“今天”之内,就上演了一出自拍嘴巴的精彩好戏,足以让他自己的信用彻底破产。
    说什么诚实,说什么沟通,其实更多的可能是一种敷衍。如果他连这点都无法做到,很难想象日后会如何。
    夫妻间最怕的是没有信任。他的谎言,让她本来就对他岌岌可危的信任彻底崩塌。如果连信任都不曾有,那些承诺就更成了浮云,夫妻之间基本已经再没有走下去的可能了。——至少,对她的女儿而言,是这样的。这是一个十四岁时就能在父母面前冷静的说出“离婚”二字的女儿。她对自己感情世界的要求,原本就比一般的女子要高的多。她之前的妥协,已是在她的底线之下。足够了。
    身为一个并不成功的母亲,面对这样一个事事都习惯于自己拿主意的女儿,她除了暂且保持中立,并安慰她几句,便再也没有多说别的什么话。
    她在想另外一件事。可能,这次,真的需要尽快回国一趟了。既然决定要离婚了,那总要有个大人在身边才会不受欺负。夫妻一旦反目,就有可能成为今生最大的仇人。她和赵初黎的爸爸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面对一贯强势的卓一帆,她对她的女儿捍卫自己经济权利的能力,说实话,并不报以太大的信心。
    第三十五章
    査竞发现他跟赵初黎巧合见面的次数比约定见面的次数要多得多。仔细想想,赵初黎只主动约过他一次,而他也只主动开过一次口,结果却被拒绝的那么赤·裸裸。
    这是他们今年第四次的不期而遇了。第一次,在酒吧。第二次,在海南。第三次,在婚礼现场。没想到,这接踵而来的第四次,居然是在宁城。
    她脸色看起来很糟糕,面色苍白,眼睛有些浮肿无神。一个人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边,盘子里只有一碗粥和一只荷包蛋。
    他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打招呼。踌躇了半晌,他还是决定放弃。她这个时候出现在宁城的酒店,一定是为了什么事来的,说不定还会跟卓一帆起来的,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再有什么误会。成为别人婚姻内的第三者,他还真没什么兴趣。
    他找了个和她背对而坐的位置。看到那个女人的那张脸,他心里说好受那是假的。这是他见过她最糟糕的一次。比上一次在车里哭的昏天黑地还要糟糕。
    满盘的早餐,似乎也失去了食欲。端起橙汁喝了两口,他也决定站起来去拿碗粥。
    “査老师!”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这么一喊,査竞紧张的连心都抽了一下。
    是水凌波。水凌波是宁城人,所以她在听说自己要过来宁城出差的时候,非要随车回来一趟,说是这样能省下不少车费。其实査竞知道,她是想跟着自己学习些东西。
    其实,按理说,这次出差,査竞不需要来的。
    东大的物理系有个实验室,偶尔会帮一些熟识的省内企业做一些测试或者技术攻关之类。这本来不是他的范畴之内。不过这次因为院长的一个宁城老朋友的一张出口大订单出了问题,说是产品在客户指定的国际商业实验室做测试的时候结果总是忽高忽低,不能被客户接受,反复的尝试也找不到真正的原因,所以开始怀疑是不是材料配方上的问题,因此就拿了他们生产产品和客人的标准产品想到东大的实验室进行一个对比测试,希望能找准路子,再改善。
    实验室既然接了这个任务,就按照测试标准进行了测试,结果还是不容乐观。老板有些着急,就希望院长能帮忙派个人最好到工厂去看一下,看一下到底是材料的问题,还是设备或者工艺,乃至配方的问题。
    一般这种事情,都是安排相关专业的研究生或者博士生去看一看,但因为现在是期末,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偏巧,査竞本来就是做这个相关材料的研究领域的,同时也是这个行业的行业协会会员,正好他现在又不是特别忙,所以,院长命令难为,这种事既然推脱不掉,他也只好抽出时间出了这趟小差,来到宁城。
    这个酒店,就是工厂老板安排的。
    而水凌波呢,虽然是低年级学生,可也算的上是他査竞执起教鞭以来遇到的第一个优秀学生。人不但聪明,还很刻苦,懂得钻研,又深爱着物理,像极了当初的自己,所以对她,他也算是格外的用心培养,从大一就把人带进了实验室跟着师兄师姐做实验。就算是记录记录数据,也是一个很大的培养和提高。
    这趟出差,被她听到之后,自然是想尽了办法也要缠着过来,他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本来就约好的今天一早在酒店碰面,然后一同出发去工厂的。原本这也没什么,只是因为赵初黎就在身后,査竞不知道她这么一喊,会不会让赵初黎也注意到自己,所以紧张得几乎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査竞忙向水凌波挥了挥手,水凌波心情颇好的走过来,把背包一放,就开始俏皮打趣道,“査老师,您看见我紧张什么啊?”
    査竞笑笑,“瞎说什么呢!吃饭了没?没吃的话一起吃吧。”
    水凌波摇摇头,“吃过了。姨妈准备的早餐很丰盛。我难得回来一次,那还不是拼了命的补啊!”
    査竞又是笑笑,没说话。
    尽管坐的很正,眼不见,却不能做到心不乱。借着和水凌波闲聊的时间,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她刚才坐过位置,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位置已经人去位空了。
    心,猛然一颤。人不自觉的往出口看了一眼,却是连个背影都找不到了。
    一整天,他都在心神不宁。
    回到酒店之后,已经是晚上。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打个电话问问她。没什么事,当然最好,顶多就算自己厚着脸皮多丢一次脸罢了。
    电话打过去,竟然是关机状态。
    她关机了,他也不存在丢脸的潜在风险了,可是他真真切切的是感到不太对劲儿了。
    晚上九点,不该是关机的时候,这时候关机,是因为手机没电,还是因为手机的主人根本不想开机?
    她现在是回滨城了,还是还在宁城?
    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宁城?
    她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坐不住。
    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拨通了陈焕的电话。反正她已经顺利的进入了梅派,以后也算是陈焕的同事,如果他能提供点什么信息,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这个时候接到査竞的电话,陈焕也觉得好奇,忍不住笑道:“怎么了?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了?”
    査竞没心情跟他瞎聊,直接便问道:“这两天你跟赵初黎联系过么?”
    陈焕愣了愣,“我跟她联系什么?没有啊。她怎么了?”
    “没什么……”査竞顿了顿,马上又问道:“那你给我一下韩枫的电话。”
    “韩枫?哦,好,你等一下。”陈焕知道査竞一直都是个很严肃认真的人,见他突然这么紧张兮兮,也觉得不便多问什么,直接从手机里调出了韩枫的手机号码,发给了査竞。
    査竞不是不知道韩枫现在很可能在电台,准备她的直播节目。可是,这个电话,他还是认为是非打不可。如果不打,他今晚休想能睡得着。
    韩枫估计是看到陌生的电话号码迟疑了一下,铃声响了又响,她才接起来,“喂,哪位?”
    “韩小姐,是我,査竞。”査竞暗舒了一口气,开门见山的自我介绍。
    韩枫一怔,“査竞?”
    她怎么都没想到来电者会是他。韩枫从来都没觉得她和査竞之间应该有什么交集,更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自己的电话号码,又是为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査竞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放松,也努力的想要不失礼貌,“我和陈焕是好朋友,是我从陈焕那里要到的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