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张笙几圈,他朝我走过来,脸色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
    把手上的盒子递我面前,他微笑,眉眼间有些疲倦:“生日快乐。”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大脑自行进入一种诡异的抽搐状态。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隐匿,现在突然出现,他到底是有什么打算?再说我跟他很熟么,干嘛笑得一脸亲切,跟个妇女之友似的!还有,他怎么会这么早就等在这儿,难道他知道我昨晚去通宵k歌了?是谁泄的密?!
    忽然就想起那个老实憨厚的赵哥来,心中不由恨得咬牙切齿,天杀的赵狗熊,你个吃里扒外的屎贱谍!亏我还把林岚介绍给你,你竟然忘恩负义地充当起宣柯的眼线来了!哼,赶明儿就让林岚直接判你死刑,外加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可能是见我迟迟没有反应,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可我还是想试一下。小乔,收下吧,我真心的。”
    我低头看着礼物,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
    分手以后我跟他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普通朋友?抑或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陌生人?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如果现在收了礼物,我跟他就默认是朋友了。
    我想和他做回朋友吗?
    ……我不知道。
    “她不想收,请你别逼她好吗?”
    站在一旁的张笙忽然说话了,把我吓了一大跳,你想一个木头都开口了,我能不吓着吗?
    抬脸看他,他正笔直地盯着宣柯,脸上灿烂的笑容消失了,我这才发现原来宝强同志不笑的时候也是很严肃的。
    还没等我彻底反应过来就听见宣柯说:“这是我跟她的事,轮不到你说话。”
    他声音冰冷,可是嘴角却勾得厉害,阴笑的样子让我猛然想起他是女王受的皮囊+鬼畜攻的内在这个事实,于是张嘴想要阻止——“你们已经分手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她。”
    张笙今日二度让我侧目。
    和宣柯不同,他说话时周身没有气场,唯独声音里有种坚定不移的倔强,稀薄而顽强。
    宣柯冷笑了一声:“你是她的谁?凭什么来干涉我的决定?”
    张笙沉默了,我寻思事情怎么演变到这两人斗嘴的地步了,不是本来应该是我和宣柯吵么?!于是赶紧开口圆场,你们别吵了五个字才刚上升到扁桃体,就被张笙堵了回去:“我喜欢她,我不会像你不懂得珍惜。”
    铿锵的句子,字字掷地有声,换来大面积沉默,我更是直接从头发根僵到了脚趾甲尖,视线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可以停的地方,最后只能落到自己鞋头上。饿滴娘滴个神呐,张笙喜欢的,竟然是我???
    死寂n久以后,宣柯打破了沉默:“就算你喜欢她,也没有权力限制我,不过我不介意和你公平竞争。”
    我抬眼,看见他脸已经青得跟个菜瓜一样了。不介意?哼。
    他视线落到我脸上,凉嗖嗖的,我下意识抱紧了手里的毛绒玩具,他看了一眼,眉头拢了起来,良久以后,他问:“小乔,你……喜欢他?”
    视线胶着的一瞬,我在他眼底看到了浓重的不安,我可以点头,彻底击溃盘踞在他内心的小希望,但是我不忍心;我又可以摇头,澄清事实以消除他内心的猜疑,但是我又不愿意,我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的某一部分,我渴望看见他痛苦,渴望看见他被幻想折磨得痛不欲生,所以最后我选择了回避。
    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总是具有相当的,可以充分自由发挥的想象空间。
    提口气,我拿过他手上的盒子对他说:“礼物已经收了,你回去吧。” 跟着转脸望向张笙,微笑:“你也回去吧,我很困,想上去睡觉了。”
    张笙望着我陷入了尴尬,似是刚才那番话本来不在他计划以内,所以现在显得特别窘迫,连脸都羞红了:“那个,那个,你好好休息,我,我再找你。” 说完埋着脑袋转身走了,一步三回头。
    目送张笙以后,我转回脸,宣柯站在原地没动,我看着他,他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我赶紧别开眼往宿舍楼里走,他没有追过来。
    很好。
    起码耳根子落了一个清静。
    *
    回到宿舍,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打开那个盒子,反正收都收了,不看白不看。
    撕裂盒子的衣服,里头装着一个十分矫情的东西,韩剧里多次出现的雪花球,纷飞的白色下有一幢童话故事里描绘的城堡,前面停着一匹小小的白色骏马,马上驮着身穿婚礼服饰的一男一女,脸上都是十分幸福的表情。
    我猜想那男的应该是房主,娶了个漂亮媳妇儿回家,因此乐不可支,那女的则是因为嫁了一有大房子的人,所以笑逐颜开喜不自胜。
    这是多么富有现实意义的礼物啊,有大房子的人娶的都是美女,所以由此推论,美色可以换来财富,财富又可以制造美色,美色继续换来财富,财富继续制造美色……靠!我这才恍然意识到人民币和脸竟然是如此生生不息的关系,有钱就有脸,越有钱越有脸,没钱就没脸,越没钱越没脸,我不禁开始暗自佩服宣柯送礼的层次,一个小小的雪花球竟然饱含着这样深刻的社会现实,真实在是,高啊!
    “小乔,这儿还有张卡呢。” 在我思想天马行空的时候,林岚翻着那堆保护雪花球的碎纸条,抽出张小卡:“要看吗?”
    我盯着林岚,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她变了,她竟然问我要不要看那个卡……
    我不想追问是什么改变了她的态度,一个多月以前她还在楼下替我大骂宣柯来着,现在竟向着他了。
    摇了摇头,我说:“不看了,分手是已经决定的事,没必要再给自己添乱。”
    “连看一眼都不……想吗?” 林岚说得有些小心翼翼:“我觉得……他是真知错了。”
    我沉默,过去一个多月,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半晌后,我抬头微笑:“我先去睡了,人老了,唱通宵快唱不动了。”
    爬上床的时候,我瞥见林岚把卡塞回了盒子,再仔细地封好。
    圈长拉好窗帘,四人集体入睡,我沾上枕头,脑子却清醒异常。
    他还在乎我,还停留在原地,我必须承认,这点让我感到庆幸,内心深处我疯狂地恨他,可是没人比我更清楚,我有多么疯狂地想回到他身边,可是我回不去,强大的理智牢固地锁住了我,我就像是一只被铁链拴住的狗,只可以够到某一个距离,然后就被迫在边界徘徊,看着眼前的大骨头想吃又怕有毒,想够又够不着,还担心它随时会被别的狗抢走,内心纠结的程度可想而知。
    不在纠结中爆发,就在纠结中变态,我想我忒爆发不了,铁定变态。
    就这样挣扎着,直到听见圈长的呼噜声,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干躺了近两个小时,从床上坐起来,我苦恼地把头发抓得跟个狮子一样,墙上挂的镜子里,那个女人双目通红神情憔悴,活脱脱一女版犀利。
    长叹口气,我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把盒子里那张卡重新抽了出来。
    顿了顿,打开,里面只有一行字:
    我愿意退回到离你最远的地方,重新开始。
    眼眶不受控制地涩了,我合上卡,爬回床上,疲倦袭来,我迷迷糊糊开始做梦,梦见我和他隔岸站着,他朝我挥手,我也高兴地朝他挥手,可是中间的河太深水太急,没有桥根本过不去,于是我跟他就只能这样站在分离的两岸,深感无力。
    我想,也许最难过的事不是两人之间有了问题,而是明知有了问题,却找不到可以解决的办法。
    *
    当天晚上,张笙给我打来电话,看着手机上跳动的来电名字,我才想起他白天已经间接向我表白过了,现在该是来问我要答案了吧。
    完了完了,我这儿还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呢,全纠结宣柯去了,要是张笙这问题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唉,上帝想要淹死你不会等你学会游泳;就算你已经学会了游泳,他也会让你脚抽筋,总而言之一句话,小样儿,你在劫难逃。
    我想既然我逃不了,那就只有硬着头皮上,于是躲进厕所把电话接起来,张笙在那头问:“小乔,你休息好了吗?”
    我堆笑点头:“休息好了,下午就起来了。” 假笑到脸快抽筋才想起他根本看不见。
    内心深处我有丝奢望,奢望张笙因为害羞而不敢提起早上的事,然后我们就这样嬉笑着打完这通电话,还和以前一样可以装没事儿人。
    他安静了一会儿,说:“那个,关于早上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不是故意要给你压力的。”
    唉,他终究还是不能假装这事儿没发生过,可是他说得容易,我能不放在心上吗?您想他生平第一次喜欢的人就是我,我能忘得掉吗?!
    “张笙……” 顿了顿,我说:“你知道我跟他刚分手,所以我现在没有那种心情……”
    他急急打断我:“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完全没有要逼你怎么样的意思,当时我只是不想他缠着你所以就说了出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我沉默,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我没有处理这种问题的经验,不想伤害他,但是更怕他等我。像张笙这样的好人,如果不能给他回应,就该要说点狠话,可是我说不出口,但是不说又会给他希望,到头来也许会更伤。
    我想这么复杂而重大的选择,我应该拿个硬币往天上一丢,落下来是正面就说狠话,是反面就假装没事儿,继续跟他做朋友,若是硬币竖了起来,那么我就答应跟他交往。
    就这样安静了半晌,估计他也觉得有点尴尬:“小乔,你知道我不太会说话,我,我就是希望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你千万别觉得有压力,我真不会逼你。”
    我讪讪地笑,笑了两声才想起他看不见我的表情,于是就说好。
    只是心里清楚得很,我跟他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了,我无法看着他对我有意而无动于衷,但我的痛苦不想转嫁,我心口上那道东非大裂谷一样的伤不想把他丢下去填,虽然人家说忘掉一个男人的方法就是再找一个新的男人。
    所以后来张笙找我,三次里有两次我都找借口推脱了,暑假时他提出要跟我一起回家,也被我婉言谢绝了,我想他不是个愚钝的人,应该懂我意思。
    *
    我把甩了宣柯的事告诉了我娘,当然省略了个中细节,只说是性格不合,给我娘气得当场扬言说从此以后不再理我。
    在她摔门进屋30秒以后,又腆着脸开门出来了,我心想您就是一大话痨,以后撂狠话可别再撂这种段子了,这不是摆明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叉着腰往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