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总是去林威公司楼下，给他打包一份晚餐，送上去，看着他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骂客户是傻逼。
那时候，我竟从来没有想过要抱怨，为什么我要这么无条件地对他好呢？
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那么自然。
后来，他升职到总监的位置，性格越来越古怪，挑剔，反而我再没机会去给他送晚餐了。
时隔多年，再一次坐在餐厅里，等着一份打包外卖，仍然是熟悉的心境，而人与事，早已不像从前了。
拎着一份水果捞，回家，正准备喊林威下楼来吃。
餐桌上，面对面坐了两个人，一个是林威，另一个，是好久不见的段震。
回来啦？段震特意去日昌给我买的水果捞，还剩好多，过来一块儿吃？
林威满不在乎地冲我招手，我把手里的袋子藏在身后，坚决不能让他看到。
第五节
你们吃，我太饱了，吃不下。
转过身，直接进自己房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业大妈啊业大妈，说到底，你就是贱，他要吃什么水果捞，关你什么事，有那么多人喜欢他，随便哪个人都会给他买，你瞎操什么心呢？
小然，你出来一下，有事儿跟你说。
林威在客厅里大喊。
能有什么事？就是想让我看他跟段震亲亲热热吃水果捞的样子呗，你那些小心思，我现在也能领会了。
怎么啦？有事儿快说！我还要回房间拍照片发微博呢，今天的恩爱都还没来得及秀。
故意把微博两个字的音量加重，其实是在提醒林威，不要得瑟，在外人眼中，毕竟咱们还是一对儿。
你坐下，很快，就两句话。
林威指了指他旁边的椅子，让我坐下。
我一坐下，段震就冲我笑着打了个招呼。
这个段震也真是的，难道他感觉不到林威不是真的喜欢他吗？干嘛这样呼之则来挥之即去啊，这样做人到底有没有原则？
小然，段震他们放寒假了，他不想回老家，想留在北京打工，这一个月，借住在咱们家，没问题吧？
不行！
这两个字差一点就说出口，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好你个林威，这就是要跟我对着干了是吧？我刚说要让宁宇借住过来，你马上就招惹一个段震回来，这下好了，同一屋檐下，住了四个人，关系扯也扯不清了。
欢迎啊，人多热闹，省的过年都没有个年味儿。
段震，你不知道，以前过年，我和林威也是嫌春运人太多，不想挤来挤去，都选择呆在北京，偌大的北京城，那叫一个空旷。
我们两个人大年三十去楼下找个小饭馆想吃顿饺子，走了好远，才找到一个开门的，走进去，饭馆里空空荡荡的，就我们两个人。
不如今年咱们在家里包饺子吧，我小时候跟我妈学过，应该包的还不错。
段震接话，语气带着愉悦，显然，他没想到我会这么痛快就答应让他借住吧。这个傻子，他又怎么会知道，我和林威其实什么关系都没有，林威要做的事，我又有什么权力干涉呢？
三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和段震聊，林威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靠！什么意思？
段震明明是你请回来的人，凭什么要让我帮你应酬啊？
我也不聊了，洗澡睡觉！
刚站起身，问题又来了，这晚上到底要怎么睡呢？上次唱唱借住的时候，是唱唱一个人睡在我房间，我在楼上跟林威一起睡。
那这次呢？今晚或许还好说，等过两天宁宇也搬进来，又要怎么睡呢？
林威，你跟我到房间去一趟，有点事儿跟你说。
我轻轻拉了拉林威的袖口。
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呗，干嘛神神秘秘的？秀恩爱也没关系，段震又不是小孩子，能忍得住恶心。
你去死！谁要跟你恩爱啊！你快点儿，跟我回房间一趟。
林威总是这样，每到关键时刻就变成脑残，关于晚上怎么睡的事儿，怎么能当着段震的面儿说呢？
要不你们在这儿说，我去厨房收拾一下。
段震见我的表情尴尬，特别识趣，抢先站了起来。
对了，晚上我睡在客厅的沙发就行，这沙发够大，睡起来肯定舒服。
都说现在的90后个个是人精儿，我还什么都没有说，段震就已经想到了我的顾虑，他这么善解人意，反倒让我僵在了那儿。
不行，睡沙发对腰不好，要不……
我本来想说，要不让段震睡在我房间，可是那样一来，等宁宇到了，不就要让宁宇跟段震睡在一起了吗？
宁宇是专属于我一个人的，我怎么可能让他跟别人睡在一张床上？
可是，如果我主动提出来，让段震跟林威一起睡，那不是也很奇怪吗？哪有人会主动让自己的男朋友跟别人睡啊？更何况，我这样说，就会让林威觉得我心里特别想跟宁宇睡在一起……怎么办？这简直就是人间终极难题！
要不，段震就上来跟我睡吧，我和小然平时也是各睡各的，你别看他那么瘦，睡觉的时候打呼噜可响了，有他睡在旁边，整晚都别想睡着。
林威……竟然替我做出了决定，而且是我最想做的那个决定。
他是考虑到我的那些纠结了吗？还是只单纯想跟段震睡在一起呢？应该是后者，段震这样的年轻男孩，睡一睡，反正对他也没有什么坏处。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我去浴室洗澡，林威上楼，段震在厨房忙碌，等我洗完澡出来，段震竟然还没有上楼，正在用抹布擦客厅的地板。
你快别忙了，这些事儿平时都是保洁阿姨来做的。
看着那么高大帅气的男孩跪在地上擦地板，实在是于心不忍，他如果不是心里还喜欢着林威，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
没事儿，我平时在老家也帮我妈擦地板，我妈总说，大小伙子，多学点儿家务好，有我在这一个月，就别叫保洁了，这个家就交给我了。
听段震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他在宣布主权要做这个家女主人的错觉。
而且，还是一个又贤惠又能干的女主人！
相比之下，像我这样又老又丑还什么都不会做的，显然战斗力为零啊！
段震……你是不是还喜欢林威啊？
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段震抬起头，特别惊慌地看着我，跟我解释，然哥，你千万别误会，我以前是挺喜欢林威的，但我知道你们两个已经在一块儿了，从那次在秀场，我亲眼看着他对你表白，那一刻，我就死心了。
现在，我就把他当一个大哥，我一个人在北京，没亲没顾的，你们都是我哥。
第六节
大哥……这称呼听起来又安全又暧昧。
不过段震这样说，我反而没什么理由再继续问下去，只好让他早点休息，自己回房间，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睡了。
第二天，起床，林威一个人在客厅吃早餐。
段震呢？
上厕所前问了一句。
打工去了，洗个手，出来喝牛奶。
坐在餐桌前，打了一个哈欠，昨晚并没有睡好，中间做了好几个梦，具体梦到了什么，不记得了，反正不太愉快。
业大妈，你是不是又好久没做面膜了？我上次不是告诉你，应该去在脸上打针吗？你现在的皱纹和黑眼圈，我都不敢看你。
不敢看就别看！我又没求着你看！
现在不是我敢不敢看你的问题，过两天，你要跟我一起出席新书签售会，如果让那些粉丝看到没有ps和美图秀秀的你，人家现场要求退款怎么办？
原来如此，还是在考虑他自己的那点儿事。
相比之下，我倒宁愿他是真的嫌弃我老，好歹让我觉得，他还是在乎我的。
要我去打针也行，加钱，我手里没有钱。
业大妈，你在北京混了这么多年，连一点儿积蓄都没有吗？打个针几千块钱，这也算对你自己投资啊。
林威这么说，我一下子心虚起来。如果没有认识宁宇，几千块钱对我来说，的确不算什么，可是，我已经把我的积蓄，包括上次林威给我的三万块一起给了宁宇，现在，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反正……我没觉得需要往这方面投资，如果你觉得有需要，你就要出钱。
我强词夺理。
林威冷哼了一声，又白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吃完早餐，回房间，打开手机的自拍功能，当镜子，观察自己的眼角，明明还好啊，哪有那么明显的皱纹！
过一会儿，突然意识到，我用的是美图相机，本来就自带了滤镜……靠！滤镜害死人！这么久以来，原来我都活在谎言中啊！
紧张兮兮地冲进卫生间，把浴霸打开，炽热的灯光烤着我的脸，镜子中，那一条条皱纹就像魔鬼伸出爪牙，让我差一点哭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我要打针，我真的要打针！
把卫生间的灯关掉，深呼吸，慢慢恢复平静。
然后，像个耗子一样蹑手蹑脚跑到楼上，去敲林威的房门。
怎么啦？
林威正在床上装模作样地看书，我磨蹭到床边，坐下，小心翼翼用手拽着他的睡衣。
林威，我是不是真的老了？明明大学毕业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儿，可刚才我照了一下镜子，都快不认识了，太可怕了！
你说，我还没来及好好谈一场恋爱，就这么老了，以后怎么办呢？现在都是95后小鲜肉的天下了，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只能孤独终老？
业大妈，你那个脑子，天天净瞎想些没用的，能不老吗？你要是担心没有人要，我可以延长咱们协议的时间啊，反正我也不打算找别人，就先陪着你，等你找到合适的人，协议再自动终止，你看怎么样？
延长协议时间？
我没想到林威竟然会这样说。
难道，他还要再出第二本书，还要继续拿我炒作吗？可是，一个新闻炒着炒着就变成冷饭了，也没人愿意看了，这个道理他应该知道的呀。
算了，肯定又是在拿我寻开心，我也没必要当真。
要不……你教教我怎么保养吧？你明明跟我是同龄人，为什么看上去一点儿都不老呢？
我打针了呀，我不是让你也打针吗？你非要在我面前哭穷。
靠！什么情况？！
林威竟然在脸上打针了！为什么这件事我到今天才知道？！
真的假的？你什么时候打的针啊？打在哪里啊？疼不疼啊？怪不得你说话连个表情都没有，原来是打针了呀！
我就像听到了一个惊天大八卦，差一点从床上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