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脚,都是被她泄愤踩的!”
    第 29 章
    四七年底,徐蚌会战和平津战役相继展开,长江以北弓矢兵戎,国军战事不利,部署做了很大调整。汤伯恩坐镇江南,朱绍良督福建,素有天子门生之称的陈诚亲赴台湾,以备西北防线一破,有一个最后的容身之地。
    全国征调药物、粮草,以为酌盈济虚,支援前线。最让庭于希发愁的是,在这非常之期,少元却病起来。医生诊为带状疱疹,气候炎热,病毒感染而致。本来不是重症,可药品短缺,少元又素昔体弱,病情反复,竟成顽疾。
    本还担心误了入学,可儿子一病大半年,夫妻二人才真正着了急。少元不爱吃药怕打针,躲在床上虚弱的哭。庭于希这些天被时局逼得火气大,说话声音高了些:“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像个丫头似的,哭!没点儿血气!”
    苏浴梅楼过儿子:“你还说他,他病了这么久,你在家里呆了几天?浑身都起小疹子,又疼又痒,难受能不哭么?”
    庭于希烦躁的在床前兜了两圈,拎起儿子抱在怀里:“好了,爸爸抱着,不那么痒了吧?”
    他抱得笨拙,少元不舒服,一个劲儿挣:“妈——”
    苏浴梅伸手接:“我来吧。”
    庭于希抱孩子背过身,小声问:“你小时候出过痘么?”
    “这……好像没。”
    “我出过,不怕传染,儿子给我吧。”
    “你抱得他难受……”
    庭于希把手伸进少元衣服,粗糙的掌心轻轻摩着他腰间的小疹子:“乖,舒不舒服点?”
    少元趴在他肩上,抽抽搭搭‘嗯’了一声。
    “这才对,咱们男子汉,哪能老粘着女人。”
    苏浴梅投过一个白眼,庭于希对她说:“你出去吧,看着药。”
    她出去不多时,少元又哼哼唧唧的哭。庭于希抱他在肩头,隔着衣服轻搔他红肿的皮肤:“好儿子,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六岁的孩子哪挺得住,还是哭。庭于希心烦意乱,轻轻颠着他:“爸爸给你讲故事?”
    “什么啊?”他哽咽着问。
    “昆仑关大捷?”
    少元晃脑袋。
    “枣宜会战?倒灌黄河淹日军?……哎!儿子,你到底想听什么啊?”
    “唱歌。”
    “啊?”
    “我要听妈唱的‘排排坐,吃果果……’”
    “爸爸……不会唱啊,儿子,不如咱们……”
    “妈——”
    苏浴梅闻声赶来:“怎么了?”
    “没事没事。”庭于希握住少元乱抓的小手,“儿子想吃你做的‘蛤蟆吐蜜’,北方的口味,这里没人会,你快出去做吧。”
    苏浴梅迟疑着出去了。庭于希软下声音:“好好,爸爸给你唱。你妈给你做好吃的,别叫她了。”清了清嗓子,“‘排排……’怎么唱来着?”
    “排排坐,吃果果,你一个,我一个,妹妹睡了留一个。”少元呜呜咽咽的。
    “好!”他硬着头皮哼起来。
    晚上吃了药,药劲儿上来,少元睡着了。庭于希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电报,脸色不好看。
    苏浴梅端着碗进来,吹了吹递给他。
    “什么?”
    “药啊,疏风解热的。”
    “我又没病。”
    “你天天挨着少元,不得不预防点。”
    “我……”
    苏浴梅揽住他脖子,轻轻靠上去:“我还不知道你啊,什么出过痘,多半是编出来安我心的。”
    庭于希笑了下:“我们带兵打仗的,阳气盛,百毒不侵。”几口喝干药。
    “我一直想回趟北平,少元这个样子,怎么走得开。”
    “不用去了。”庭于希叹一声撂下电报,“平津已经开仗了。铁路肯定被封了。”
    “那爸和妈……”
    “放心,我已派人去接,这时多半已出了北平,不知道耽搁在哪儿了。”
    “可是……”
    “那些解放区,都标榜‘不扰民’,爸妈都是平民百姓,没事的。“
    苏浴梅收拾起药碗:“于希,你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庭于希不说话。
    “于希……”
    “浴梅——”他的声音带一些愉悦,“我今天听少元唱歌,‘排排坐,吃果果,你一个,我一个,妹妹睡了留一个……’”
    “好了好了。”苏浴梅笑着捂耳朵,“别唱了!”
    “哈哈哈,你是不是想给儿子添个小妹妹了,啊?怕他闷。”
    “你啊!”她含羞推他,手被他握住。
    庭于希拉她坐下,从身后抱住她,过了半饷,轻叹口气:“在锦州,十一个师,敌人三倍的兵力啊,卫立煌败了。徐州,八十万王牌军,杜聿明被活捉。穿鞋的打不过光脚的,是我们轻敌了。”
    “还有长江呢。”苏浴梅摸着庭于希的脸,声音有些颤了,“他们不会过长江的。”
    “对对。”他搂紧她抚慰,“还有长江,他们过不来的。”隔了一会儿,“要是……万一,他们打过长江来,你怕不怕?”
    “过了这么多年太平日子,我知足了。”她这样说,眼角却流下一滴泪。
    庭于希还要说什么,外面保姆和女佣在走动。
    “少元醒了吧?”他擦着她的眼泪,“我去看看。”
    “你歇着吧,有她们呢。”
    “少元现在浑身痒,抓破了会留疤,外人谁能整夜不眨眼的看着你儿子啊?再说她们也忙一天了。”
    “不是你说的,又不是女人,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我儿子哪能跟我比,精贵着呢,落了疤破了相,人家还以为当妈的丑。”
    “让我去吧……”
    “不行。你千万不能染上。”
    “我……”
    “只要你和儿子不出事,天塌下来我也不怕。”他按着不让她站起,“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听我一次,以后,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苏浴梅叹了口气。
    第 30 章
    长江天堑没能挡住殚赫千里的百万之师,青天白日旗像折断脖子的孤雁,嘶叫着从南京阴霾的高空坠下。兵败如山倒,到处是向南溃逃的国民党残兵败将。
    庭于希刚刚跨进司令部,劈头就挨一鞭。饶是他躲得快,脸颊仍被热辣辣的带上一稍。
    二十二兵团总指挥李良荣右手执鞭,左臂高高吊着绷带:“你姓庭的躲在这里偏安一隅,逍遥这些年,吃了多少空饷!”说话就是一鞭。
    庭于希不答话,只是后退。
    “你辖下三个师一个骑兵团,全是精锐,谁给你的配备!”
    他仍不说话。
    “你和我虽不是黄埔嫡系,这么多年来,委座如何相待!”
    “天高地厚!”庭于希挺直了腰。
    “庭于希!”李良荣丢了鞭子抓住他双肩,“厦门丢了,上海丢了,什么他妈的‘东方斯大林格勒’,共匪打到金门了!”
    庭于希一怔,该来的终于来了,他为一个军人灵魂深处的悸动而羞愧。
    “委座在溪口老家祭祖坟,你知道,他说什么?”
    “我听着!”
    “他对他娘说,‘此刻辞别你老人家,不知何时再来扫墓’!”李良荣双目闪着水光,“上海战役一败,他老人家大口儿的吐血啊!”
    “委座会南撤么?”
    “不会!绝不会!”
    “只要委座还在上海,庭于希和辖下全军誓死护卫!“
    “我知道你一向消极内战,可是这当口儿,不是哪党哪派当政掌权,是共匪一定要将委座赶出海内,庭于希,养兵千日做什么!“
    “不用再说了,我只有一个请求!“
    “说!”
    “我要一条船。私人用。”
    “军需如此短缺,不可能!”
    “一条小船就够。金门有多少随军家属,她们不能平安撤离,将士们就豁不出这条命。”
    李良荣权衡再三:“好,我答应你!其他的,你看着办!”
    血水染红了近海。前方还在激烈交火,庭于希抽身出来,站在浅湾的礁石上,怒浪拍打着他的腿。
    “军长!别打了!”暂编师师长刘百鸣鼓起勇气扑在他脚下,“黄百滔败了!傅作义投城了!汤伯恩逃到海外!多少大兵团都散了,我们算什么,大势已去,我们一个军算什么!”
    庭于希抬手就是一枪,按扳机的时候,稍稍偏了一点,子弹打在刘百鸣肩上。
    “再有扰乱军心者,死!”
    浮尸和水藻摇撼着一艘退役的军舰。庭于希朝着海面看了一眼:“每家一张票。上船!”
    一声令下,逃难的人们并没有蜂拥而上。遍地的尸体只是一具具死去的肉,而抱头嚎啕不忍离别的,却是活生生的人。那是人世间最凄惨的情景。
    庭于希塞给苏浴梅一张票:“带着孩子上船。”
    她伸手摸一下他硬的没有一丝曲线的脸,转过身。
    “浴梅——”不忍心的是这个铁石心肠的人。
    苏浴梅猝不及防的被他拽进怀里。他就在这攘攘人群中,用最后一点柔软,亲她,吸吮她,她也放肆的吸吮他,希望可以留住他的灵魂。
    没有人注意他们,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绝望里。就连少元也格外安静,带着一点惊讶,看着父母生平第一次的,在他面前,悲壮的亲热。
    他推开她:“你走吧。”
    “我不走!”
    “战争只需要男人的血。”他摸着她脸上的泪,“你的眼泪只能消磨我的意志,我不要你陪我死。”
    “我不死,我留下替你收尸,然后带大你的儿子。”她的嘴角在泪水下弯起。
    他骇然,他低估了她的坚强。
    “走吧。为了少元。台湾的医生和药,可以治好他的病。”
    提到孩子,她坚硬的心柔软的裂开一道缝。
    “我跟儿子说句话。”庭于希抱过少元。
    “爸——”
    他贴在他耳边低语。
    “爸——”少元回到苏浴梅怀里,伸出两条瘦弱的小胳膊。
    “男子汉,不要哭!”
    他看着他们母子安然上船。
    起锚的一瞬,他猛地转过身:“列队!”
    三军将士声如雷动:“是!”
    “内战,你们不想打,我也不想打!可是,身在行伍,生死不由人。天大地大,大不过军令如山!”
    “我们明白!”疲惫的战士们扯开喉咙喊。
    身后,海上,少元也声嘶力竭的喊:“爸——爸——”
    庭于希咬紧了牙,双眼蒙上一层水:“今日一战……”
    “爸——”少元已哽咽得喑哑,“我不哭,我是男子汉!”
    庭于希再也忍不住,弹火熏黑的脸上划出两条泥水,他抹了把脸,使劲瞪了瞪眼睛:“今日一战,抱定赴刑之心,谁也别存侥幸!”
    “是!”
    “左翼高射炮,右翼迫击炮,重机枪开路,狙击枪紧跟,榴弹炮垫后,万一失败, 炸掉整个阵地,不给敌人留一粒粮食一颗子弹!”
    “是!”
    “独生子靠后!有家小的靠后!其余人,冲!”
    没有人靠后,杀红眼的将士们涨潮一般冲上去。
    “让开!让开!我是二十二兵团李长官的部下!”
    侧翼冲来一哨人马。
    庭于希举起望远镜:“放他们过来!”
    “庭军长!”通讯兵扑倒在他身前,“李长官手令,弃守金门,弃守福建!”
    “什么?”愤怒的庭于希一把将他拎起。
    “委座已经弃上海,乘静江号,撤往,撤往海外了。”
    “不可能!”
    “这是,这是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