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冰冷的海水已经包围了全身,伤口处一下子尖锐地痛了起来,痛得他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给
狠狠地捣碎。
再也不能开口,海水已经漫过了他们的头顶,他甚至还不小心地吞了一大口咸涩的海水。便在这时,
柳意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忽地下坠,跟着腰部被人狠狠地箍紧,嘴也被人忽地堵上。
于是原本难耐的憋闷一下子被缓解了,他不由得张开嘴。
抱着这人,司苍卿一边为他渡气,一边划着水,摸索着方向朝一开始看到的那个洞口游过去。不一会
儿,两人便到了那里。
洞口虽不高,但是相当的宽。司苍卿带着柳意,随着海水,倒是轻易地游了过去。一只手松开柳意,
扶上了傍边冰冷的有些粘稠的石壁,他踩着水,拖着这人的身体,努力地向上浮去。
未多久,两人的头俱是露出了水面,司苍卿遂离开了对方的嘴,大口地喘息着。脚下不停地蹬着,他
大睁着眼,想要看清楚洞里的情况,无奈只能看得见黑森森的一片。
“皇上……”柳意喘着气,无力地唤了声。
“嘘。”
极小声地阻止对方要说的话语,司苍卿以耳力仔细地探听着这里的一丝一毫的动静,这诡异的黑暗里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原本模糊不清的神志一下子清醒,柳意也察觉出些微的不对劲,不由屏住呼吸。心,高悬起,他猛地
听到一阵哗声,还不待反应过来,便被人以下子按进了海水里,呛进了好几大口海水。
很痛苦……
司苍卿在将柳意按进水后,跟着猛地沉进水里,不顾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便在水中寻到这人的嘴,
再一次地堵上去。
喉间因为被猛然呛进了水,柳意还是几许不舒服,但更知道……刚才定是发生了什么。他兴中焦急,
想要探查一下对方的情况,可是这在水里,看不见、说不出。
司苍卿忍着脸颊上尖利的痛意,只专心地给这人渡着气……希望,柳意能够撑过这一晚。
便在刚才,洞内发出那种声响的瞬间,他便反应过来,只顾得及将柳意塞进水里避开那吸血蝙蝠的攻
击。
今夜,他们只能躲在这海水里,待撑不住的时候,还要冒险探出水面换口气。而洞里的那些嗜血东西
,就候在外面,可是非同寻常地敏锐。
仍扶着石壁,司苍卿收紧另一只手臂,密密地渡严柳意的嘴——如今,他只能撑过一时是一时,只希
望柳意能够承受得住。
他不知在这海水里泡了到底多久,只觉伤口的疼痛渐渐消失或麻木了,神志抽离,恍惚着不时被人小
心地带出水面,然后不到一小会儿,又被人再次堵住嘴,沉入水中。
他不懂得这人为何这样做,如此反反复复,只能被动地任由对方动作。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觉
得眼皮一点点地沉重起来,脑中更是混沌一片。
“别睡!”
感觉出怀里的人不对劲,司苍卿唇抵在这人的耳边,非常小心地低声开口。此时他们已再次露出水面
,来得一丝喘息。
除却第一次不知情,他再没有被蝙蝠攻击过了。漆黑阴森的洞内,是死寂的一片。
两人浮浮沉沉无数次,早已不知现在是何时了。
“别睡!”一遍仔细探听周遭的动静,司苍卿一边附在柳意耳边反复说道,“别睡……”
“等天明,我带你出去。”怀里的人微微动了下,司苍卿停了下,又道:“这里事情一定,便带你回
京。”
柳意悄悄地扯了下嘴,浑身无力,只是疲惫感似乎消去了些许。
此后,这人没有再像先前那样,不停地沉入水底。就是静静地搂着他,浸在这冰冷的海水里,一直一
直在他耳边说着话,反反复复,就是‘别睡’‘我会带你走’‘带你回京’。
他使力地想要撑开眼,想看看这人说话的样子,却总是力不从心。
眼前的状况,司苍卿根本就没有办法应付,只想不能让这人睡过去。他感觉到这人微弱的气息,便不
停地用贫瘠的语言刺激对方。万幸的是,洞内那些嗜血的家伙,一直都没再有动静。
海水便在这时刻忽然急速地退下,司苍卿怔了下,心间不由涌现明显的喜意。不想再在这个危险的地
方多呆一刻,他拖着柳意的身体沉到水底,迅速地摸到了洞口。
待两人终于回到原先的石洞后,海水已经退至到司苍卿的膝盖处。
手臂和双腿也是异常酸软,司苍卿缓了口气,还是将这人打横抱起,疾步离开了这里。
将彼此湿透的衣物扯了干净,并让柳意盘腿坐好,司苍卿双掌托在这人的背后,为他运功疗伤。
晨雾笼着海上,烟雾缭绕。
远处的火炮声一直响着,这里一时还是很安全的吧!司苍卿这样想着,便也不着急离开——实际上,
也无法离开,一整晚他消耗了不少体力。
柳意坐在那里,上身却不时地要倾倒,到最后,司苍卿只好让这人半靠在自己怀里,给他渡真气,舒
缓对方的不适。
许久,司苍卿探了探这人的脉搏,看着这人煞白的脸色好转了许多,终是安下心来。见柳意一直合着
眼,便小心地将他放到,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待确定了柳意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司苍卿这才开始为自己调息。
无声地张开眼,柳意怔怔地望着闭眸练功的青年,目光游走过这人脸上的每一寸,从额上嫣红的莲花
,到那刚毅的眉毛,再到左眼下的泪痣……
一时恍惚,他还没有发觉出任何不对,直到目光定在那泛白外翻的伤口。柳意忽地惊坐了起来,缠在
手臂上的铁链被扯得哗啦地作响。他无力地撑着虚软的身体,死死地瞪着司苍卿的脸。
司苍卿自是感觉到对方的动静,遂缓缓地收功,掀开眼帘,有些不解地回望对方。
“你……”柳意颤抖着唇,终是开口,声音嘶哑,“怎么弄的?”话语未落,他一下子想起来昨夜在
那石洞里的遭遇。
眉眼舒展开来,司苍卿覆上这人的手,微微一扯,将柳意给搂进了怀里,低声道:“小伤而已。”
“皇上。”轻叹了声,柳意转开视线,茫然地望着蒙蒙的晨雾,“为何……都不顾及自己的安危?昨
天那般凶险,你还一意孤行……若是,因此出了什么意外,这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天下将会再一次地
陷入水深火热中。柳意便是这天下的罪人了。”
“不必多想。”司苍卿淡然地回答,“我心中自是有数。”
“心中有数……”喃喃地重复了句,柳意眼神黯淡,“我真是没用,一而再地拖累了您。“
闻言,司苍卿皱了皱眉,声音微沉,“那不是你的错,术业专攻而已。”他不喜,这人总爱将责任揽
到自己的身上,何况,此次柳意是被自己给牵累了。
扯嘴弯起一个浅浅的弧,柳意轻声道:“皇上,好像每次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都会遇到麻烦的事
情呢!”
譬如几年前那一次狩猎,上一次在罗辕,还有这一次。
司苍卿眉蹙了下,手指抚上这人光裸的上身,除了这次的伤口外,并没有其他伤痕。
“痛吗?”他嗓音柔缓,“再忍忍,估计不多久,大军就找到这里了。”这个地方,他们能够清楚地
听到火炮轰炸的声音,想必是昨夜趁着潮起,水兵终于突破了地方的防线了吧。
司苍卿跟着又追问了句,“羌愁辞有没有在你身上做什么手脚?”
摇了摇头,柳意干脆放松了全身,完全地靠在这人的怀里,低低地说起了被掳到南海这些日子里遭遇
的种种。一开始,羌愁辞试图要挟他做内应,甚至几番想要对他用蛊毒,最后都被他以死明志的决心
给逼退了。羌愁辞遂也没有强求,只将他关押了起来,一直到昨天。
其实这些日子除了没有饭食可用外,他并未受到特别的虐待。
大概是实在怕了司苍卿,羌愁辞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狠狠地摔了他几鞭后,将他吊了起来,意图将
司苍卿引来,困死在这里。
说到这,柳意忽地轻笑了起来,“我本以为,她真是异想天开,竟然想着用我来要挟你……”却没想
到,还真给对方猜对了,司苍卿竟为了他,而险些丧命此处。
“皇上。”思及此,柳意忽地转过头,定定地望着这人的眼睛,“你在水中时,对我说的那些话,是
什么意思?”
神思昏沉,可那反复的几句话,却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中。
同样是光裸的上身往后靠在了岩石上,司苍卿手掌摩挲着这人的后背,再一次地重复在石洞里所说的
话:“等到这里战事结束后,你随我回京吧!”
闻言,柳意微垂下眼,无意识地盯着自己手臂上的黑铁链,手腕被勒的很紧,疼痛发麻。
“圣旨已下,臣以钦差身份在两府代天巡查。”
听着这人虚弱而冷淡的声音,司苍卿收了收手臂,运功温暖两人的身体,这南海的清晨还是有着几许
凉意。
“朝中不可缺少了丞相。”
头脑沉重得让人忍不住疲意,这一句不带多少感情的话,却硬是让他清醒了几分,“皇上可以任命其
他人为……”
“丞相之职,绝无他人。”司苍卿冷声打断了柳意的话语,低眉睨着这人不适的神情,“别多想,你
还有伤在身,”
“在禁园的时候。”柳意状似未听到司苍卿的话语,径自开口,“我说的那些话……你其实都听到了
吧?”
所以从那之后,这人对自己的态度开始变得奇怪而不定。
“你是怕,因为我伤了几位殿下的心吧?”他追问道,“所以你才迫不及待地要给我赐婚。”
“不是。”司苍卿轻声回道,“赐婚只是……”
“是你误会了父亲的意思。”柳意接过话头,声音越来越笑,“那若父亲真的是想要你给我赐婚呢?
”
司苍卿没有回答,只微俯下头,在对方的额上吻了下。这人所说的,都是没有发生的假设,又何必去
自寻烦恼?
身体密切地贴合,两人都安静了下来。晨间,只余海风低鸣,浪水轻打。
“你怕伤了他们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飘渺的声音忽的响起,“那我的心呢?”
终卷第二:南海篇之决胜三岛 羌氏覆灭劫后还
司苍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意思本非是因丞相一职空缺而让这人回朝。只是面对这样的情况,
他不知该说什么或是以什么态度来面对。
他只是想要这人随他一同回去——他们对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