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当正房,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你听话,为父已给你看好一户……”
    “我呸!谁要娶你那马小姐牛小姐!反正我话撂这儿,管你同不同意!”
    孟世德一拍桌子:“胡闹!你别忘了你答应过什么,有本事你护住她一辈子,出了事别回家来求!”
    花厅外华雪颜听见砰砰几下砸东西的响声,继而孟之豫旋风般冲出来。他乍见她在此愣了一愣,随即抓住她的手往外带。
    “我们走,离开这鬼地方!”
    ☆、第五一章 委身为妾
    华雪颜脚步踉跄被拉下石阶,孟世德从花厅里追了出来。
    “站住!”
    孟之豫头也不回,华雪颜却真的停下脚步,拽住了他的袖子。孟之豫还在气头上,回头拉她又走,道:“别理老家伙,我们走!”
    华雪颜扬眉问他:“去哪儿?”
    “哪里都好,总之离开这儿,省得一天到晚看人脸色过活!”
    孟之豫娇宠惯了,发起脾气来什么也不管不顾,只道要和她远走高飞。华雪颜却没这小性子,她有更深的打算。
    “孟郎且听我一言。”她含笑握住他的手,“你说走也未尝不可,但你想过没有,你独自在外能否生活?不靠家里不靠朋友,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行不行?你以前虽然住在外面,吃喝穿戴却还是仰仗家世。如今你说不想看人脸色,那好,彻底断得干干净净,再也不向孟家要一分银子,做不做得到?”
    孟之豫愣了一愣,很快道:“不要就不要,大不了我去谋份差事。”
    华雪颜微笑摇头:“做什么差事呢?跑腿伙计还是教书先生?你可知普通账房月钱多少?”她伸出一只手比了比,“最多五两银子,约莫只够你一顿饭食,而且还不能喝酒。其实就算做了官,如我爹爹那般的官职,月俸也仅有百十来两,勉强维持一家开销,经不起挥霍。”
    孟之豫赧然:“那……我以后改了便是,我不大手大脚了。”
    “谈何容易?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华雪颜语重心长劝道:“我也希望你以后不用仰仗家里,而是自个儿独当一面。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自己尚且不能自立,更别说还带着我了。你想要事事做主,首先就要当一家之主,而当一家之主要有底气,腰板儿要挺得直,可你没东西撑腰怎么行?孟郎,无论你是考取功名还是经商贸易,总要先做出点成绩来,别人才会对你刮目相看。贸贸然大呼小叫没什么好处的。去吧,跟你父亲好好说一说,万事有商有量,别坏了一家人和气。”
    孟之豫急了,有些事又不好明说:“可是那老家伙说话那么难听,我、我……”
    华雪颜微笑着安抚道:“没事的,妻也好妾也好,只要有你就行了。你对我好我知道,其他无所谓。”
    “雪颜……”孟之豫眼眶一下就红了,他吸吸鼻子缓了一口气,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我绝不让你受委屈!”
    华雪颜帮他理理衣领,手掌抚过他胸口,鼓励似地按了按:“我不委屈,有你陪我怎会委屈?回去吧,别使小孩儿脾气了。”
    孟世德眼睁睁看着孟之豫去而复返,惊讶之余更对华雪颜刮目相看。三言两语就劝服了犟脾气的孟之豫,还是温温柔柔知
    书达礼的模样,况且小小年纪便能做到荣辱不惊,很不简单。不得不说,除了家世一项是硬伤,华雪颜各方各面都完美极了,甚至可以说其实是孟之豫高攀了她。
    可是,孟之豫被她迷住说得过去,她为什么又独独钟情孟之豫?不是孟世德小看亲生儿子,孟之豫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平心而论,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风流公子哥儿,他若有女儿也是绝不让嫁他的。这般有主见识大体的华雪颜,又是为了什么甘愿委身于孟之豫,甚至连名分都不计较了……
    孟世德思忖着,眼神略微深沉,直到孟之豫走过来说话才回过心神。
    “我今天不想和你吵,其他事我都依你,但娶妻我定要娶自己喜欢的。”孟之豫举起华雪颜的手,示威般道:“她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现在你不认可她也罢,日久见人心,你等着瞧。”
    孟之豫示了软,孟世德也不便多言再挑起事端。威严的一家之主微微叹气,不经意看了眼低眉顺眼的华雪颜,把头一转招呼道:“进来罢。”
    这一声算是半句认可,华雪颜稍微松了一口气,含笑与孟之豫携手走进花厅,正式奉茶见礼,却是以一种含混模糊的尴尬身份,非妻非妾。
    她没有撒谎,她确实不在乎名分。她在乎的,是仇人一家将来的下场将有多悲惨。一定要比她的悲惨。
    初夏时序当开新酒。时光迤逦,榴花正浓黄莺求友,本是出门看热闹的好时节,华雪颜却坐在含清斋里做针线。
    “小姐。”铃铛洗了一盘杏子切成四瓣儿端过来,一把抢过华雪颜手里的衣裳,板起脸教训道:“再缝眼睛都要坏了!喏,吃点果子歇一歇,明日再做。”
    “孟郎说想穿我做的里衣,说是贴心。反正我闲来无事,就做给他了。”华雪颜也不恼,大大方方把衣裳搁下,捻起一瓣杏子放进嘴里,眉头顿时皱做一团。
    “唔!好酸!铃铛你哪儿买的杏子,还没熟呢。”
    铃铛紧张盯着她,见她吐掉酸杏略有失望,小声咕哝道:“不喜欢吃酸的呀……”
    华雪颜拿手绢揩揩嘴角,抬眉问:“你说什么?”
    铃铛赶紧摇头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小丫头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着问:“不喜欢吃酸的就吃辣的好不好?小姐,这酸杏子切成薄片儿拌上盐和香油,再加些碎辣子进去可是好吃得很哩!”
    华雪颜蹙眉:“杏子拌着吃?好奇怪呐……”
    “不奇怪不奇怪,”铃铛笑呵呵的,“我瞧你最近都用得不香,所以想弄几个生津开胃的小菜嘛。小姐,你觉得是酸的开胃还是辣的开胃?”
    “这个嘛……”华雪颜托腮娇俏,莞尔一笑:“我觉得
    不酸不辣的开胃。”
    铃铛一张脸耷拉下来,嘟起嘴巴暗自嘀咕:“不酸不辣,这是什么脉?难不成还没有?姑爷真讨厌,急什么急啊……”
    “谁讨厌来着?”华雪颜去捏捏铃铛的鼻子,“你在说什么悄悄话?嗯?”
    铃铛赶紧敛起失望,咬咬嘴唇指着衣裳说:“我在说姑爷讨厌!凭什么要小姐你给他做衣裳?府里又不是没裁缝,他就是成心使唤人!”
    “他喜欢我就做呗,夫妻之间不计较这些的。”
    华雪颜淡然又好脾气的样子让铃铛更埋怨了,圆脸的小丫头鼓起腮帮子,叉腰道:“小姐你就是性子太柔又好说话,所以他们才敢这么欺负你!”铃铛说着话眼睛都湿了,“你和姑爷成婚,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吹锣打鼓就算了,如今可好,连名分也不给了!才来的时候她们好歹还叫声少夫人,现在改口雪夫人雪夫人得叫,又不是姨娘小妾,凭什么这般称呼!”
    华雪颜拉拉她,安慰道:“好了好了,横竖是一个称谓,你跟这些置气作甚?也不嫌累得慌。”
    “我就是看不过!”铃铛哭啼啼地说,“小姐是清清白白的官家小姐,被他家孟浪公子强抢成亲也就罢了,现在他们还要欺负人,我不依我不依……”
    “傻丫头。”华雪颜给铃铛揩去鼻涕眼泪,耐着性子道:“你也见到了,孟郎对我很好,嫁他是我自愿,我并不后悔。再说世上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儿,哪儿轮到他们作威作福的?我不说这些是因为我不想计较,也不想孟郎烦心为难。不然我真要追究起来,你以为背后嚼舌根的人会有什么好下场?烟霞就是前车之鉴,不弄断他们几条手腿我就不是华雪颜。好了莫哭了,哭坏了眼睛不讨人喜欢,瞧人家蓉儿眼睛多漂亮……”
    好不容易铃铛止了哭,抽抽嗒嗒一下,抬起袖子抹了把脸,点头道:“嗯,我不哭了,省得又被人看去乱说。现在我忍着,以后谁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我就拿棍子抽死他!”
    华雪颜打趣她:“打归打,可要悠着点儿。千万别像我,打着打着反被人绑回家当媳妇儿了。”
    铃铛终于破涕为笑:“噗!姑爷的苦头也算吃得值,至少娶了个美娇娘嘛!”
    主仆两人正说说笑笑,忽然耳闻外面街市传来铙钹锣鼓声,一阵一阵的,像是有什么大事。
    铃铛尖起了耳朵:“什么声音呐?”
    华雪颜重新拿起针线,不在乎的样子:“不知道,大概是谁家办喜事吧。”
    “不是呢。”这时蓉儿来了,她找来绣花丝线递给华雪颜,道:“是户部点检所的十三酒库开市,从今日起就卖新酒了。大的酒楼食肆都会请演杂耍的出戏,还
    有妓家女头裹花巾扮作酒家保,伺候客人尝新酒……”
    铃铛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有些渴望:“听起来挺热闹的,不知道好不好玩儿……”
    蓉儿歪头笑道:“当然好玩呀,以前少爷回来给我们讲,常说哪家的酒最好喝,哪家的姑娘最漂亮,还有哪家的戏最好看,很有趣呢!”
    铃铛顿时抓住她话中的破绽,声音都高了:“哪家的姑娘最漂亮?!”
    蓉儿顿觉失言,脸色一变就跪下了:“没有没有!是奴婢胡说八道,少夫人您别信!少爷没有去喝花酒……”
    铃铛气得要去把给孟之豫的衣裳撕掉:“这个负心汉纨绔子,不值得小姐你给他熬夜做衣裳!我说今儿个怎么还不回家,原是喝花酒去了,混蛋姑爷!小姐我们回娘家,不在这儿受这窝囊气了!”
    “孟郎现在户部当差,自然是要办完公事才回家的。蓉儿你起来,他以前什么人我知道,无妨。”
    华雪颜倒是没什么过激反应,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她把衣裳放回绣筐,抬手理了理鬓角,站起来道:
    “既然卖新酒的日子这般热闹,那我们一同出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小孟是不是喝花酒去了?
    第五三章 孟浪醉酒
    妓娘笑眼盈盈,刁钻的眼神把华雪颜从头到脚打量过,唇边笑纹愈加深厚。她从衣饰打扮笃定眼前女子并非原配正房,故而并无丝毫惶恐畏惧,表情反倒隐含几分女人对女人的敌意挑衅。
    “娘子,雪颜……”
    孟之豫已然大醉,半个身子压在华雪颜肩上,还是觉得四周都在晃,于是嘟着嘴去亲她:“你别躲呀,让我香一香,雪颜别躲……”
    华雪颜一动不动,任他过来在腮边厮磨。她抬眼看着楼梯上的妓娘,眸中春水无波,幽幽暗暗,平静得让那妓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妓娘心间一颤,张张口想解释:“我……”
    在这节骨眼儿上华雪颜却突然挪开了目光,搀着孟之豫下楼:“孟郎我们走。”走了两步她又停下,回眸对妓娘道:“莫不敢忘。”
    含着锋利寒光的眼眸不仅扫过妓娘,也在纪玄微身上停留了片刻。
    纤柔的华雪颜扶着孟之豫慢悠悠下了楼,头也不曾回。纪玄微手捏团扇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深眸中阴云越聚越多,尽是求而不得的痴迷怅惘。
    “官人——”
    妓娘终于发现旁边气宇轩昂的年轻男人,急忙扫去刚才的无措尴尬,堆起笑容怯怯扯住他衣角,娇声道:“奴家陪您喝一杯如何?”
    纪玄微垂眸看她一眼,瞳孔戾气未散,就如淬了毒的利箭。妓娘赶紧把手缩了回去,讪讪一笑正欲开溜,却在这时耳闻沙涩沉音。
    “好。”纪玄微盯着手中团扇看了一会儿,眉毛都没抖一抖,径自转身走回华雪颜刚才的座位,扔出两个字:“斟酒。”
    “……诶!就来就来!”
    妓娘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迈着小碎步追上,给落座的纪玄微斟上一杯新酒,又特意加了半勺玫瑰蜜进去。
    纪玄微侧目望着外面街市,看都没看就准确端到了酒杯,缓缓送到唇边慢慢品下,之后把杯子一搁,妓娘赶紧又斟满一杯。
    杯杯入腹都似苦毒,纪玄微尝着与华雪颜一般甜又一般辣的酒液,胸臆郁结更加无法舒畅。
    妓娘见他连喝数杯,心道再是冷漠的人恐怕也该热